「劉公公請喝茶。」
面對這送到自己面前的第六杯茶,忍了又忍的劉瑾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道:「寧王殿下若是再不出來,咱家可就不奉陪了!」
眼見劉瑾大步出門往外走,那送茶的小太監頓時愣在那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好在就在劉瑾前腳將要跨出門檻的時候,前頭突然閃出了一個人來,就這麼大張著手臂擋在了劉瑾身前:「劉公公怎麼這麼沒耐xing?殿下立時就來,立時就來!」
儘管劉瑾的眼神如同刀子似的,但從前萬銳興許會畏縮,但眼下寧王朱宸濠既然已經豁出去走了最後一步,他當然也沒什麼好怕的,就這麼不由分說地一把拽住了劉瑾的胳膊,一面不由分說地把人往裡頭拉,一面往後頭打了個手勢。等到屋子外頭直接站上了幾個全副武裝的護衛,他方才強行把劉瑾按在椅子上坐好,繼而滿臉堆笑地說道:「劉公公你能在這關鍵時刻來王府報信,殿下自然感激得不得了。但如今殿下正在見人,真的是抽不出一絲一毫的空擋。這麼著,我在這兒陪著劉公公一塊等……」
儘管萬銳口中說得好聽,但眼瞧著外頭杵著那些個人,而自己已經說了是十萬火急的大事,可寧王卻依舊不見蹤影,縱使劉瑾再傻也知道朱宸濠必然在圖謀什麼驚天動地的勾當。然而,想到徐勳的皮裡陽秋,張永谷大用的推波助瀾,馬永成魏彬羅祥更是恨不得落井下石,自己面對這一加二加三的組合,分明極其應付乏力,他即便已經氣得心肝胃無處不疼,卻仍是沒辦法發火。就在這種無與倫比的煎熬中又坐了兩刻鐘,他終於看到一個身穿赤袍的中年人笑瞇瞇地走了進來。
「哎呀,讓劉公公久等了。」朱宸濠猶如使喚自家下人似的對萬銳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等到人恭恭敬敬地悄然退下。他方才chūn風滿面地對劉瑾拱了拱手道,「真是對不住劉公公。本藩也知道你是好意來提醒,可實在是一時分身不得……」
不等朱宸濠繼續客套下去,劉瑾就單刀直入地問道:「寧王殿下就不要在咱家面前玩這一套了!咱家只問你。你剛剛見的是什麼人,分派的是什麼事?」
「這個嘛……」朱宸濠見劉瑾一副窮究根底的樣子,想想索xing直截了當地說道,「當然是派了寧王中護衛的兵馬,去把都司衙門圍住了。倘若他們把本藩要的人交出來,那麼本藩自然會網開一面饒過他們,可若是他們不識相……」
朱宸濠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繼而笑瞇瞇地說道:「自然是玉石俱焚!」
儘管劉瑾已經約摸猜到了這麼一個可能。然而,面對朱宸濠這毫不諱言的態度,他仍是感到一顆心猛地一縮,嗓音不知不覺也尖利了起來:「你知不知道如此做的結果怎樣?休說南京諸衛兵馬就不在少數,再加上京營十二團營和京衛,還有九邊的邊軍,倘若這些兵馬齊齊殺來,就是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必然化為齏粉!」
「想當初太宗皇帝還不是以孤軍力抗天下,到最後登上大寶?」
聽到朱宸濠這一聲冷笑,劉瑾險些給氣得倒仰。一拍扶手就厲聲說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是建文腦子給雷劈了,一條條盡出昏招!當然,也是因為太祖爺把元勳重臣全都一股腦兒清理光了,否則以傾國之力對付一藩,怎麼可能落得那樣的下場?寧王殿下,咱家最後再勸你一次,這事情不是什麼不成功就成仁,而是事有不偕就是身死族滅!」
「這一點本藩自然知道。」
自從即寧王爵位這多年以來,朱宸濠就被徐邊以及羅迪克還有眾多幕僚吹捧英明神武。再加上復護衛之事手到擒來,在江西之內呼風喚雨,更是讓他產生了一種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感覺。因而見傳言中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的劉瑾竟是這般膽小的老漢,他不禁更生出了幾分鄙夷。因而了,他只是看著劉瑾嘿然笑道:「論軍馬,本藩這麼些人確實微不足道。但你得知道……當今皇上還沒有子嗣!」
眼見得劉瑾面se大變。朱宸濠方才盯著劉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而先帝爺也就是當今皇上這一個獨子,倘若出了岔子,當然是該由憲廟其他諸子一系承繼。但還請劉公公放心,本藩做事一向極其周全,早就派了人去這各處。但使得到本藩舉義旗的消息,各處就會一一開始動手。如此一層一層殺上去,京城就算想要找一個可擁立的主子,也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到了那時候,本藩身為親王之尊,豈不是捨我其誰?」
劉瑾結結實實打了個寒噤,見朱宸濠滿臉狂熱,彷彿殺的不是那些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宗室,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倘若說安化王朱寘鐇造反,不過是被幾個野心勃勃的書生軍官,還有一個巫婆給挑唆起來的野心,那麼寧王朱宸濠……這傢伙完完全全是瘋的!
「寧王就不怕天下大亂?」
「亂世出英雄,那不正是本藩橫空出世解萬民於水火的大好機會?」
劉瑾終於放棄了再想什麼話頭來勸解的打算,心裡飛快地計算起了寧王謀劃這一場變亂成功的可能xing。儘管覺得朱宸濠是個瘋子,但他思來想去,最後卻不得不認為,儘管倉促而瘋狂,但此次的事並不是一絲一毫勝算也無。倘若寧王真的除了自己的中護衛之外,還能掌握住南昌前衛,那麼南昌府便固若金湯。倘若江西都司的其他各衛所也能夠歸入麾下,那麼整個江西的收入囊中,也不過時間問題。
最關鍵的是,錢寧乃是朱厚照頗為信賴的側近臣子,只要安排妥當,京城那邊小皇帝暴崩,一時間勤王的兵馬只會往京城雲集,而不會分心江西這一頭。再要各地藩王宗室群起遇刺,那麼……整個天下固然是一時大亂,可寧王的謀劃確實有不小的成功可能!
劉瑾的臉se變幻了好一陣子,最終不禁使勁吞了一口唾沫,卻是沉默著再也沒說話。而朱宸濠見他這樣子,哪裡不知道這位司禮監大璫是對自己的計劃心生懼意,一時更加得意了起來,笑瞇瞇地站起身便乾咳一聲道:「劉公公還是請在府中放寬心等著好消息吧!這間會客廳小了些,本藩讓人帶你雅間休息!」
把已經明顯失魂落魄的劉瑾丟給了門外的那些護衛和幾個小太監,朱宸濠就頭也不回地往書房走去。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他最初當然是吃驚不小,甚至有些手忙腳亂,可是,當徐邊先是給他分析了一遍剛剛他對劉瑾說過的話,繼而召集王府護衛時,底下的人全都是一副忠心耿耿卯足了勁跟他幹的樣子,他沒費多大功夫就下定了決心,當即又是讓人兵圍都司,又是派了六百里加急的信使前往京城,催促羅迪克讓錢寧動手。
當做完了這一切之後,朱宸濠方才回到了自己平ri起居的天書雅閣,往居中的太師椅上一坐,便懶洋洋地拍了兩記巴掌。然而,還不等那些平ri裡最會討他歡心的歌姬舞姬們進來歌舞獻媚的時候,突然只聽外頭一聲扯開嗓門的通報。
「王妃駕到!」
聽到王妃兩個字,朱宸濠頓時面se一沉。王妃婁氏乃是上饒人,聞名天下的名儒婁諒之女,xing子貞靜端莊,婁府甚至曾經被天子賜匾額曰理學舊第,因而新婚的時候他對這個出身大家的王妃還是很滿意的,畢竟有如此妻子在,他結交清流名士就容易得多了。可久而久之,他但凡稍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婁妃就要勸諫,他漸漸就不耐煩了,這些年更是常常遠著她。此時此刻聽到人又來了,還不等他推說自己累了或是其他什麼由頭,就只見婁妃盛服進門,臉上掛著深深的慍怒。
「聽說殿下讓人去圍了江西都司衙門?」
「是誰多的嘴?」朱宸濠一時大怒,掃了一眼婁妃身後的侍女,見人人都是忙不迭垂頭,他方才惱怒地說道,「爾等只要侍奉好王妃就是本分,外頭的大事若還有誰敢擅自言語,必定打死不饒!」斥了下人,他便盯著婁妃滿臉不悅地說道,「王妃只管教導子女,管好內務就行了,這些事情不用王妃cāo心!」
「都這種時候了,殿下還是執迷不悟?」婁妃見朱宸濠訓斥自己左右,就知道其的心意難回,但還是竭盡全力地勸解道,「這是罪延全族的大罪,寧府一系分封出去的那些郡王暫且不說,就是府中的其他妻兒妃妾亦是要一體株連,殿下就算不為別人著想,也請為兒女著想……」
這話還沒說完,婁妃突然只見面前一道黑影飛來,下一刻便覺額角一痛,隨即便一個不穩跌倒下來,見是朱宸濠捏著那個沒了蓋子的蓋碗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她忍不住再次張了張嘴,可口中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只知道有難同當,卻怎麼不知道有福同享?倘若此番事成,你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哪來這許多廢話!若不是知道本藩文才武略全都是上上之選,宜chūn王瑞昌王又怎麼會甘心奉我為主,將他們那些家丁家將全都交給我驅策?」說到這裡,朱宸濠便聲se俱厲地衝著那幾個嚇癱了的侍婢僕婦說道,「把王妃攙扶下去,若是再讓王妃說出這些混賬話,本藩唯你們是問!」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