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這詞兒朗朗上口,叫起來順口得很,許多人都喜歡將博弈掛在嘴邊,宛若自個兒就是個博弈大師一般,然而實際上又能有幾個人能真的明白博弈的意思所在。兩個人之間的博弈好理解,左右不過是你輸我贏的較量罷了,也無甚可說之處,可一旦牽涉到三方、四方乃至更多方的博弈之時,一百個人裡頭能有一個略有所知就已經算不錯了。不服氣?成!那就拿一個例子出來好了:
假設有三個火槍手要進行決鬥,甲的射擊技術最好,命中率達到百分之八十;乙略差,命中率百分之六十;丙最無能,命中率只有可憐巴巴的百分之四十;這三個人在同一個場地裡決鬥,三方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彼此間也無信義可言,決鬥是唯一的解決方式。那好了,誰最有機會能活到最後?按一般常識來說,該是槍法最好的甲罷,至於丙那種垃圾準頭的槍法用來自殺還差不多,理應是最慘的罷,但是……
一陣辟哩啪啦的槍聲響過之後,你會發現甲跟乙全倒在地上死不瞑目了,而丙正提著槍傻愣愣地站著,或許還正倒吸著涼氣呢,不錯,活下來的是最差勁的丙。很奇怪嗎?一點都不,說穿了其實很簡單,這就是個概率的問題而已——甲首先選定的目標一定是槍法跟自己接近的乙,畢竟乙對自個兒的威脅最大,同樣。乙地槍口一定是第一時間對準了甲;而丙呢,他那個爛槍法只能是瞎放一氣,不過對準甲的可能性要高出不少,畢竟甲是最強的,威脅也最大不是嗎?於是乎,亂槍決戰之後,甲的生存幾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四,乙只有百分之二十。而丙呢,卻是百分之百。別不信,這就是事實!
扯了這麼多看似無意義的廢話,再回過頭來看看現如今胤祚面對的局勢,你就明白了事情的關鍵——胤祚的大清現在就是甲,俄羅斯其實只是乙,而策妄阿拉布坦地准格爾部就是那個幸運的丙。這一點別人或許不清楚,可來自後世的胤祚卻是心中有數的,真要是發生了亂槍決戰。倒霉的只能是大清和俄羅斯,而准格爾部卻平白得了大便宜。
既然明知亂槍決戰對自己絕無好處,那麼盡力避免就是唯一的選擇,不過問題是策妄阿拉布坦雖說已經投誠,可實際上跟大清之間並沒有任何的信譽可言,要想讓策妄阿拉布坦的槍口去對準乙卻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儘管目前俄羅斯打地是准格爾部。那麼在跟俄羅斯決戰前先幹掉策妄阿拉布坦能成不?還是不成,除非你能將整個准格爾部全滅了,否則一幫子游騎兵就能將你的後勤供應攪成一團亂麻,後勤要是供應不上,那些火炮、火槍並不比燒火棍來得好使。
要想擺平准格爾部,要做的工作有許多,這是一篇偌大的文章,並不是件簡單的活計——胤祚來自的那個時空,准格爾部始終是大清最麻煩地邊患,從康熙二十七年起一直折騰到了乾隆末年兀自鬧騰得歡快。震懾只是第一步。當然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其他後續手段都得在能震懾得住策妄阿拉布坦的基礎上才能展開。
死寂,一片的死寂。演習場上槍炮聲早已停息,鼓號聲也不再響起,唯有渺渺的硝煙四下瀰漫,到處都是一股濃烈的火藥氣味,刺鼻得很。一干子蒙古王公張大著嘴看著一片狼藉的演習場,始終沒有人開口說話,就連拍馬屁都忘記了,只顧著發傻。
嘿。不錯嘛。這場演習雖說消耗了不少的槍彈,可效果卻好得出奇。胤祚含笑不語地坐在龍椅上。斜了站在身邊不遠處的策妄阿拉布坦一眼,發現這傢伙那張黑臉早就扭曲得不成樣子了,心中可是爽得很。
「啟稟聖上,演習已經結束,請皇上訓示!」王長泰將手中的兩面小旗交給了身邊地戈什哈,大步走到胤祚面前,打了個千,高聲匯報道。
「好!收兵。」胤祚笑呵呵地下了旨意。
「喳!」王長泰高聲應諾,走到牆頭,一揮手,牆下的號炮再次響起,一陣號角聲起處,萬餘將士再次調整陣形,按次序各自回到最先的出發地,人人面色肅穆地看著木牆上地皇帝。
胤祚微笑著起了身,運足中氣道:「眾軍辛苦了,朕很是滿意,今日朕要犒賞三軍,傳旨,賜酒肉!」
「萬歲,萬歲,萬萬歲!」三軍將士齊聲高呼了起來,人人眼中都閃動著喜悅的光芒。
「來人,準備結盟大會,朕今兒個要與蒙古諸王公歃血為盟,永結同心之好!」胤祚笑呵呵地接受了眾將士的喝彩,轉身對侍衛在身後的高年英下了旨意。一干子蒙古王公們到了此時才算是回過了神來,呼啦啦地全都跪了下來,高呼萬歲的有之,大呼皇上聖明的有之,亂糟糟地響成了一片。
哈哈,爽得很嘛。胤祚心情不錯,笑呵呵地揮了下手道:「諸位愛卿平身。」
昭烏達盟老王爺凌布多望算起來是胤祚的姑父了,一向以大清的馬首是瞻,康熙時期每次秋獵必至,跟胤祚原本就熟,此時見胤祚心情大好,忙膝行上前一步,媚笑著道:「皇上,這槍真好,皇上得此神兵,天下大定矣。」
「哦?姑父既覺得此槍好,回頭朕讓人給姑父送上一些,打個獵也方便許多。」胤祚哈哈一笑道。
「臣謝皇上隆恩,臣……」凌布多望沒想到一句奉承話竟然能得到槍械,頓時喜歡得有些語不成調了起來。
一干子蒙古王公眼瞅著凌布多望平白得了如此厲害地槍械。眼都紅了,可憐巴巴地看著胤祚,眼中全是渴望之意,就連策妄阿拉布坦也不例外,他可是吃過火槍地大苦頭的,對火槍地渴望程度在諸王公里可是最強烈的。
嘿嘿,魚兒上鉤了!胤祚眼瞅著策妄阿拉布坦那副德性,心中不禁一樂。笑著道:「諸位王公若是覺得槍好使,朕倒是可以給一些,不過朕這回帶來的槍械並不富裕,等朕打完了老毛子一併給諸愛卿送些去如何?」
「萬歲!」
「謝主隆恩!」
「聖上英明!」
一起子蒙古王公一聽有槍械可得,立馬全都呼喝了起來,謝恩之聲此起彼伏,熱鬧得很,隨侍在胤祚身後的張廷玉一聽胤祚要將槍械送予蒙古諸王公,頓時心中一驚。有心開口勸諫,可又不敢在此場合打斷胤祚的興頭,皺著眉頭站在那兒,臉上全是憂慮之色。
一場演習,接著又是歃血為盟,再接下來又是犒賞三軍。與蒙古諸王公宴飲,好一番折騰,直到夜幕降臨了才算是完事兒。胤祚酒量雖宏,可跟那幫子蒙古諸王公喝了起來,倒也有些子不勝酒力,雖說人還算清醒,可還是有些子上了臉,頗有些醉意地回了中軍大帳,由著小太監們服侍著更衣梳洗了一番,又喝了碗醒酒湯。這才算是恢復了些精神氣了,剛想傳喚張廷玉、李光地來議事兒,這二人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臣等叩見聖上。」張、李二人一進了中軍大帳。忙都跪了下來,大禮參拜胤祚。
「免了,二位愛卿起來罷,朕原本正打算讓人去通傳爾等,不想爾等先來了,也好,說罷,這麼急著見朕可有何要事?」胤祚笑呵呵地揮手示意二人起了身。
「聖上。火槍之威臣等都已見識過多次了。然每次見到還是覺得震撼不已,此等神兵是我大清永固地保障。聖上英明臣等歎服,只是,此物威力過巨,若是落於宵小之手,恐有後患,望聖上三思。」張廷玉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說道。
嗯?宵小?哈,這個張廷玉還真是的,勸諫也如此小心,嘿,有意思。胤祚愣了一下才明白張廷玉所說的話裡頭的意思,這是在勸說胤祚不要將槍送與蒙古諸王公呢。
「衡臣,晉卿,你二人想必是商議過了罷,看樣子對朕答應送些槍械給蒙古諸王公有些不同見解嘍?」胤祚哈哈一笑道。
「臣等不敢。」李光地忙接口道:「只是蒙古諸部素來桀驁不馴,若是不加以節制,一旦有了利器,若是生起事來,只怕……」
「不妨事。」胤祚揮了下手道:「二位愛卿老成謀國之意,朕心中很是高興,只是你二人卻不知朕的用心,嗯,這麼說罷,一者,此等槍械其實並不如你二人想像的那般是神兵,這些不過是初級的火槍而已,算不得什麼,若是沒了彈藥,這槍比燒火棍也好不到哪去,要想造出子彈卻不是那幫子蒙古諸部的人可以擺弄得出來的,槍朕可以給,卻不會多給,子彈則需定額,出不了亂子地。再者,我大清當初大封蒙古諸部之後,蒙古諸部再想聯合一氣已經不可能,朕壓根兒不擔心蒙古諸部會鬧事,朕給他們槍,控制子彈,一旦他們嘗到了甜頭,那就更離不開我大清的控制了。第三嘛,朕要用這些甜頭來釣策妄阿拉布坦這條大魚。」
釣魚?張、李二人都不明白胤祚所指的釣魚是怎個說頭,不過對於胤祚前面分析的蒙古諸部的情況卻有些理解了,各自躬著身道:「皇上深謀遠慮,臣等不及也。」
嘿,你二人只怕還是沒真兒個地明白過來,不過此事還不到揭開的時候,還是先保密好了。胤祚一瞅見張、李二人臉上地疑惑之色並未消減,便知他們對如何釣策妄阿拉布坦還是沒明白,可也不想點破,只是笑了笑道:「朕若是料得不差的話,策妄阿拉布坦那個老賊此刻一准在帳篷裡坐立不安,嘿,明日,最遲後日,他必定會找上門來,朕等著他來好了。罷了。此事不必再議,朕原本想叫爾等來議議老八地那個狗屁提案的,既然你們都來了,就說說好了。」
遠卓二年九月底,胤祚率軍出征之後,令長子弘歷為監國阿哥,怡親王允祥為總理大臣,負責總攬朝局。施世倫、李振裕、方苞、林軒毅四軍機為輔佐,共同處理政務,由報馬往返於軍中與朝堂之間,所有朝廷事務都需報胤祚親自批准方可實施,只是兩地相隔甚遠,即便是八百里加急送奏折,往返也需十日左右,朝務不免有些耽擱,好在這段時間也無甚緊急公務。影響卻也不大,但終歸是會有影響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遠卓二年十月中旬,照例又是秋決的時刻,被判了秋後處決的犯人到了此時也就該上斷頭台了,照老例。秋決的名單需報皇帝親批方可執行,這原本就是常理,也無甚可說的,刑部地公文到了胤祚那兒其實也沒什麼耽擱,胤祚只是看了眼,赦免了幾個罪行不算嚴重的罪犯,其餘的全都勾決了,可沒想到就這麼件簡單地事兒卻冒出了樁令胤祚煩心的事兒來了——有人刑場喊冤,還舉出了實證,照老例。若是有人刑場為罪犯喊冤,那就該立刻匯報聖上知曉,若是皇帝沒有在行刑前下旨覆核。那麼到了行刑的時辰,該殺的依舊是殺了。就這麼著,一個可能是冤枉的人就此沒了性命,無他,胤祚遠在外地,根本不可能發出赦免詔書,這回可就熱鬧了——京師裡滿大街都是關於這個案子的流言,鬧得沸沸揚揚地。啥子屁話都有。就連朝臣們也跟著瞎起哄,遠卓二年十二月底。老八更是聯合了不少地朝臣上書言及聖上在外,謀國多有不便,請求各部朝務部議之後,報監國阿哥批復並行文聖上。
廉親王允此提案說得振振有詞,蠻像一回事的,宛若他一心為國一般,還舉出當初胤祚為監國親王為例子來為此折壯聲勢。胤祚自然明白老八開始耐不住了,要準備動手了,這份狗屁折子不過是個試探罷了,說實話,胤祚並不怕老八要動手,反倒歡迎得很,只是此折子牽涉到了弘歷,卻令胤祚有些子放心不下,接到奏折之後,胤祚始終沒有批復,一直壓在手邊罷了,不過事情總不好一直拖著,該如何回復總得有個說法才是,畢竟這是百多位朝臣地聯名上折。
「這個……」張廷玉與李光地相視了一眼,一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一者他二人都知道胤祚、允素來就不和,壓根兒就不是一路人,二者,此事又牽扯到當今大阿哥弘歷,他二人早就知道當初康熙老爺子是看好弘揚地,而胤祚原本是立弘揚為世子,可當胤祚上了位之後並沒有立弘揚為太子,也沒有對弘揚有太多的表示,這令朝臣們都摸不清胤祚地心意所在,誰也不敢在這件事上頭表露出任何地看法。
胤祚見兩位軍機大臣滿臉為難的樣子,心中暗自歎了口氣,可也不好責怪二人——在皇權政治下,大位之爭是血腥而殘酷的,只要是有可能,任何一個理智的臣子都不會想捲入其中,尤其是目前已經是丞相的人更是如此。
「罷了,朕就給弘歷這個實權好了,朕倒想看看老八能鬧出多大的動靜來。」胤祚輕笑一聲道。
「不妥,皇上要三思而行啊,萬一……」張廷玉慌忙勸諫道。
「無妨,傳朕旨意,朕給弘歷批折子的權力,不過所批之折需由總理大臣及在京四軍機一致同意方可執行,若是互有疑慮,則需報朕審批。」胤祚沉著聲道。
胤祚的批復雖是給了弘歷批折子的權利,然而卻扣上了一個緊箍咒,看起來好看,實際上所有的權利還是在胤祚地手中,除非允祥連同四軍機都背叛了胤祚,否則胤祚手中的權力絲毫未損。張、李二人都是老臣,一聽就明白了胤祚的用心,雖說還有些不放心,可既然胤祚已經下了決心,他二人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張廷玉走到案桌前拿起筆來,飛快地草詔了一番,遞給胤祚審核之後,用了玉璽,又封上了火漆,著人連夜送回了京師。
夜有些深了,雪越下越大,胤祚讓張、李二人各自去歇息,自個兒卻了無睡意,在大帳裡踱來踱去,心中地沉重感愈發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