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是什麼人!」
眼見徐勳三人都穿著監生的衣裳,那身形瘦削臉se蒼白的年輕人雖說受驚,但喝問的時候倒還有些中氣。然而,當他認出徐勳和王世坤身後的方墨時,一時間瞳孔猛地一縮,整個人一下子跳了起來,竟是厲聲喝道:「別過來,你們都出去,都出去!」
「少爺……」方墨已經是駭得hun飛魄散,本能開口叫了一聲,見對面的傅恆安竟是拿著刀子衝自己比劃,他立時嚇得一面後退,一面使勁去拽王世坤和徐勳的袖子,嘴裡還說道,「先出去,咱們先出去,別驚嚇了少爺……」
他這話還沒說完,徐勳便冷笑一聲一把甩脫了他的手,就這麼大步走上前去。傅恆安見狀先是一愣,隨即就不顧一切地拿著那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聲嘶力竭地叫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就立時了結了自個……」
「你了結啊!」徐勳就這麼在距離傅恆安三四步遠處站住了,卻是抱著雙手輕蔑地笑道,「丟下家裡從小養大你的父親,丟下因為你急得火燒火燎的妹妹,就因為一丁點沒什麼大不了的小事尋死覓活,傅家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王世坤看到傅恆安拿著把匕首架在脖子上,那一瞬間只覺得整個腦子都是一片空白,萬沒料到徐勳竟然劈頭蓋臉就是這麼幾句,一時聽得目瞪口呆。一旁的方墨就別提了,滿臉的呆滯茫然,嘴張得老大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至於門口那探頭探腦的中年漢子更懵,暗想之前那門房只對自個說來的那位王公子是魏國公的小舅子,可眼下這罵人的怎麼比王公子更有氣勢?
「你……你懂什麼!」
「我懂什麼?我只知道你讀書讀了這麼多年,這滿腹詩書全都去餵狗了!連大忠大孝都不知道,還讀什麼書!你爹養你這麼多年,讓你衣食無憂讓你讀書知禮,就是讓你這時候拿刀子比劃自己脖子的?讀書讀不好就不讀,難道填不出一道經義就比死還難受?」
接連兩通怒喝,傅恆安被罵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手中的匕首都幾乎有些拿不住了。他幾乎是神經質地怒瞪著徐勳,反反覆覆就是那句你懂什麼,整個人彷彿都陷入了某種癲狂之中。瞅著這空子,徐勳上前對著他那拿著匕首的右腕就是重重一下手刀,眼見人一下子反應了過來,大叫大嚷就要反抗著去撿拾那把匕首,他劈手就是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啪——
這一下力道不輕,再加上傅恆安腳下失去平衡,竟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他捂著疼痛的臉頰正發愣,卻不料xiōng前一緊,竟是領子被徐勳一把拎住,整個人不由自主往前一僕。
「看你這熊樣子,想當初虧我拚命從水裡把你撈上來!要死還不容易,這世上至少有千八百種死法,可你死了一了百了,讓活著的人怎麼辦?你想過你要是就這麼死了,會不會讓親者痛仇者快?醒醒吧,那許多百姓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辛辛苦苦yu得溫飽而不可得,你卻生來就是錦衣玉食,他們都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你憑什麼想死?」
這話一句比一句凌厲,哪怕是事不關己者如王世坤,也是聽得直咂舌,更不要說領子被人死死攥著就幾乎透不過氣來的傅恆安。他死死盯著徐勳那氣咻咻的面孔,好一會兒才沙啞著嗓子問道:「你……是你從大中橋上跳下來救我的……」
「沒錯,是我!」徐勳見傅恆安那渙散的眼神彷彿有些聚攏了來,這才沒好氣地鬆開手,一把從懷中拿出傅瑾給他的銀章晃了晃,見傅恆安只看了一按就完全信了,當即癱坐在地上,他這才收好了東西,冷冷地說,「不過是別人誣陷你月考作弊,往你身上潑了一盆髒水,你不想著洗刷,不想著翻本,不想著報仇,在這拿著刀子瘋瘋癲癲的,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小爺當初身上傷還沒好就下水救了你,半死不活又遇到族中親長凌迫,不照樣沒讓他們得逞,還讓他們全都灰頭土臉,小爺我就看不上你這膿包樣!」
果然,這話比剛剛那痛斥彷彿更有效用些,傅恆安竟是一手撐著地面坐直了,隨即艱難地站起身來,竟是對著徐勳深深做了一揖。若是平時,徐勳必定不會生受這樣的禮節,但這會兒他卻偏生脊背tǐng得筆直不閃不避,等到傅恆安直起腰來,他就冷笑了一聲。
「能夠惦記著救命之恩,足可見傅公子你是知道大是大非的人,那就不應該這麼糊塗!眼下我也不想說你什麼了,收拾收拾身上,跟我出去。」
「不,我不能就這麼回家!」
聽到傅恆安脫口而出就是這麼一句話,已經轉過了身去的徐勳緩緩回過頭,語帶譏刺地說:「我沒說過要帶你回家!今天國子監正好有難得的熱鬧看,橫豎這時候沒人注意你是否仍禁閉在房中,跟我先出去那些大義凜然要責罰你的人,究竟是個什麼光景!」
眼見徐勳就這麼一拂袖出了門,傅恆安呆呆站在那兒,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直到自己的書僮方墨湊過來,他才渾渾噩噩地任由其替自己重新收拾了衣裳,又打了水來洗臉敷面。及至出了門,他就只見徐勳正對一個雜役打扮的中年漢子說些什麼,猶豫良久才走上前去。
「徐兄……」
「我剛剛問過,距離四牌樓國子監正門最近的地方有一座三層藏書樓,料想這時候不會有人在上面,你跟我來!」
傅恆安原以為徐勳不過是嘴上說說,實則是還想把他帶出這國子監,因而聽說此時是去藏書樓,他這到了嘴邊的話不覺吞了回去。至於旁邊的王世坤,眼下已經品出了滋味來,當即攔住了要說話的方墨,對其使了個眼se,這才拉著人優哉游哉跟在了後頭。
一行人在那中年雜役的帶領下,就這麼悄悄上了那座三層藏書樓,在憑欄處就這麼一站,赫然只見四牌樓正門處赫然一片嘈雜,那喧嘩的吵鬧聲直衝雲霄,竟是猶如菜市場似的。
「國子監監生夜宿燈船,這是不是犯了監規!」
「堂堂學官竟是養著臉蛋漂亮的小ど兒去火,斯文敗類!」
「章大人你看看,這還有你們國子監一位大人在我們姑娘枕邊留下的手帕和題字!」
「那位劉教諭還欠我們姑娘一對金耳環!」
儘管下頭嘈雜,但居高臨下,有些嚷嚷聲還是聽得清清楚楚。見傅恆安臉se由紅轉白,由白轉青,徐勳這才斜睨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相比這些斯文敗類,你那點屁事算什麼?放著這許多該管的不管,只知道一個勁揪你的小辮子,我看那位章大人不過如此!」
「他們是他們,章大人是章大人。他在士林之中聲名卓著,桃李滿天下……」
「貧賤學子未必沒有欺世盜名之輩,富貴子弟未必全是紈褲不良之徒。那位大司成教貧家子弟久了,大約忘了有教無類的道理。這下頭矛頭所向並不都是那些富家紈褲,不少都是寒門子弟,我倒要看看他怎麼鎮壓下去!」
王世坤瞥了一眼失hun落魄的傅恆安,忍不住湊到徐勳旁邊低聲問道:「喂,都鬧了這麼久,事情是不是太大了?這北城兵馬司和上元縣衙應天府衙應該不會就這麼眼睜睜看著。」
「他們若是聰明,大多會裝模作樣管一管。」徐勳攀著欄杆好整以暇地居高臨下俯瞰底下的盛況,狡黠地一笑道,「要知道,就算傅公公還沒趕回來,你姐夫聽說你居然是到了南京國子監來,哪怕只因為這情況不明,為了讓你能夠順利脫身,他也不得不縱容著這些人鬧下去。魏國公守備南京多年,這點面子總是有的!」
他一邊說一邊斜睨了一眼傅恆安,在心裡又冷笑了一句——要不是鬧這麼大陣仗,能把那些大佬們一個個都調虎離山,又讓傅恆安看到眼下這般光景?接下來的扯皮收場只怕還得耗費幾天,與其把傅恆安就這麼輕輕巧巧哄回去,還不如牢牢抓緊這機會再做一樁更大的買賣,把傅容的關節完全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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