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之所以會這麼說,原因自然很簡單。李榮派去打聽沈悅和金陵舊事的是東廠中人,而張太后自然在朱厚照的三言兩語下,派的是西廠中人。西廠上頭有差不多算是和徐勳拜了把子的谷大用,下頭有掌刑千戶慧通,哪裡會查出半點不利來。因而,聽過西廠稟報,當容尚儀回宮訴說了結局,教坊司用三天時間緊急排練了那一出金陵夢,趁著正月在仁壽宮演了一天,張太后終於滿意了。
如此那些謠言就如同無根之木,再也散佈不起來了!
「人我也見過了,戲我也看過了,該打聽的也都打聽了……他勞苦功高,又曾經幫過壽寧侯府莫大的忙,這次索xing就給他一個天大的面子,我賜婚吧,省得日後有人指摘沈氏的出身。」
當朱厚照聽到容尚儀送出來的這麼個消息時,他眉頭一挑先是哈哈大笑,旋即卻沮喪地在那裡來來回回踱著步子,最後竟是咬牙切齒了起來:「給那小子騙了……他神神鬼鬼搗鼓出這麼一連串事情來,結果自己就先把美jiāo娘娶回家了……——不講義氣!」
聽著小皇帝這嘟嘻,劉瑾頭上青筋直冒,卻還得陪著笑臉幫徐勳說了幾句好話。然而,小皇帝卻根本沒有聽他解釋的意思,自顧自地背著手轉了好幾圈,突然停下來說道:「母后從來不管大臣們的家事,這一趟賜婚之後,多半沈姐姐是要來謝恩的。你對徐勳說,沈姐姐去謝母后,他是不是也得來謝謝聯?要不是聯在容尚儀面前吹風,他哪來這麼好運氣?」
大明朝的太后皇后,確實等閒不管大臣的家事,但這也不是沒有先例的,民間還有一段傳奇。宣德朝時皇宮賜宴,文武官員皆偕詰命,誠孝張太后見詰命之中獨缺楊士奇的夫人,問之左右方才得知楊士奇元配夫人過世多年,身邊唯有一婢女粹理起居,便讓中官去把人帶來。見那婢女其貌不揚衣著簡樸,誠孝張太后便一時起意讓人威裝打扮,又送回了楊士奇身邊。之後楊士奇便以她為續絃,那婢女又封了詰命,等到正統年間楊士奇長子因罪處死楊士奇病故,唯一留下的次子楊導便是這個婢女所出。
這段傳奇儘管已經過去多年,但在官場民間多有流傳,是真是假如今卻已經有些含含糊糊了。只不過,既然那位以賢明著稱的誠孝張太后居然會做出這種事,如今這位張太后賜婚徐勳,至少就有了站得住的理由。然而,儘管有的是太監願意去當這麼個傳旨的人,可朱厚照最終還是認為得從司禮監挑個人,給徐勳做足面子,可李榮「病了」陳寬正好因過年主管祭祀,高鳳倒是願意去,可前一天卻崴了腳,於是這差事最終就落在了戴義身上。
或義和徐勳根本談不上多少交情,接了這麼個燙手的山芋,卻只能無可奈何地前去傳旨。到了興安伯府正堂,硬著頭皮宣讀完內閣不知道哪個中書妙筆生花寫出來的駢文旨意,他終於鬆了一口氣,撂下旨意本打算回宮覆命,可臨到門邊,身後卻傳來了徐勳的聲音。
「戴公公請留步,之前劉公公捎了話,說是這樣的大喜事,讓我那位未婚妻進宮向太后親自拜謝,讓我進宮去向皇上拜謝。這事宜早不宜遲,公公既然正好來了,便順帶捎我一程進宮如何?」
儘管徐勳並非外戚,還不能算是通籍宮中,可戴義哪裡不知道這位平常進出宮禁簡直和自家後院似的,這會兒卻非得讓他捎帶,他不禁異常窩火,可又不能說出一個不字來。畢竟,泰陵風水之事是徐勳挑起來的,可也是徐勳勸說皇帝壓下去的。於是,他只得勉強笑了笑說:「既然平北伯如此有心,那便和咱家一道入宮謝恩吧。」
「那就多謝戴公公了。」
徐勳將旨意放入正堂後室供好,轉回來之後見戴義有些不耐煩,他便笑吟吟地側身示意這位大太監先行,等人頭前一步跨過門檻出了門去,他才跟著出了門。
這時候,正堂前頭的院子裡已經有兩個人等在了那兒,不是齊濟良和徐延徹還有誰?
見戴義彷彿有些愣神,他便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他們是才剛奉旨出京辦事回來,如今得去向皇上繳旨,還請戴公公一併捎帶他們一程。」
大明朝的皇帝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好見的!
戴義一時眉頭大皺,有心不答應,可齊濟良和徐延徹都不是尋常的貴介子弟,一個母親是大長公主,一個父親是定國公,再加上徐勳一口咬定了是回去繳旨,他若橫加阻攔,顯見是白白得罪人。於是,他只能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算是默許了。
有戴義在,再加上徐勳如今面子也非同小可,儘管齊濟良和徐延徹都並非召見,兩人跟著從西安門轉西華門入宮也仍然順順利利。進了西華門,戴義原本打算徑直去一趟仁壽宮向張太后覆命,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答應徐勳帶了兩個不相干的人入宮,萬一有事牽連了須不好辦,索xing多走幾步送了他們去承乾宮,誰知道他第一個踏進院子,就看見朱厚照一身戎裝從裡頭出來。
「徐勳你倒是來得快,不枉聯已經換好了衣裳在這等你!別在這承乾宮說話了,憋悶得你——咦,齊濟良徐延徹,你們兩個什麼時候回來了?」
直到這時候,戴義才知道徐勳這所謂繳旨乃是子虛烏有,不禁惱怒地斜睨了徐勳一眼。而這時候,齊濟良徐延徹卻已經齊齊上前行了禮,齊濟良更是低聲說道:「回稟皇上,咱們前幾日就回來了,還去了閒園看戲……」
這話還沒說完,朱厚照就立時明白了過來,趕緊輕咳一聲打斷道:「好好,回來就好!唔,想必你們的事情辦成了這才來見聯,得,一塊到西苑去,一邊騎馬一邊說話!戴義,你去向母后繳旨吧,就說聯去西苑騎馬射箭,回頭去看她!」
既然皇帝已經開了。,縱使戴義有千萬鬱悶,卻也只能憋著,眼看劉瑾張永等人簇擁著朱厚照,再加上徐勳那一行三人徑直去了,他便一甩袖子徑直去了仁壽宮。張太后得知徐勳入宮向皇帝謝恩,同行的還有齊濟良和徐延徹,一時心情很是不錯。
都是要娶妻的人了,思然就知道避嫌!
的若徐勳知道他拐彎抹角坑了戴義把齊濟良和徐延徹帶入宮,居然會給張太后這樣的觀感,他必然會日後每次入宮都捎帶上一兩個人。隨著朱厚照到了西苑,見小皇帝興致勃勃地吩咐把近來新貢的馬匹全都放到圍場中供他挑選,隨即才衝著他勾了勾手,他便對齊濟良和徐延徹使了個眼se,帶著他們一塊上了前去。
「齊濟良和徐延徹這一回一去就是三四個月,連過年都是在外頭過的,應該很吃了些苦頭吧,看你們兩個這張臉黑的!」朱厚照對於能征善戰的將領素來很是看重,因而打量了一下兩人那明顯又黑又粗的面龐,以及乾裂的嘴chun,他就生出了十分的體諒來,「這兒不是那些正式的地方,沒那麼多規矩,有什麼說什麼,百無禁忌!」
之前第一次離開京城,卻被徐勳留在了安全的地方,此番第二次去宣府鎮和大同鎮,齊濟良和徐延徹方才真正吃到了苦頭。入冬的京城雖冷,可兩人身為貴介子弟,出入擁重裘抱手爐,大多數時候都窩在燒著火炕暖烘烘的屋子裡頭,但這番連著奔走,雙股之間的油皮也不知道磨破了幾次,塗滿了厚厚面脂口脂的臉上被寒風如同刀子一般一次次割裂,那種難捱真是不足為外人道。然而,因為有兩個人,彼此較著勁,他們竟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這時候,兩人對視一眼,齊濟良便先說道:「回稟皇上,寧夏甘肅延綏三邊總制楊一清上任之後,陝西各邊的堡壘都在——整飭,再加上楊大人每每親自率軍巡邊,小王子所部數次侵襲一點好處都沒拿到,這一冬不好過,所以和鄂爾多斯和永謝布的仗就暫時停了。我們在下雪前通過商隊聯繫到了火篩,他得知烏魯斯博羅特在世的消息大為感興趣,再加上我們願意用關內的東西來交換牛羊馬匹,所以他不顧大雪,硬是派人入關來見我們。」
儘管朱厚照對齊濟良前頭說的這些事大為高興,可聽到火篩居然能夠派人輕輕巧巧越過次邊入關來見齊濟良和徐延徹,他的臉se頓時yīn沉了下來。而徐延徹趁著齊濟良因看朱厚照臉se而遲疑之際,便立時接口說道:「皇上息怒,並不是邊關守將資敵,如今這等天氣,就算韃子要派人潛入也不容易,所以我們是通過宣府總兵張俊和大同總兵莊鑒,這才讓人進來的。火篩希望能把烏魯斯博羅特贖回去,他願意為此額外出五百匹馬。」
「好歹是一個王子,撕白這麼一丁點錢?」
相比朱厚照的撇撇嘴很不滿意,徐勳卻對於漫天要倫沒什麼興趣。畢竟,火篩要了人回去也不會痛痛快快交給汗庭,讓汗庭和大領主之前來回扯皮彼此牽制,才是他如今最感興趣的。於是,他三言兩語安撫了朱厚照的情緒,頓了一頓才開了……
「皇上,火篩透lu說,今年開春,小王子預備親自帶兵打延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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