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收穫的季節,也是漕運最繁忙的時刻,不算太寬闊的京杭大運河上擠滿了來來往往的槽船,一艘體型不小的烏梢船卻大模大樣地橫行在其中。按清律,從天津到通州的北運河只允許槽船通行,其餘船隻一概不准入內,別說是民船,就算是朝廷極品大員所乘的舟船也概莫能外,唯一能通行無礙的非漕船只能是康熙帝的龍舟。眼下這艘烏梢船雖也插滿了肅靜、迴避之類的大牌子,船上戒備森嚴,滿是體型彪悍的兵丁,但卻明顯不是康熙老爺子的龍舟,一路上押運漕船的官兵在避讓之餘也不禁滿是好奇——究竟是誰有那麼大的能量竟然可以在禁河上如此逍遙?
誰?除了胤祚,還真沒其他人敢如此放肆了,別的欽差大臣出京即便是要乘船,也是先從陸路到天津衛再換乘舟船,可不敢放舟禁河,那可是殺頭的大罪。不過這事卻不是胤祚在擺譜,這可是康熙老爺子的安排,康熙除了從豐台大營中專門抽調出一隻水師戰艦給胤祚當座艦外,還加派了守衛皇宮的善撲營兩百餘人作為胤祚出巡的侍衛,不僅如此,老爺子還給了胤祚一張調兵勘合,憑借此勘合能調遣千名以內的軍隊。
胤祚享受著此等的殊榮,心裡頭卻沒有半絲得意——欲得其利,必先工其器,老爺子這回算是把能給的殊榮都給了,連一向不給阿哥們的調兵權都給了,這差使要還是辦砸了,等待自個兒的絕對不是啥好果子,要想像老四上回那般輕巧地逃過懲罰怕是不可能的事情。搞砸了差事,別說老爺子那兒交待不了,其他哥幾個怕是還會趁機落井下石,自個兒在朝臣中又沒有啥靠得住的人物,到時只能是吃不了兜著走的份兒。
雖說該如何下手胤祚心裡頭多少有點數了,可畢竟不是萬全的把握:這麼大張旗鼓地下去清查,只怕那幫子官員早做好了準備,能不能查出問題還在兩可之間,若是那起子貪官污吏背後搞些名堂,只怕還真不好防備,老四那貨就被人設計了一把,未必輪到自己了,那幫官員就能客氣一點。不過事到如今擔心亦是無用,這差使也只能硬著頭皮做下去了,一切走著瞧便是了。胤祚倒也看得開,獨自躺在主艙內的搖椅上就著小茶壺喝著茶,順帶哼著小曲兒,倒也優哉得很,心裡頭免不了胡思亂想一通。剛想起前不久剛訂了婚的蘭月兒,還沒來得及樂呵一下,就見劉耀那顆大腦袋探進了門來,滿臉子的鬼祟。
靠,這死小妖,搞啥子名堂?胤祚冷哼了一下道:「小妖,躲門口乾啥?藏貓貓啊?」
「嘿,爺沒睡啊,這多半會就到天津衛了,奴才怕爺睡過了頭,可可裡想著給爺提個醒兒。」
唔,這麼快就要到地頭了,這時間還真不經過,娘的,是該好生準備一下,提提神好跟那起子官員打打交道,沒地被人糊弄了去,那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胤祚頷首示意知道了,劉耀做了個鬼臉兒,大腦袋一閃沒了蹤影。
這小妖啥都好,就是沒個正型,一看就不是個當官的好材料。胤祚苦笑地搖了搖頭,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準備去應付那幫子來迎接的官員。
劉耀跟隨胤祚也有四、五個年頭了,前些日子在昭莫多也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原本論功勞,外放個四品游擊將軍也不算什麼難事,若是胤祚再使把勁,撈個三品參將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兒,只是這貨死活不願離開胤祚身邊,放著大好的前程不去,寧願當個親衛隊長,胤祚也拿他沒辦法,只能由著他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劉耀為人樂觀開朗,不時地還會搞些子惡作劇,胤祚還真捨不得將這麼個活寶送走,可也為劉耀要了頂二等大內侍衛的銜兒,算起來也是正四品頂戴的武官了。
時已正午,原本該是苦力們擁擠著裝卸貨物的天津衛碼頭上,此刻卻擠滿了一大溜的官員,個個穿戴整齊,凝神摒棄地等待著胤祚座船的到來。九月的天雖說較之盛夏涼爽了不少,太陽卻依舊火辣,可苦了那幫子養尊處優的官員們,個個熱得渾身是汗,又不敢躲到陰涼處暫避,只好不住地拿娟子拭擦。
儘管這起子官員心裡頭打鼓,卻不敢有任何的怨言,大夥兒都明白來的欽差非同小可,那可是位阿哥郡王,手裡頭可是握著能決定大夥兒生死的權柄,偏生這位阿哥向來很少跟朝官們打交道,誰也看不透這位阿哥的手腕,但卻都知道這位阿哥可是位厲害角色,怎麼著也不敢給欽差王爺留下個壞印象,大夥兒只好老老實實地排著隊等候著。
「來了,來了。」有眼尖的官員在人群中喊了一聲,頓時整個隊伍出現了一陣的騷動。直隸巡撫武赫冷著臉假咳了一聲,大小官員們立刻靜了下來,各自站好,肅靜地等候著胤祚大駕的到來。
有清一代,分設八大總督——直隸、兩江、閩浙、兩湖、陝甘、四川、兩廣、雲貴總督,這其中直隸總督總管直隸、河南和山東的軍民政務,承擔著拱衛京師的重任,排在所有總督第一位,號稱疆臣之首,非親貴大臣不可出任,康熙八年時撤去直隸總督一職,改設直隸巡撫,只管轄直隸一省事務,但依舊是疆臣中最為顯赫的職位之一。
康熙一朝但凡能出任督撫之職的大體上都是文官,基本上都是進士出身,只有武赫是個例外:此人雖說也通點文墨,但並不是進士出身,也沒有參加過科舉,可卻先後擔當過四川提督、山西布政使乃至現在的直隸巡撫,聖眷極隆,無他,武赫正是當年擒鰲拜的布庫之一,算得上康熙老爺子的親兵出身,再加上心思靈巧,一向受老爺子的優渥。胤祚雖並未與這位武大人打過太多的交道,卻知道他是老爺子的愛將之一,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船剛靠岸就笑呵呵地走向了迎上前來的武赫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