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第一卷 金陵嫵媚 第二百四十四章 父與子,柔與剛
    王岳既然人送王炮仗之名,為人的衝動自然可想而知。從葉廣那裡得知了這麼一件事,他哪裡耐得住xing子,當即就從外東廠氣咻咻地回了宮來,直奔黃瓦東門內的司禮監衙門。一進裡頭,他險些和出來的陳寬迎面撞了個滿懷。

    「老王,你怎麼又這麼風風火火的?」「我要見蕭公公,人在不在?」

    陳寬聽說王岳要找蕭敬,愣了一愣後方才笑道:「真是不巧得很,蕭公公才告假回了sī宅,說是明日才能進宮當值。你要真有什麼急事,派個人去送信也成,要不然親自跑一趟也成。不過若是沒什麼急事,還是別往什剎海的那宅子跑,那地方向來是蕭公公躲清靜的地方,最不喜歡別人往那湊。況且那種田園逸氣,不是咱們喜歡的調子。」「唉,怎麼都湊在一塊了!」王岳沒好氣地擰緊了眉頭,盯著陳寬看了一回,見來來往往的小太監都往這兒張望,他便拉著人到了自己的直房,把葉廣所說的事情一股腦兒全都說了,末了便急躁地問道,

    「這事兒你說怎麼辦?」

    「我說老王,你怎麼好好的管起這事情來了?」陳寬只覺得一個腦袋兩個大,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勸解道「這事兒葉廣分明是刁滑得很不肯沾手,所以才稟告了你,可你現在往上報,皇上信不信都是你的職責,可你要是不報,他日追究下來,他葉廣就算盡到責任了,竟是進退都便宜。依我看,就算太子殿下真的裝病,那也不是什麼大事……」「可你應該聽見了,不止是太子,那劉文泰醉酒之後對人說,他可是遇到了兩個裝病的人!他是御醫,宮中太后皇上皇后都是好好的,那除去太子之外還有誰夠格讓他去診病的?我回宮之前特意讓東廠的番役們去打聽了一下結果可好,這劉文泰還給吏部shi郎焦芳診過脈!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司禮監彈劾焦芳和保他的人都鬧成什麼樣子了!」此話一出,陳寬的臉se也不禁凝重了下來。然而,思來想去他還是低聲勸解道:「越是這樣牽涉廣的,你越是該小心。老王,不是我說你,你這急脾氣也該改一改了,老是像個一點就燃的炮仗吃虧的每次都是你。不說別的,這回李公公上齋宮躲清靜去了,你卻吃了大虧,幸好戴義素來還算公允,否則你指不定倒什麼霉!」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橫豎我對得起自個的良心就成了。」王岳見陳寬滿臉的不贊同,終於霍然站起身來「你不用勸了,既然蕭公公不在李公公也在齋宮,我這就去齋宮請見,是非曲直,總得讓皇上有個公斷。」

    陳寬眼看著王岳就這麼起身徑直出了門,想要把人叫住,可他張了張口最後卻無力地歎息了一聲,最後索xing也拔tuǐ出門去找了戴義。這蕭敬不在,李榮在齋宮還不知道是個怎的光景,這當口萬一出事能幫忙擋一擋的也就只有戴義了!

    弘治皇帝這些天在齋宮打坐安神,食素不沾葷腥自覺得精神健旺了不少,再加上已經對司禮監吩咐國事悉照內閣票擬,因而那些煩心事住幾乎都沒怎麼在意。如果不是唯一的兒子不時前來鬧騰鬧騰,他甚至有一種終於修成正果的感覺。這會兒當聽到王岳求見的時候,他雖有些詫異,但想了想還是吩咐把人傳了進來。然而,行禮問安後,王岳說出的第一句話就讓他的好心情完全化作了烏有。

    「王岳,要是你此次還敢胡言亂語攀誣,你知道是什麼後果!」「奴婢當然知道。」王岳又重重磕了個頭,旋即雙手伏地垂著頭說道「此事乃是錦衣衛打探到的消息,奴婢又特意令番子去打探過劉文泰的行蹤,決計有七八分可信。雖不是十分準,但劉文泰掌御醫事多年,出了這種事哪可輕忽?而太子殿下更是國之儲君,關乎國體,若是被這等小人一而再再而三糊弄,日後成了習慣,後果不堪設想。」儘管弘治皇帝對於王岳的話惱怒十分,之前也惱火其掌著東廠卻突然跟著李榮瞎折騰一氣,可用了王岳這麼多年,他哪裡能不知道這老傢伙的耿直xing格。

    然而,別說劉文泰總裁修本草勞苦功高,其多年御醫,每逢他有個頭疼腦熱都是其人診脈用藥,他無論如何不能相信這麼一個人竟然會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思來想去,他終於站起身來。

    「不要驚動太醫院。你去外頭隱秘地調一個有真手段的大夫來,跟朕去承乾宮。」

    儘管朱厚照最初一病的時候,從皇太后到帝后全都到了場,一個個恨不能以身代,可即便是再憂心忡忡的張皇后,也不可能一直留在旁邊,因而幾日下來,朱厚照就讓人在外頭看著,自己在宮中忙得不亦樂乎。須知藉著在外調拔火器的名義,張永貨真價實把一把火槍弄進了宮裡,給朱厚照講了講其中原理,立時成功liao撥起了這位太子的興趣。

    這會兒朱厚照拿著手統在西暖閣中比劃瞄準,又照著張永的話試了試用手銃貼身肉搏時該怎麼使用,被挑上來做對手的幾個小太監無不配合著沒兩個回合就被打倒在地,讓他好不高興。然而,就在這時候,外頭馬永成突然撞開簾子衝了進來。

    「皇上來了!」

    這一聲就彷彿是催命符似的,別說朱厚照丟了手統立時三刻鑽到了chuang上去,就連其他太監也是一個個忙著收拾殘局,等到弘治皇帝大步進來的時候,除了chuang上躺著直哼哼的朱厚照之外,其他人都已經在地上跪了個整整齊齊。可進來的皇帝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到了chuang頭坐下,伸出手到襝紗被裡一把撈了朱厚照的手腕出來,他就頭也不回地吩咐道:「葉大夫,請診脈!」儘管皇帝說了一個請字,但頭一回進皇宮的那位白鬍子大夫已經是完全懵了。他幾乎是平順了呼吸又平順呼吸,這才戰戰兢兢地跪下診了朱厚照的左手儘管太子殿下也試著頑抗掙扎,可被弘治皇帝那眼睛一瞪,他就立時學乖了…於是,當那大夫左右都診過之後,垂頭說道太子殿下康健得很,朱厚照一下子就知道不好了。

    因而,眼見鐵青著臉的弘治皇帝擺手吩咐那大夫出去,朱厚照一把掙脫了父皇的鉗制,將手縮回了被子裡,隨即強著腦袋哼了一聲。

    「是,我是在裝病!誰讓東宮那些先生成天就講些我不耐煩聽的東西。每天開講就是先誦讀個無數遍,然後是老調重彈講了又講,一會讓我背這個,一會讓我寫那個,這麼大熱天的,我都熱死了,更何況他們這些年紀一大把的!想當初王守仁也給我講過論語,聽起來比那些人講得有趣生動多了!他們只會口口聲聲說聖明天子垂拱治天下,這不明擺著就是讓我老老實實呆在宮裡,凡事交託給他們去管,哪怕他們騙我說一個個官員都是清正廉明,一個個武將都是奮勇殺敵,我也只能由他們糊弄。什麼聖賢之語,都是狗屁道理……」

    弘治皇帝起初見朱厚照這煩躁的表情,還不由得想到自己當年在萬貴妃壓力下出閣讀書時的緊迫,可漸漸臉se就lu出了難以壓制的怒氣。

    待朱厚照說出了一個騙字,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了,竟是下意識地一巴卑打了上去。然而,當發現兒子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時,他不禁覺得心裡一揪,但仍是狠狠心站起身來。

    「你是大明太子,太子就該有太子的樣子!從明日起照常去文華殿聽講,否則……」弘治皇帝冷冷掃了一眼地上噤若寒蟬的那幾個太監,一字一句地說道「若是太子再有逃課亦或是裝病,爾等第一次杖四十,第二次杖八十,以後每犯加杖四十朕倒要看看,你們的皮有多厚,能禁得起錦衣衛多少板子!」

    眼見弘治皇帝氣咻咻地拂袖而去,朱厚照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一扭身子就面朝裡頭徑直躺下了,須臾竟是拉著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腦袋。

    幾個太監見被子底下的那身影輕輕起伏著,似乎竟是在啜泣,不禁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吭聲。

    而從承乾宮出來,跟在旁邊的王岳見皇帝餘怒未消,想了想就低聲問道:「皇上,那劉文泰……」

    「這麼大的事情,太醫院其他人都是不聞不問,斷然不是劉文泰一個人的責任。而且,事情若傳揚出去,豈不是笑柄!」弘治皇帝突然站了站,沉吟片刻就沉聲說道「你先去傳旨太醫院,召劉文泰過來見朕!」這些年大臣彈劾那麼多,他卻素來寵著這些太醫院的傢伙,他是真把他們護得太好了!

    王岳見皇帝如此處置,心中卻也覺得公允,等隨著下了台階時,他卻想起另一茬,正要發問的時候,卻已經頭也不回地吩咐了一聲:「焦芳那兒,你命人傳個話,就以你的意思,說吏部事務繁忙,尚書馬文升既然病了,他若是再病著,上下事務便只有讓張shi郎去管了!」對於生xing仁厚的皇帝來說,這已經是少有的重話了,因而王岳連聲答應之後,就悄悄退了下去。只想著剛剛在承乾宮那一巴掌,他仍然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太子殿下不懂事啊!這天下沒有那些文官治理,難道還得靠他們這些身體殘缺的太監,亦或是那些滿腦子只知道打仗的武臣?任用賢明,垂衣裳而治天下,這原本就是聖賢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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