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江yīn書生徐經在永福禪寺遭遇韃子jiān細劫殺!
當這樣一個消息在京城之中以蔓延之勢四下流傳之後,頓時挑動了眾多人的神經。居於高位的老大人們興許會隨著年齡的增大而耳昏眼花,但既然還能在其位沒有致仕,這些該記得的事情他們自然會牢牢記在心裡。這天在文淵閣劉健的首輔直房中,謝遷就沒好氣地把一份奏折直接丟在了劉健案頭。
「元輔,你看看,這是錦衣衛葉廣的上疏,他居然要刑部下海捕文書捉拿這麼一個人。開什麼玩笑,就憑這樣一份模模糊糊的影子圖形要抓人,豈不是大海撈針?葉廣執掌錦衣衛這麼多年,現如今真是老糊塗了!」
劉健接過來隨手一翻,立時明瞭怎麼回事,目光和謝遷一交,他便若無其事地說道:「這奏折既然是司禮監轉下來的,司禮監那邊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當然是皇上下旨,此事嚴查!」謝遷眉頭緊皺,旋即就往李東陽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這個徐經當年便是行事放縱不羈,現如今攪和出這麼一檔事情來,居心叵測!會試弊案已經過去多年,這過去的事情就算是過去了,若是再因為現如今這一丁點巧合翻出來,想來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如今之計,不若拿著先帝當年的處置警告徐勳,是先帝罰徐經回鄉為吏,他如今容留著人像什麼話!況且,只憑那徐經一面之詞就折騰出這許多事情來,簡直是荒謬!」
「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你該知道當今皇上不是先帝,一味用壓只會適得其必……這樣,還是從正經事來,找幾個御史,讓他們從府軍前衛懈怠本職上頭做做文章,尤其是此番徐勳還自告奮勇領下了巡查城外,協助西廠錦衣衛的事情。
「元輔高明!」
謝遷告退離去,劉健卻再沒心思處置案頭那堆得高高的奏折,心裡想到了程敏政。從前翰林院中三大名人,學問廣博稱敏政,文章古雅稱東陽,xing行真純稱陳音,各為一時之冠,再加上程敏政亦是少年神童,中探花不過二十三歲,誰都認為他能夠不到六十而尚書而入閣。對於這麼一個年富力強而又風評極佳的後起之秀,他這個首輔忌憚,李東陽謝遷亦是如此,夾不用說作為競爭對手的傅瀚。所以,傅瀚唆使華永等人挑起了那場會試作弊大案,他們這些人有的袖手旁觀,有的落井下石,結果xing子剛正的程敏政果然雖出獄卻發癰毒不治而死。
「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徐勳年少,理該只是湊巧吧,不會是有意……可那黑衣人是怎麼回事,是真的韃子jiān細給徐經碰見了,還是……」。
那個冷不丁生出來的可能xing讓劉健眉頭直接打了一個結,右手更是緊緊握住了筆桿子。按照常理,他們這些人當中,誰也不至於會愚蠢到派人去威脅這麼一個連功名都沒了的書生。可要是事情傳揚開來,別人會怎麼看?尤其是那些瞅著小皇帝主意大打算靠過去的少壯派?
不過是次日,一連十幾份奏疏就經由通政司抵達了司禮監,無一例外都是指斥西廠錦衣衛府軍前衛待著盤查jiān細的名頭sāo擾民間等諸如此類云云,更有言官言辭jī烈直指府軍前衛並無偵緝之責,這是越權邀寵。奏折一送御前,朱厚照一時大光其火,按著他的xing子,幾乎就想把那些御史全都召來大罵一頓,可司禮監幾個老太監一塊兒齊齊勸諫,他也只能硬生生地忍了下來,可卻少不得時時把谷大用叫到面前催問進度。
正因為如此,谷大用從承乾宮出來時的那苦瓜臉無數人瞧在眼裡,自然更認為這一趟西廠必然是勞而無功,一時間言辭jī烈的奏折就更多了,慷慨jī昂請罷西廠的聲音都冒了出來,讓朱厚照更大發雷霆,群臣自是暗暗稱快。
然而,僅僅是第四天,保國公朱暉剛剛點齊人馬出發,葉廣徐勳谷大用的聯名奏疏就已經呈遞了上來——總共在城外查出無戶籍路引的流民六百二十一人,曾有各se案底的可疑人四十一人,疑似jiān細者九人,這還不包括江yīn徐經所奏,出現在永福禪寺擲出一枚飛刀的那個不明黑衣人。
對於這樣的成果,朱厚照自然龍顏大悅。他原本遷怒於東廠王岳就是嫌其正事不做好偏生管閒事,如今谷大用率領才剛建沒幾天的西廠立下了這樣的功勞,他自然絲毫不會吝惜賞賜,這天再次直接把內閣和部院大臣全都召到了文華殿,由列席的葉廣徐勳和谷大用——稟報了今次梳理城外住戶的經過,末了他就得意洋洋地環視了眾人一眼。
「看到了沒有?只要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去做事情,何愁事情不成!此次能有這麼大的成效,葉廣徐勳谷大用,你們三個功不可沒,各賞……」朱厚照見幾個老大人的臉上一個賽一個難看,想想還是不讓他們這麼難堪了,於是把到了嘴邊的錢財絹帛改了過來,「唔,各賞御馬一匹,回頭自己去西苑馬廄裡頭挑!」
「皇上,雖則是數日之冉有此成果,錦衣衛府軍前衛和西廠確實有功,只萬一將良具打成jiān細而處刑,干係重大,懇請皇上……」
此番站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刑部尚書閔珪。不等他說完,徐勳便以目示意葉廣,果然,這位在文宮當中很有些好評的錦衣衛主事人就深深躬下身去:「皇上,閔尚書此言正是微臣想要稟奏的。倉促之間只是按戶籍按錦衣衛所留案底先行羈押,難免有錯漏之處,所以臣請錦衣衛和都察院刑部共同審理這些人,不冤枉一個良善,也不放走一個jiān細。」
谷大用也操著尖細的嗓音和徐勳齊齊說道:「皇上,奴婢附議葉大人。」
「准了!」朱厚照見自己人把這些老臣噎得作聲不得,一時更覺暢快。可就在答應了之後,他突然想起另外一樁,立時看著英國公張憋和馬文升戴珊道,「這一說聯倒是想起來了,聯讓你們幾個審張瑜劉文泰那幾個這都幾天了,還沒個結果?」
大佬們中的不少正因為沉寂多年的徐經之名而心頭悸動,這會兒皇帝突然又問張瑜劉文泰等人,一時間下頭一片沉寂。好一會兒,英國公張憋才領頭奏道:「回稟皇上,張瑜等人對不曾診脈胡亂用藥供認不諱,只劉文泰什麼都不肯說。」
「不肯說就用刑!」朱厚照頓時惱了,厲聲喝道,「聯就不信他那身板熬得住三五十板子!」
名義上是英國公領銜,可這種事情一般真正做主的都是文官,實則上負責此事的乃是吏部尚書馬文升。聽皇帝競在文華殿上公開撂下了這種話,馬文升不能就此沉默下去,只得站出來如實奏道:「回稟皇上,既然張瑜等全都承認了,劉文泰不肯招認也無傷大雅,自然可以就此定罪。臣本意明日上奏,既是皇上垂詢,臣今天便今日奏請。」
「直接說,聯聽著!」
「張瑜劉文泰高廷和宜用部院司官與內官交結作弊律,論斬。院使施欽院判方叔和以藥不對症革職閒住,醫士徐吳發原籍為民。右通政王玉院使李宗周院判張倫錢鈍王盤等坐視用藥非宜,隱忍不舉,各降二級。右參議丘鈺假市藥侵盜之官錢予以追贓……」
「夠了!」
朱厚照突然打斷了馬文升這些話,盯著一眾大臣看了好一會兒,繼而突然冷笑了一聲:「什麼部院司官交接內官罪,上次英國公都已經奏了劉文泰張瑜大不敬,就按照大不敬律,直接斬了,哪裡那麼多廢話!至於其他人,這種簡單的藥理都看不出來,但凡當時診治的一概革職為民,剩下的人重新考核過了再說。通過的不降級也就罷了,但凡沒通過的,也不用降級了,太醫院不養匡術不精的閒漢!」
說到這裡,他突然又看著刑部尚書閔珪道:「還有,閔尚書審理今日拿住的這些jiān白,不要一味只端著懦隱之心,先想想這次宣府出兵死難的兩千多號人,他們的妻兒老小有多悲慟!別好比之前先帝親自審理的鄭旺案子似的,好端端判了斬刑的,到現在人還留著沒殺。這不是維護父皇仁厚賢德之名,這分明是出爾反爾,壞了父皇的威名!」
眾目睽睽之下,閔珪的臉se一時間青白相間,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然而,朱厚照彷彿還嫌這番話不夠,又看著一眾大臣說道:「這幾天七嘴八舌說聯讓西廠和錦衣衛去查jiān細是異想天開,說聯這府軍前衛倉促成軍一無是處的人,聯一個個都記在心裡。朝廷是給了言官上書言事的職權,可那些俸祿不是用來讓他們指手畫腳胡說八道的!還有,那個半夜三更險些給韃子jiān細殺了的……叫什麼來著……」
徐勳連忙接口道:「回稟皇上,是江yīn書生徐經。」
「對對,就是這個徐經!」朱厚照砰地一聲一拳砸在扶手上,彷彿沒看見許多人因為這個名字和他的這個動作而為之變se,氣咻咻地說,「人家一個書生給嚇病了,於是找官府告發此事,再合理不過了,這也值得那些御史們揪著說三道四?他們是不是吃飽撐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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