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第一卷 金陵敗家子 第五百一十三章 狗急跳牆,恩威並濟
    第五百一十三章

    狗急跳牆,恩威並濟

    寧夏總兵以下,最重要的便是副總兵一人,分守參將四人,游擊將軍三人,入衛游擊一人。所以,論官階,榮盛還在此前的寧夏游擊將軍仇鉞之上。然而,他卻不比仇鉞手底下本事硬,又是寧夏總兵府的老人了,上上下下兜得轉,因而他在平虜城參將這個位子上一坐就是六七年。要升升不上去,可轉調他處也不願意,凡事只以求穩為主

    平虜城就在黃河邊上,又是弘治年間築就的新城,一般情況下足以抵擋虜寇鐵蹄的,而素ri通過黃河水路往套內交易茶馬的隊伍,足以讓他吃得飽飽的。

    所以,要他這個參將有擔當,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一面命人去探黃河水路情況,預備浮橋,他一面回到自己的參將府緊急寫信,打算讓人快馬疾馳回寧夏城打聽個仔細。然而,還不等他這信寫完讓人送回去,外頭就突然傳來了心腹親兵的聲音。

    「大人,慶王中護衛千戶丁廣求見!」

    此話一出,榮盛頓時皺起了眉頭。慶王也是茶馬交易背後的大東家之一,畢竟要論財力,誰也比不過扎根寧夏已有上百年的慶王一系。這丁廣他往ri確實見過,雖只是個千戶,可手面大人又豪爽,還在一樁爭地案子上幫過他一個大忙。然而,如今這節骨眼上,慶王中護衛的千戶跑來見他這個北路平虜城參將幹什麼?

    「就說我如今正忙……」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丁廣的聲音:「榮參將實在是太絕情了?咱們可是過命的交情,您就忍心這時候把我拒之於門外?」

    話間人竟是已經進來了。儘管心頭頗為慍怒,但榮盛瞧在慶王的面子上,不得不露出了笑臉站起身來,輕咳一聲道:「丁老弟,不是我矯情硬是要把你拒之於門外,實在是今天這事情來得突然。平北伯之前說要到平虜城來看看,我苦苦等了好些天,可人連個影子都沒有,如今總兵府正傳令上下戒備的時候,他卻又突然到了平虜城,而且還要渡河,這會兒就算是你有事找我,我也沒空,所以……」

    「榮參將以為我是怎麼來的?」丁廣打斷了榮盛的話,見其愕然,他這才加重了語氣說道,「我也不妨實話實說,我就是跟著平北伯一塊入的城。平北伯要渡河的這數千人中,一小半都是慶王中護衛中挑選出來的,到現在還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說法!所以,今兒個我來找榮參將你,請你盡快給寧夏城那邊安化王府送個消息,就說我們這是要渡河進河套!」

    儘管榮盛原本就要往寧夏送信,可此時此刻聽到丁廣這話,他反倒是猶豫了。連慶王中護衛都徵調了,這行為怎麼看怎麼古怪,不說三邊總制楊一清據說和徐勳相交莫逆,此前還險些回朝任了兵部尚,就是寧夏總兵府上下,倘若徐勳真要調人,也決計不會違逆,何至於要去調什麼慶王中護衛?而且,送信也該是給慶王府送信,給安化王府送信幹什麼?

    想到這裡,他便有意假作詫異地挑了挑眉:「平北伯居然調了你們慶王中護衛?這未免不合情理。」

    丁廣一路上也不是沒想過往外頭傳遞情報,奈何雖是黑夜上路,可陳雄這老將深通行止之道,出城之際就已經編戶,一人逃亡整個小旗連坐,再加上黑燈瞎火的他也不敢貿貿然行事,所以路過張亮堡後又是行軍一ri,第三ri午後就到了這平虜城。而由於陸海那些個地頭蛇都彷彿是失心瘋了,竟就因為那些空口白話真心實意跟著徐勳。在他看來,他是跟過王越,可那位聲名卓著的王太傅都已經是死了多年的人了,怎還會有這樣大的號召力?此前大隊人馬藏身在此前的一個山坳之中,他若不是自告奮勇跟著徐勳出來,擺明了什麼事都甭想做。

    所以,面對榮盛的疑問,他越發生出了一股忍不住的惱怒,索xing氣咻咻地說:「可不是不合情理!天知道這位平北伯是怎麼想的,寧夏城上下的守將還聽他胡鬧,慶王殿下也不知道是哪根筋轉不過來了,竟也跟著一起瘋!這種時候,安化王身為王叔,總能去提個醒。」說到這裡,他這才又看著榮盛說道,「至於榮參將,你好歹拖延幾天。要知道出兵這種事,有勝必有敗,平北伯這莽莽撞撞地出擊,萬一大敗而回,你的干係同樣也不小!」

    對於這番解釋,榮盛雖知道不盡不實,可也好歹解釋了一些自己的疑問。他斟酌來斟酌去,最後便含含糊糊地說道:「既然如此,我盡力就是。」

    丁廣卻知道榮盛這人是老油子,聞言絲毫不放鬆,目光炯炯地說道:「榮參將,不是我虛言恐嚇你,這一仗打好了你未必能分潤到功勞,這一仗打差了,你卻是背黑鍋的不二人選。我實話和你說,之前和你爭地的那戶人家,要不是安化王出面,那五百畝能夠引黃灌溉的良田,你怎麼可能吃得下來?如今就是這麼容易的一件事,你要是不肯做……如今宗室藩王確實不如從前吃香,可要使些絆子還是很容易的!我言盡於此,告辭了!」

    眼見丁廣一拱手轉身就要走,榮盛一時臉se如鍋底灰似的難看。他是明哲保身怕事不假,可這並不代表他就是傻瓜。這丁廣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要他報信給安化王,甚至不惜威逼利誘,這簡直是非同一般的詭異了。想到這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剛叫了一聲丁老弟,他就發現丁廣揭門簾的那隻手僵在了那兒,下一刻,他就看清了那個站在丁廣對面的人,一時倒吸一口涼氣。

    「平……平北伯……」

    丁廣臉se變幻了好一陣子,最後方才艱澀地叫了出來,臉上不知不覺就露出了驚懼的表情。帶著最後一絲僥倖,希望榮盛這府邸的人不至於沒用到被人一路徑直闖了進來卻不出聲,想著徐勳未必能聽到他剛剛的言語,他便強笑道:「卑職來見榮參將,是為了浮橋……」

    「哦,是浮橋?」

    徐勳微微一笑,隨即便意味深長地看了榮盛一眼,這才淡淡地說道:「那我剛剛在外頭怎會聽到,你對榮參將口口聲聲都在說,不知道寧夏總兵府上下還有慶王殿下為何失心瘋了,容我這般胡鬧?那我剛剛在外頭怎會聽到,你威逼利誘讓榮參將往安化王府去送消息?那我剛剛在外頭怎會聽到,你要榮參將拖延我的行程?就算我調慶王中護衛讓你大為不滿,可你是慶王中護衛的千戶,不是安化王府的人,憑什麼要往安化王府報信!」

    這一驟然提高聲音,就連丁廣身後的榮盛也不自覺地退後了兩步,更不用說直面徐勳壓力的丁廣了。眼見自己的話果然一字不漏地給最要命的人聽了去,他的臉se刷的一下慘白,眼角流露出一絲怨毒之後,他便突然深深躬下了身子道:「伯爺恕罪,都是卑職一時鬼迷心竅,這才鑄成大錯……」

    這一個錯字才剛出口,他適才小心翼翼搭向了左側腰間的右手驟然之間攥住了劍柄,隨即用力一拔的同時暴起向徐勳撲了過去。

    只要能夠拿著這一位做盾牌,他不但有可能逃出去,而且說不定還能扭轉如今的局勢!

    然而,丁廣只聽說過徐勳心計狡詐如狐,從沒聽說過其人擅長拚殺,可蓄力一撲卻偏偏是撲了個空,而擋住那一劍的,赫然是一把連鞘的腰刀。看清楚那個迅如閃電為徐勳擋住那一劍的人,竟是一個二十六七的青年,他一下子想到了此前遠遠瞧見一直侍立在徐勳身後的那個年輕軍官。然而,此時此刻再後悔已經晚了,知道榮盛也從來不以武勇見長,再加上年紀大了未免反應慢,他刷刷刷連著三劍逼退了對方,隨即便頭也不回地往室內暴退。

    可還不等他用脊背撞退之前就已經看清楚完全沒有兵器的榮盛,他就突然感覺到側面一陣銳風襲來。屋子裡除了桌就是幾把椅子,地方並不大,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他根本沒法躲閃,因而等側肋傳來一陣劇痛的時候已經晚了。一下子單膝跪地的他看見榮盛手中赫然是一把尚在滴血的短匕,剎那間便生出了一種咬牙切齒的衝動。

    這老傢伙怎生突然伶俐起來了!

    下一刻,一把閃亮的腰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頭。然而,還不等他做出反應,頸後突然又傳來了重重一擊。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他總算是聽清楚了榮盛的聲音。

    「平北伯,此等窮凶極惡之徒一定要嚴加審問,不能讓他有機會自盡!」

    榮盛,你這該死的老傢伙,**你祖宗十八代!

    眼看丁廣被打昏在地,徐勳眼中厲芒一閃,瞥了一眼榮盛,便對曹謙吩咐道:「處理一下傷口,別讓人死了!」

    聞聽此言,又見曹謙蹲下身來熟練地撕開了丁廣的衣裳,從懷中取出了一卷棉布來,榮盛只覺得心中咯登一下,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驚悸曹謙竟如此預備齊全,還是害怕自己剛剛流露出來的態度有什麼讓對面這兩位不滿之處。然而到了這關頭,他只能硬著頭皮單膝跪下行禮道:「平北伯,卑職慚愧,實在是沒想到他竟然狗膽包天,居然敢蓄意行刺……」

    「與其說是什麼狗膽包天蓄意行刺,不如說是被人戳穿了心思之後狗急跳牆,這才想要挾持於我。」

    徐勳側頭瞥了一眼門外,想到外頭那會兒還有三四個護衛在,他不禁暗歎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還是有道理的。否則剛剛真要是被人挾制了,哪怕事後能解決,傳揚出去也是一個大笑話。誰讓他如今這年紀再練武也是個半吊子,更何況壓根沒這功夫?

    因而,扭過頭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榮盛,他便沉聲說道:「剛剛我在外頭聽著,榮參將似乎和丁廣早就熟識?」

    「回稟伯爺,並不是熟識,只是他為人豪爽,手面又大,所以在寧夏鎮的軍校中間,頗有好評,卑職也只是托他辦過那樁買地的事。」知道剛剛的話全都讓徐勳給聽去了,榮盛不敢狡辯,可也不得不死命地撇去自己的干係,索xing把另一條腿也屈了下來,「卑職那會兒為了那五百畝地和寧夏城的一家富戶打官司,那家富戶和慶王府彷彿有些親,是他走通門路給卑職辦的下來,卑職只以為他是慶王中護衛的千戶,在慶王殿下面前有些體面,並不知道他是居心叵測之徒……」

    「好了,你不用多說了!」

    徐勳知道從榮盛這種老油子身上也未必問得出什麼,當即伸手召了曹謙上前說道:「你立時回去,那個和丁廣一路的軍官,即刻去秘密拿下了!若是驚動了別人,你就對陸海明明白白告知丁廣行跡,他若是還不信,讓他自己來見我!」

    「是!」

    等到曹謙答應一聲快步離去,徐勳看也不看地上人事不知的丁廣,逕直對榮盛說道:「榮參將,我也不想說什麼廢話,給你兩天時間,把浮橋的材料都預備好,只等時機成熟,我要即刻渡河入河套!」

    儘管徐勳再不提剛剛的事,但榮盛知道要想這事情徹底過去,就得看自己接下來的表現了。因此,他也不敢去擦額頭上那細密的汗珠,答應一聲便快步退下。等到他這一走,徐勳方才命人來將丁廣捆了押出去,卻不忙出屋子,而是反客為主地在榮盛的桌前坐了下來。這一坐,他立時看到了那墨跡淋漓的兩張信箋,頓時饒有興致地拿到手中看了起來。

    見榮盛的抬頭是總戎大人鈞鑒,隨即言辭謹慎地提到他這位平北伯到了平虜城後要渡河的事,隨即很是道了一番苦情,末了才請示究竟該如何處置,言辭謙卑恭敬,卻又顯出了火燒火燎的擔心,看得他不禁莞爾。想了想,他將這兩張信箋放到一旁那鎮紙壓了,就著榮盛還未用完的那半硯台的墨,拿起幾張小箋紙就奮筆疾了起來。

    這又不是需要斟酌字句的奏折,他也不顧忌字的好壞,龍飛鳳舞一蹴而就,等到墨跡略幹了些,他就將信箋裝入信封一一封口,叫了在外頭的心腹親兵進來,卻是交給他們一人一封:「你送去給興武營的楊大人,你送去寧夏城中給張公公,也不用他們回信了,就說我請他們斟酌著處置!」

    虜寇當前,卻還有這樣的隱憂,徐勳想也知道楊一清和張永會是怎樣的焦頭爛額。當然,楊一清的主要jīng力多半會集中在對抗巴爾斯博羅特和火篩的聯軍上頭,真正有jīng力料理此事的應該是張永。儘管很想猜測一下張永會用什麼手段,可眼下他還有更要緊的事去做,所以也只能暫時放下這一茬。

    傍晚的東山坳顯得有些清冷。徐勳的預料有少許偏差,曹謙帶著十幾個親衛突然回來,只略施小計就拿下了和丁廣是一路人的張欽,卻絲毫沒有驚動到其他的慶王中護衛軍官。而等到徐勳回來之後,得知這乾淨利落地行事,他讚了曹謙兩句,就吩咐人將陸海等人全數召集了起來。等眾人到來,他也沒有說話,讓人解開了旁邊的一個麻袋。

    認出麻袋中那個被五花大綁嘴裡塞著破布的人,陸海等人全都是面se大變。其中更有人一時忍不住激憤,厲聲嚷嚷道:「平北伯,這是何意?」

    徐勳眉頭一挑,淡淡地說,「此人自告奮勇跟我去平虜城,結果卻去遊說北路平虜城參將榮盛往寧夏城的安化王府報信,又讓榮盛拖延我的行程,不防我在外頭一字一句都聽到了,他竟然又暴起突襲,意圖挾持於我,各位說這是何意?」

    眾人本是一時義憤,然而,聽明白徐勳這一番話,一時場中赫然是一片難言的沉寂。都不是一丁點年紀的毛頭小子了,他們如今年紀最小的也是五十開外,哪裡會這樣不通世事?慶王中護衛上下軍官多半和安化王走得近,他們不是不清楚,就是他們自己,面對朱寘鐇的有意接納,他們多數也或多或少地收過好處,可沒想到丁廣竟是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做出這種舉動。足足過了許久,陸海才突然一撩軍袍單膝跪了下來。

    「平北伯,丁千戶之事,我等雖並不知情,但既是袍澤,他有罪,我等也同樣有罪。」

    眼見一個個人默不作聲跪了下來,徐勳便淡淡地說道:「既如此,我不放心把人丟在平虜城,此人和之前拿下的張欽便由你們看押。但使你們能勸得他們開口坦白究竟是打的什麼主意,那我可以網開一面。否則,單單行刺朝廷命官這一條,便足以株連他們的家屬!」

    誰也沒料到徐勳竟然肯這樣輕的處置丁廣和張欽,一時間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讓他們更加沒想到的是,徐勳轉身走出去不多遠,突然頭也不回地說道:「寧夏有平虜城,鎮虜衛,但平也好,鎮也好,終究先要一個破字!倘若今次能夠一舉再破虜寇,我會上皇上,建寧夏破虜衛,從指揮使以下各級軍官,全從此次功臣當中簡拔,封賞等等我也絕不會吝嗇,希望你等好自為之!」

    ps:今天五千字……總而言之最近字數混亂間,存稿艱難啊……雙倍求下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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