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圈河套
寬敞的大帳中鋪著華美的波斯毯子,掛著輕盈的絲綢簾子,而坐褥則是不帶一絲雜se的銀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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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膚se微紅的蒙古侍女用中原的瓷器送來了已經烹製好的nǎi茶,然而,烏魯斯博羅特卻壓根沒有看那送到自己面前的那一杯nǎi茶,而是依舊死死瞪著面前的火篩。
「這是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喝茶!」
烏魯斯博羅特怎麼都沒有想到,當他跟著火篩回到了營地之後,並沒有如同意料之中那般和自己的三弟來上勢均力敵的大戰——恰恰相反的是,他們面對的是損兵折將的巴爾斯博羅特。他更沒有想到的是,一直縱容外孫巴雅爾和圖魯勒圖廝混的火篩,竟是早已伏下了暗手,在自己二人以及巴爾斯博羅特率軍走後圖魯勒圖邀約巴雅爾的時候,麾下兵馬先一步行事,硬是將他那位被捧為草原明珠的妹妹給劫了下來。
巴爾斯博羅特所部軍馬雖是一度將營地圍得嚴嚴實實,更是殺了之前那個小部落求救的信使,可最終在人命關天的威脅下,不得不投鼠忌器退出十里開外。而後巴爾斯博羅特領兵回來,正好對上已經做好了守禦防範的駐守軍馬,被一陣箭雨打了個措不及防,隨即便遭遇了他們這一支後軍,一時大敗而走。
而他的那含恨一箭,更是重創了巴爾斯博羅特!
「草原上的勇士,可以不喝酒,但卻不能不喝nǎi茶。」火篩示意那侍女過來,取了另一杯nǎi茶,又將其屏退了下去,這才淡淡地說道,「當年先祖們從中原的如畫江山被人趕到了這草原,你知不知道,那些曾經在中原享慣了福,習慣了錦衣玉食的貴族們用了多少時間,才能重新習慣這些腥膻的肉食,習慣了逐水草而居的ri子?我們的先祖也曾經是那些漂亮城池的主人,這樣的茶磚根本看不上眼,甚至非極品香茗不能入口,但現在哪怕這樣的茶磚,我們也要去搶,或者靠中原的商隊偷偷摸摸給我們帶來,否則再強大的勇士也會早早隕落。」
烏魯斯博羅特不知道火篩想說什麼,然而,這一次如果不是火篩,別說解決如今的危局,他們興許會如同喪家之犬似的往更西面奔逃,因而他只能耐著xing子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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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你的父汗有統一各部,重新恢復黃金家族榮光的大志,但你應該知道,他是否想過齊集各部軍馬,重新打下中原。」火篩見烏魯斯博羅特一下子愣住了,他便微微笑道,「沒有!你的父汗是一個雄才偉略的人,但也是一個審時度勢的人。祖輩的那種機遇,目前沒有。我們的軍馬看似可以肆虐他們的邊鎮如入無人之地,但一旦他們集結了幾十萬大軍,那麼我們就只有退避三舍。中原或許沒有別的東西,但他們唯獨不缺的是人!」
「可我們缺!」
火篩一下子站起身來,冷冷地說道:「單單各部的內耗,每次都至少是幾人幾十人甚至成百上千人的損傷,但女人們幾年才能生一個孩子?又要幾年才能讓一個孩子長大?你曾經是汗庭之中寄托了大汗無限希望的二王子,那你就應該知道,咱們那些兵馬的戰力可比得上當年成吉思汗一統各部的時候!明人確實是遠遠不如他們當年把我們的先輩趕回草原時的情形了,可是,我們的兵馬同樣不是那支征戰天下所向無敵的鐵騎!」
烏魯斯博羅特一直覺得火篩老了,可此時此刻聽見這一番話,他才知道自己小看了這個昔ri的勇士。即便是老了,上陣殺敵比不上年輕人,可卻依舊老而彌堅!於是,他終於開口問道:「那你想要做什麼?」
話音剛落,帳外便傳來了一個親兵的聲音:「太師,抓到了幾個明人jiān細!」
「明人jiān細?」烏魯斯博羅特一時愕然,隨即氣急敗壞地說道,「這種時候抓到jiān細還有什麼好說的,直接斬首示眾,還用得著來報?」
「這種時候來的,定然不是普通人物,你要殺了必然會後悔一輩子!」火篩接著烏魯斯博羅特之後開了口,見對方一臉的不以為然,他卻也不解釋,直接開口吩咐道,「把人押到大帳來,我要親自問!」
回到鋪著虎皮的居中位子上坐下,火篩又重新端起了那杯nǎi茶,見烏魯斯博羅特終於也拿起了那個侍女放在高几上的另一杯nǎi茶,他便一面好整以暇地喝著這溫潤暖胃的液體,一面思量著今次來的會是誰。倘若還是之前的那個曹謙,那麼,即便事情可以談,他卻非得把人扣下不可。單單屠滅了他麾下那個小部落,這筆賬他就不能輕易放過去!
「太師,jiān細都帶來了!」
隨著外頭一聲稟報,火篩抬頭一看,就只見四個五花大綁的人被幾個親兵用刀背驅趕進了軍帳。只掃了一眼,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個臉上鬍子拉碴,身材魁梧雄壯的中年漢子身上。儘管都是一se的裝扮,可就憑此人自然而然站在了最前頭,再加上怡然不懼的表情,就可見此人必然是首領。因而,他打了個手勢吩咐親兵把另外三人暫且押下去,便饒有興致地打量了這個中年漢子幾眼。
「你是何人,報名!」
他知道這當口被派到這兒的人,多半不會不通蒙語,因而也沒留下什麼通譯,自然而然地用了蒙語。果然,就只見那人昂首挺胸站在那兒,那目光往他身上轉了轉,卻是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就是火篩?」
烏魯斯博羅特眉頭一皺,火篩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錯,我就是火篩!」
火篩從天順年間成名,幾十年來一直都是明朝各邊最頭疼的人物之一。而且,不同於亦思馬因這些風光一時,最後卻戰死戰敗的人物,他弘治中後期一舉進入河套駐牧,屢屢滋擾陝西三邊,守軍對其絲毫沒有辦法,竟一直活躍到了現在。此時此刻,江彬面對這位鬚髮皆白,卻jīng神矍鑠到不知道還能活幾年甚至十幾年的老人,他不禁打心眼裡生出了幾分敬意。
老而不死,果真是一號英雄人物!怪不得能幾十年縱兵肆虐大明邊疆!
「我奉平北伯之命前來傳話。倘若你願意舉族內附,那從前你縱兵肆虐,朝廷可以既往不咎。倘若你不願意,那不ri之後,便戰場上見!」
江彬原原本本把徐勳的話直接撂了下來,眼見火篩面se倏然轉厲,他知道眼下是關鍵時刻,心裡雖異常緊張,但面se卻硬生生紋絲不動。眼見火篩旁邊那個年輕人臉se鐵青,卻在火篩的一個手勢下按捺了下來,而火篩本人則是冷冷盯著他,他便清了清嗓子打起jīng神說:「是內附還是戰,一言可決之。」
「沒想到平北伯自己膽大包天,而且還派了你這麼個膽子大,卻半點不通事理的人來!」火篩哂然一笑,眼神中一時jīng光更盛,「他以為我火篩是什麼人?幾十年來,你們的邊境,哪個地方我沒帶兵去過,有幾個將領不曾敗在我手底下?他不過是一個才打過一兩個勝仗的小子,和我交易過幾次東西,便以為能夠支使得了我?」
這最後一聲已是形同暴喝。倘若不是徐勳面授機宜時,已經說到這一重反應,江彬饒是膽子再大,可這會兒身在敵營,也免不了出一身冷汗。然而此時,他緊張歸緊張,但總算還能維持鎮定,當即淡然自若地說:「我的話還沒說完。所謂內附,你可以依舊在這河套之內駐牧過冬,但保證不再犯邊,我大軍出入,可以保證不視你為敵,而且可以和你互市。但若是要戰,京師數十萬京營十二團營jīng銳正枕戈待旦,不ri便要開拔陝西!」
這是什麼意思?
火篩陡然之間面se大變。這個平北伯徐勳派來的信使隻字不提所謂腹背受敵這種挑撥離間的話,所言利害卻是他之前未曾料到的。記起之前巴爾斯博羅特曾經說漏嘴時,曾經提到徐勳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居然和楊一清一個生打算復河套,從去歲到今年,陝西境內的暗探被連根拔起了不少,他不禁暗自倒吸一口涼氣。
明人真的準備復河套?這怎麼可能,這麼多年了,聽說他們的朝廷裡一直爭議不下,最大的緣由在他看來就是兩個字——錢,人。多了河套這麼大塊地方,自然要人防禦,而因河守禦,自然就需要錢。這兩樣東西都不是平白能變出來的,更何況,他火篩一直駐紮在河套之內放牧,明人要把他趕出去,便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而這一次,他們才是真正的趁火打劫!才把巴爾斯博羅特等人打得狼狽而逃,這河套之內自然不會有其他勢力存在,就是有,清剿起來也是要多方便有多方便,至少他是絕不在意那些零星游騎被剪除乾淨的。至於明人倘若按照一貫的宗旨沿黃河南岸建造邊牆,那對於他來說,那也能減少立時要面對的達延汗巴圖蒙克的壓力。
可倘若如此,他便算是被圈在了河套這一畝三分地上!東西南北四面都是邊牆,可以想見,那個楊一清打洞的本領固然厲害,築牆的本領也決計差不到哪兒去。最重要的是,從去年到今年的連場大戰,他麾下的人馬就算加上老弱婦孺,也已經不足兩萬,若是按照以往休養生息的慣例,冬天為了不被人吃掉,就得退到更西更北的地方去,而更大的可能xing就是給人吞得連骨頭都不剩!而留在這裡,則是足可他休養生息。
平北伯徐勳,著實年紀輕輕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