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水東流 正文 第170章 亂
    斯……馬蹄赫然停立在霍青天身前。卻帶來了絕望。朱娉婷猩紅色的身影立於白馬之上,四周的士兵已經停止了追殺,只是馬上女子的冷森更加重了四下修羅場似地血腥。流雲劍被深深cha入地表,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支持霍青天搖搖欲墜的身體。

    「你這又是何苦呢?」朱娉婷半開半合的眼眸掃過霍青天的臉,初見時晦明深色的男子此刻被疲倦替代。多少次沙場的絕擊都沒有給他帶來過絕望,可是此刻他眼中的哀傷卻真真切切。「飛龍軍中,我最欣賞的人就是你,可是居然為了女人放棄天下,你太讓我失望了!」

    放棄和飛龍軍聯手佔據滇蜀之地的想法根本無關乎女人,這是軍人的榮耀,戰士的尊嚴。可是此刻的霍青天已經沒有心思向朱娉婷解釋什麼,唯一覺得遺憾的只有自己敬愛的將軍聽信了這個女人的讒言。天下?果然是個足夠誘惑的名詞,只可惜,不是人人都想要天下。霍青天笑了,他看著朱娉婷傲然立於馬上的姿態笑了。「休誇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字句句,帶出了霍青天此刻的不屑,洒然抬頭,彌補的烏雲遮蔽了青天流雲,呵,天下?天下有算的什麼?傲然於天地之巔卻形單影隻。不過空留一句高處不甚寒而已……

    沙場上的鮮血已經開始凝固,鳳凰山上漫天的杜鵑花都失去了顏色。朱娉婷俯視霍青天的眼神就像俯瞰芸芸眾生的聖者,帶著無盡的憐憫與憤怒。憐憫他的結局,憤怒他的灑拖。

    砰,朱娉婷手中的暗器打在霍青天膝蓋的側面,一個踉蹌的他卻依然倔強的保持著站姿。過去二十年的種種忽然在眼前浮現。幼兒那個男子淡淡的笑意似乎是他一生的開始,大地春如海,男兒國是家,龍燈花鼓夜,仗劍走天涯。就為了這句,他馳騁沙場多年,生死,寂寞,本來都是那麼平常,只是因為遇到了她而變得難以忍受。初次救下風憶雪的情景歷歷在目,到了此時此刻,終究還是無法忘卻。霍青天的眼眸濕潤了,多少次面對死亡都沒有此刻脆弱,只因為生命裡多了很多牽掛。還有慕容鵑,此時最最虧欠的人就是這個妻子,從來沒有愛過,卻困了她一生的幸福。想來,自己竟是如此自私的人,為了不那麼寂寞,偷得了別人的付出。

    看著霍青天眼中的情愫一點一滴湧動,朱娉婷竟然自覺的抬頭看天。黑壓壓的陰霾已經壓得很低,彷彿觸手可及。卻又遙遙無期。人生原來有很多東西,看起來都曾經kao自己那麼靜,其實早就遠遠而去,就像愛情,就像幸福。猛然間晃了晃神,朱娉婷竟然有些恐懼的看著霍青天,這個男人居然讓自己堅硬不催的心開始動搖,他的眼眸好像一種蠱毒,讓人迷失其中。

    忽然,就在朱娉婷久久陷入回憶的瞬間,一道凌厲的劍光在昏暗的天地間閃亮而過。手持夢魂劍的風憶雪好似天神一般騰空躍起在朱娉婷身側,凌厲的劍勢掃開,殺的朱娉婷措手不及。希望來的太突然,讓霍青天一時還沒有回過神來。眼看一劍刺入朱娉婷心口,卻被對方震開的風憶雪落到自己身側,他方才發現,一切都是真實。

    對視,微笑,天地都不在我眼中,只有眸子中的倒影才是真實,你中的我。我中的你。沒有開口說過半分言語,只此一眼已經敵過萬千。風憶雪和霍青天彼此背kao著對方,奮力在重重合圍的兵士間殺出一條血路。飛濺的血肉和鋪天蓋地的箭雨,已經無法看清周圍的一切,只能憑藉著感覺和彼此的信任,勉強推移向山腳的樹林。重重包圍中,他們的配合卻堅如堡壘,好似只要擁有對方,一切都可以改變。

    嘶鳴,是馬的嘶鳴!霍青天一個旋身掃平了剛剛湧過來的一圈兵士,風憶雪立刻借勢騰身躍起。落下時,她的臉上帶著笑意,因為馬的嘶鳴聲就是希望,雙雙而來的正是紅豆和相思。轟!藉著全身最後的力氣,霍青天打出了震天的一掌,幾乎瞬間空置出來的缺口成了此刻最大的希望。半撐霍青天的身體,風憶雪一個旋身將他推上相思,拉著紅豆的韁繩甚至還沒有上馬就已經衝出老遠。

    不知道兩匹寶馬衝向了什麼方向,也顧不上有沒有追兵,風憶雪只是緊緊握著霍青天的手,一刻都不想放鬆。直到看見佛光掩映中的忘塵公子,直到霍青天摔下馬背,好像一切都是如此模糊,分不清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重傷的霍青天緊緊將風憶雪擁在懷中,一邊一邊說著不要離開,一滴一滴的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只有對她,他才會如此脆弱吧?風憶雪的心不斷在這份濃情中顫抖,痛的都忘記了所有。她只能陪著他哭泣。只能靜靜陪著他而已。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已經微微明亮。紅豆銜著食物回來,風憶雪才放開了已經安靜沉睡的霍青天。猛然發現,自己沒有為他包紮傷口,風憶雪的臉上開始蒼白。遇見了他就會失去全部的冷靜麼?呵,這一切,到底是緣是劫?恍惚間,風憶雪又猛然低頭,白色的布條不僅將霍青天包紮的很好,連自己身上的傷口都已經被一一處理。風憶雪啞然失笑,怎麼會這麼恍惚?

    給霍青天餵了些水和稀粥,風憶雪方才看見遠處盤膝坐在水杉樹下的忘塵公子。淡淡的光芒從他手中的流光飛舞中散發而出,好像一層金光籠罩了神佛。安靜如水的他半合眼眸,好像在為這場戰爭中的亡靈作法超度。相思似乎受了傷,爬在地上,紅豆不斷的用嘴為他梳理著脖頸上的鬃毛。一晃眼,居然四年了,他們已經四年沒有這樣親密的相互依偎,回眸間,看見了霍青天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指尖不經意抬起,想要拂過他的眼,他的眉,他的每個細節。卻無奈停留在半空中。只因生死面前她可以為他不惜所有,此刻卻無法面對他的家室,如何能陷他於不義?

    咕咕!紅豆拱了拱相思的脖子,相思回頭蹭了蹭紅豆的臉頰。這幸福的一幕好像多年前千尋山下那一幕,也是忘塵公子帶著相思紅豆救了自己。那佛光下的男子就像一個守護者,一次一次的相救從未求過回報。低頭看向自己還身著飛龍軍兵士的鎧甲,剛剛的一切不像是真的。若不是為了紅豆的安全沒有帶她出來,剛剛就不會有那麼默契的配合可以逃出生天。若不是找不到霍青天的帥營無奈下混入了飛龍軍,剛剛就不會有機會重創朱娉婷。若不是此生相識了忘塵公子,剛剛就不會有希望。若不是,風憶雪轉頭看了一眼霍青天。若不是他出事,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有多重要。

    晨光中,羅憫璃一身撒尼族服飾忽然出現在路口轉角的地方。她手裡提著籃子,和剛剛紅豆銜食物的那個一樣,笑著向風憶雪走來。「不要驚訝,是紅豆這個鬼靈精,千里迢迢找到了相思和我們,這才救了你們倆一命。」憫璃似乎已經從寧木錚的死去中恢復過來,只是身上那淡然的成熟,不再是最初的少女模樣。她放下手中籃子,將食物遞給憶雪,然後轉身為相思的傷口上藥。

    風憶雪這次發現,相思的左腿被刀拉開了很長的口子,深可見骨的傷口遇到藥物,立刻傳來他悲鳴的嚎叫。彷彿有一瞬間,憶雪看見了紅豆眼中的淚珠,四年了,他們的情都沒有淡過,沒有變過,還是能憑藉著感覺尋找到對方。可是同樣是四年的時間,自己已經不能憑借感覺找到青天,情淡沒淡不知道,人卻已經變了太多。

    等到相思可以走動,已經快到中午,跟著憫璃進入撒尼族的寨子時都能聞到手抓飯的香味。生活忽然間又恢復到了平靜,這樣的放鬆讓倦意席捲而來。一覺醒來,暖暖的觸感讓風憶雪有些懵懂。啊!猛然坐直了身體,就看見霍青天半坐在床的一邊,耷拉的眼眸還有些惺忪。

    「你怎麼在這?」雖然他是坐著的,而且一身的重傷,可是這樣傳揚出去,如何是好?

    「我怕一覺醒來你就走了,所以央著忘塵公子把我挪了過來。」霍青天羸弱的聲調顯示出他的傷勢,可是他堅毅的目光卻沒有一刻離開過風憶雪的面龐。

    波濤洶湧的情緒讓此刻的風憶雪只能選擇安靜,原來凶險時真的可以相守,平淡卻不能。睜開眼睛的剎那,自己關心的不是他的傷勢。而是名聲,光是這一點,已經讓所有的情愛面目全非。

    聽到風憶雪口中溢出的微微歎息,霍青天的臉上竟然出現了幾分焦急。然後,他低頭深深埋入自己曲起的膝蓋中,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開口說道:「我對不起你!當年誤會了你!失去你的這麼多年裡,我從來都沒有開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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