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六年十月二十八日,又到了殿前合議的日子,兩輔政大臣、在京中已經開府建牙的阿哥們一大早就聚集在乾清宮內等著合議政事了,不過大殿內的氣氛卻有些詭異,太靜了,往常阿哥們湊一塊兒總得寒暄幾句,或是打打機鋒,相互挖苦一,二,今兒個怪了,幾個阿哥臉上都堆滿了笑,卻都不說話。
王素來古板,跟阿哥們都沒有私交,並沒有在意此刻殿中的平靜,佟國維卻是老江湖了,朝中耳目眾多,早已知曉這幫子阿哥今日要開戰了,也打定了主意做個旁觀者,此刻也不跟任何一個阿哥寒暄,老神在在地閉著眼,一副沉思狀;大阿哥一向沒人緣,為人又驕橫,其他阿哥都懶得跟他寒暄,他也不會主動理睬弟弟們,自顧自地站著;老三不在,老五、老七原本就是廢材,沒了主心骨,更是夾緊尾巴做人,老老實實地站一邊,也不跟其他阿哥搭訕;其他幾個阿哥可都憋足了勁準備開戰,這會兒也沒有打屁的心思,這場面就詭異了起來。
胤祚昨夜將王熙鳳接回了家,心情正爽著呢,此刻見大傢伙都不吭氣,他也懶得費口舌,滿臉子笑意地站著,等著好戲開場。過不多時,隨著太監那聲「太子殿下到!」,大殿內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煩地眾人各自上前大禮參拜。
「免了。」太子笑容滿面地高坐上首。等大傢伙都跪下了,才虛虛地一抬手說免禮。其用意不言自明——先從氣勢上壓倒那些個阿哥們,告訴大傢伙他是太子,是半君,爾等見了咱就得磕頭見禮。
大傢伙都是明白人,對太子那點小肚雞腸各自都瞭然於心,也都沒放心上,各自按位置站好,等著太子發完通常都有的那些子例話便準備出手了。沒曾想今兒個太子轉了性,壓根兒就沒有啥子爾等要公忠體國之類地廢話,開口第一句就是:「今兒個合議就只議一件事。」特意停頓了一下,拿眼光掃了一下老八一夥,斬釘截鐵地道:「頭前刑部替死案本宮已上奏聖上。聖上震怒之餘,下旨嚴查。」接著手一擺道:「宣聖旨。」
聖上有旨,大傢伙只能再次跪下聽旨,站胤身邊的小太監何住兒等眾人跪好之後,展開手捧著的聖旨,開聲道:「奉天承運……」
呵,還真讓鄔思道給猜對了,老二這貨果然使出的是這一招。拿咱家老爺子的聖旨來壓人,這招想必就是老四那貨想出來的主意,嘿嘿,這回老八該急了吧。胤祚邊聽著聖旨。邊用眼光的余角打量了一下身邊的老四。議不議事,該議何事跟胤祚都沒太大地關係,對於胤祚來說,能撈到好處就成,管他議的是何事。不該他出手的絕不出手。該幫著老八的時候也不會含糊,宗旨就是既不能讓老八吃太大的虧。也不能叫老八太得意了些,最好是他們兩邊鬥得不分上下最好,鬧得越凶越好。
聖旨剛一宣完,太子就開了口:「諸位愛卿都是明事理之人,當知國法無情,容不得賊子玷污,現如今刑部竟然出此大案,足見其中社鼠橫行,本宮大為痛心,聖上下旨嚴查,諸愛卿以為如何啊?」
王為人耿直,第一個站出來道:「老臣以為此事當嚴查,一查到底,將那些禍國殃民之輩掃清,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太子點著頭剛要開口,哪一邊老十冒了出來,大大咧咧地道:「不錯,是該查,臣弟也認為該查,嘿嘿,不須太子哥哥吩咐,臣弟已經徹查了,這一查之下才發現那些個禍國殃民之輩已全都落了網,是時候還刑部一個清白了。」
老十胤鋨一臉子自豪地拿出一疊子聲明、供詞之類地東西,舉頭頂上晃了晃道:「自打刑部那鍋粥裡出了幾顆老鼠屎,臣弟可是沒日沒夜地在刑部徹查來著,嘿,這些就是刑部各司郎中、主事的供詞,足可以證明所有的害群之馬都已落網,太子哥哥可要一一過目?」
明知道老十就是在胡攪蠻纏,胤氣得發抖,臉憋得通紅,好一陣子才平息下來,冷著臉道:「徹查怕不是十弟這個查法吧,這事兒該大理寺、都察院聯手查辦才是。十弟休得胡鬧,今兒個就是議議查辦此事的人選。」
「太子哥哥說哪的話,臣弟哪敢胡鬧,臣弟徹查之事,當然有監察御史協辦,這上頭可有不少監察御史的簽名,啊,臣弟可以數數看:唔,何龍令、王旭升、張憲……」
太子氣得鼻子都歪了,斷喝一聲道:「放肆,十弟,你這是亂來。」
「亂來?沒有啊,臣弟手裡頭這些供詞可都有監察御史的親筆簽押,哪有亂來啊?」老十一臉子無辜的樣子。
「你……」太子深吸了口氣道:「那好,本宮問你,你查案可有知會本宮,可有知會大理寺?」
「啊,頭前太子哥哥不是讓我等好生查查,臣弟這不就下去查了嗎?哦,大理寺卿?嘿嘿,若是大理寺卿自己就是個貪官,如何去查別人啊?」老十悠哉地說道。
新任大理寺卿地蕭遙前正是太子門下的奴才,老十這話一出,胤就知道不妙,老八一夥若是無十足的證據斷不會當眾揭出此事,若是再讓老十說下去,只怕太子真的就吃不住勁了,一旦被老八一夥子反守為攻,局面可就被動了,忙挺身而出道:「一碼事歸一碼事,今兒個就議地是刑部「宰白鵝」一案。別地事押後再議。」
老九胤可就不服氣了,陰惻惻地道:「四哥急個啥。貪污的人又不是你地奴才,沒地拉偏架、打悶棍算啥道理。」
「哼,我這是就事論事,九弟還請自重。」胤冷著臉道。
嘿,熱鬧啊,熱鬧,打,繼續打。呵,老四這貨若不是沒準備好,眼下還得靠太子撐著,一准也是倒太子的急先鋒,嘿。這會兒做起好人來還真是有點像模像樣。胤祚只管看熱鬧,壓根兒就沒打算在這時候出手。一邊地大阿哥也不管別人怎麼鬧他只管抬頭看天花板,不過心裡頭可是將話一句不漏地記了下來,就盤算著回頭上折子告狀了;老五、老七膽子小,也沒敢吭氣;佟國維?嘿,這貨就跟睡著了一樣,站在那裡,眼睛閉得緊緊地;王看不下去了。站了出來高聲道:「幾位阿哥都別爭了,有事可以慢慢說嘛。」
王不過是剛提拔上來地上書房大臣,威望不足,壓根兒就鎮不住場面。那哥幾個照吵不誤,若不是顧忌這兒是大殿,只怕老四跟老十都能先幹上一架的了。
切,老四這貨裝得還挺像回事地嘛,娘的。演得跟真的一樣。好像他就是太子門下地狗一般,大位還真是有誘惑力。連老四那麼個冷面冷心的人兒都開始學著演戲了,不過演技比起老八來還是差了一大截。胤祚悠哉地看著戲,順便將兄弟們的表現打打分兒。王見場面火爆,而阿哥們又不聽他的,頓時有些急了,仗著跟胤祚幹過一段時間,有點交情,跑胤祚身邊來大聲道:「毅郡王,您是王爺,倒是去勸勸啊。」
靠,這裡頭又不止我一個王爺,那頭大阿哥可也是王爺,咋不去找他,他還是老大呢,娘的,不管,他們最好打上一架,嘿,回頭老爺子給他們都來上幾板子最好。胤祚裝著沒聽到王地話,就是不吭聲,不過王的聲音大了些,太子、老八可都聽到了,
老八胤料定胤祚必定會出手幫自己,毫不猶疑地大聲道:「對,就請六哥主持個公道好了,六哥的話向來可信,大傢伙都沒意見吧?」
太子昨兒個也得到了胤的通報,得知胤已經跟老六達成了共識,心裡頭雖還有些疑惑,可他原本就是個沒什麼主見的人,這會兒眼見收拾老八一夥不下,也只好姑且一試了,也開口道:「好,就聽聽六弟怎麼說的也好。」
說?說你娘個頭啊,你們愛打接著打,咱只管看熱鬧。胤祚眼珠子一轉,笑呵呵地道:「大家都是兄弟,有什麼話不可以好好說的,吵來吵去有傷和氣不是?要不這樣,今兒個要議的事大傢伙都可以提出來,按事情地輕重急緩一條條地議去如何?」
胤祚這話聽起來很是有理,不過真要這麼做了,還有得鬧的呢?啥叫輕重緩急,哪件事輕,那件事重,還不得爭個面紅耳赤。不過話又說回來,胤祚這番話也著實挑不出一點刺,大傢伙也沒什麼法子,只好認了,於是爭論的大戲又開始上演了——先是太子提出的刑部大案,接著是老十提出地大理寺卿貪污案,接著老九又提出鹽政弊端案,接著老八又提出幾件太子門下貪污、行為不軌的案子,老四也不甘示弱,也拋出了幾樁八爺門下奴才貪污案。一幫子阿哥你來我往攪得整個大殿烏煙瘴氣地,亂成一團,胤祚樂呵呵地看著,偶爾插上一句,表面上看起來不偏不倚,不過大體上向著老八一方多一些。一大幫子阿哥吵來吵去,也沒個結果,好端端的一個殿前議事就這麼泡了湯,大傢伙不歡而散,各自去備本章上表去了。
胤祚一回到王府哈哈大笑著將今日殿前議事的經過跟鄔、林二人說了一番,滿臉子得意地道:「呵呵,本王不過就是給了老四、老八一些材料,換來得東西還真不少,有意思,這買賣合算得很。」
不肖說,老四、老八手裡的那幾個案子中頗有些是胤祚提供地,尤其是鹽政弊案更全部出自胤祚地手筆,從老四手裡頭換來了兩個鹽道的缺,從老八手裡頭換了幾個地方地肥缺,這生意蠻可以做的,頭前胤祚在金陵收的那幾個才子現如今也有了進士的身份,正好放出去做官,也算是大有斬獲。
鄔思道默默地聽完胤祚的匯報,眉頭一皺道:「八爺的舉止有些不對,這裡頭怕是另有蹊蹺。」
蹊蹺?胤祚將整件事情重新回想了一遍,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不禁有些疑惑地問道:「本王行事並無不妥之處,先生指的是……」
「嗯,八爺怕是打這拉王爺下水的主意,嘿,若是玉露猜得不錯的話,八爺必定會上本保奏王爺徹查諸案。」鄔思道沉著聲道。
靠!老八這貨狠啊,失算了,娘的,光顧著看熱鬧,沒料到老八還有這麼一手,這些案子可都是燙手的山芋,接懷裡頭怕是不好整了。娘的,刑部都是老八的人,若是不動真格的壓根兒就查不出個名堂,在老爺子面前可是不好交待的,可真要是下狠手去查,老八固然要倒霉,卻便宜了老二,再要想撼動老二的太子之位,那就難了,這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到了底兒還得跟老八合作,娘的,敢情老八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胤祚心裡頭一凜,咬著牙道:「本王也上奏,保舉老四那傢伙去查案,讓老四去為難一下,先生以為如何?」
林軒毅搖了搖頭道:「不妥,聖上乃聖明之君,欺瞞不易,王爺上此奏章卻有挑唆的嫌疑,現如今也只有上本,將今日大殿中的事如實上報,聽憑聖上裁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