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志 第二篇 氣吞萬里 第五章 博弈 第十七節 蠢蠢欲動
    對於緊隨身後的武官有些無禮的言語,鶴發道人並沒有太在意,而是笑瞇瞇的邀請對方觀賞山中美麗的景色:「包大人,既然你難得上一回嶗山,還是好生感受一下咱們嶗山的奇麗風光吧,生活在這種地方久了,塵俗之事你都會逐漸忘卻,修身養性,足可延年益壽啊。」

    「周掌教,我謝謝你的好意了,只可惜包某只是一個俗人,難以入門,你還是不用徒費苦心了,倒是包某向周掌教提的建議可是拖延不得的事情,掌教真人須得馬上拿出決定。」

    鶴發道人知道這一遭怕是難以推諉過去了,臉色一沉道:「包大人,我長春劍派從不干涉已經出山的弟子,這一點你也是清楚的。至於鍾廣他們現在在哪裡謀事高就,那也與我們長春劍派沒有什麼干連,包大人,現在我們長春劍派去命令他做一些違背他自己意願的事情,這不是有些荒唐麼?你認為這種時候這種事情他會接受門派的命令麼?」

    面對對方毫不客氣的駁斥,包姓武官陰陰一笑:「周掌教,您這話就有些不上道了,鍾廣的夫人是什麼人?莫非周掌教真以為我們不清楚?我聽說他們夫妻恩愛異常,以這層關係他豈敢不聽?況且我早已經向周掌教保證,只要這件事情成功,你們長春劍派將來便可在帝都城中立門建派,到時候你們長春劍派的名聲就不僅僅局限於北方,這等光耀門派之大事,難道周掌教就真的無動於衷?」

    臉色微微一變,鶴發道裝老者大概也沒有料到對方竟然能夠把這些情況都摸清楚,很顯然對方這一次來是志在必得,只是這種事情委實駭人聽聞,一旦洩漏出去,長春劍派就有可能面臨滅頂之災,心中千轉百回,他也不敢隨意搭腔。

    「包大人,光耀長春劍派自然是周某和整個門派的心願,但像這種事情,光是說說就已經讓周某退避三舍了,至於你所說的讓鍾廣他去行此險舉,先不說能否成功,即便是成功,只怕他一家人也只有落得個抄家滅族的下場,你說這種事情誰會願意做?」

    「呵呵,周掌教,我們既然敢提出來這件事情,那自然是有周全的佈署和絕對的把握,你只要應承下來,那我們再來詳細商量計劃,保證要讓你也認可你的得力弟子能夠脫開罪名,這個計劃才算成功,你看怎麼樣?殿下可是對你們長春劍派抱有很大的希望,這裡是嶗山下三百頃良田的地契,如果你同意與我們合作,這三百頃良田就是定金,只要事情成功,殿下另外還有重賞。」包姓武官臉上閃過一絲興奮之色,目光緊緊盯住對方面部。

    臉上閃過一絲貪婪的神色,鶴髮老道飛快地接過對方手中遞過的一疊田契,瞟了一眼塞入懷中,然後才道:「既然殿下這般垂愛我們長春劍派,那周某又怎麼能拒絕殿下的好意呢?不過話說在前頭,我可以讓我的弟子們配合你方的行動,但有一點我要明確,那就是你方的計劃必須要符合我方才提出的條件,如果達不到,我的弟子絕對不會參與這件事情。」

    「周掌教請放心,包某不是魯莽之人,這計劃定然要讓掌教絕對放心滿意方顯咱們的誠意,如果咱們不能通力協作,計劃要是砸了鍋,咱們都不好向殿下交待啊。」包姓武官樂呵呵地笑道,一抹陰冷之色從目中掠過。

    「既然如此,那麼咱們就君子一言。」鶴髮老道也不多言,慨然道。

    「那好,包某就先行去向殿下稟報,然後再把方案送來與掌教共同商討。」包姓武官也是言簡意賅,略一抱拳,便健步如飛離去,幾個縱躍便消失在山石中。瞧著對方身影消失無蹤,鶴髮老者臉上才重新浮起陰霾,顯然對才接下來的事情頗感發愁,身後響起的腳步聲也沒有能使他回頭。

    「師兄,你真的打算接下這個火炭?」有些不解的聲音來自背後,一道聲音從前方山崖處閃出,人影緊走幾步來到鶴髮老道背後。

    「哼,長春劍派雖然不富裕,但也不至於不長進到這個地步,為了三百頃田就去幹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但是師弟,你看咱們現在不答應下來,這包國維會這般容易打發麼?」鶴髮老者將目光從幽綠的潭中收回,淡淡地道。

    「那你現在已經接下對方的三百頃田禮物,這件事情便是定了。鍾廣師侄他們好不容易才在那邊闖出一點聲譽,當初也是你他們去的,現在也頗得秦王殿下的賞識,這般一來,咱們的心思也不是白費了?何況這種事情,就算是師兄以掌門身份下令,以鍾廣師侄他們現在的官家身份怕是也不敢接受吧?」來人濃眉深目,獅鼻虎口,五十上下的年齡,一身卻是英氣勃勃。

    「哼,那是自然,這種事情,不但事關門派興衰,而且也可能會讓整個家族成為刀下之鬼,誰敢應承?包國維說得輕巧,秦王殿下現在是什麼身份,大半個帝國都在他手上握著,先不說咱們有沒有那份本事,就是有,咱們也得為門派今後的發展著想,是不是?以為兄這麼些年來觀察分析得出的看法,這秦王殿下雄才大略,怕是遲早要坐上這帝國之主的位置,這改朝換代之時,既是門派興旺的好機會,但弄不好站錯隊,一夜之間落得冰消瓦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看看本朝初定時各大門派的興衰起伏就可以以史為鑒了。現在咱們好不容易搭上秦王殿下這條線,哪能這麼容易就放棄?」

    「何況秦王殿下身邊能人異士如雲,侍衛不但有他軍隊中挑選出來的高手,而且也多帝國各大門派中的精英,連他侍寢的妾媵都有不少是江湖出身,你以為他是喜歡江湖人不成?現在不少門派暗中都投效了秦王殿下,加入侍衛自然是效忠的表現,如果能夠有夠份量的女弟子侍寢,這不但能夠贏得秦王殿下的歡心,更重要的是能夠在他最脆弱的時候最貼身保護他的安全。如果一個門派中能夠做到這一步,那也就是說秦王殿下就是把你當作真正的自己人了。」

    別看老到鶴髮童顏,一身仙氣縹緲,但說起江湖道上的事務來卻是頭頭是道,雖然看上去有些不大是味道,但一旁的獅鼻老者卻是聽得連連點頭。

    「那師兄打算怎麼應對這姓包的傢伙呢?他可是代表大殿下來的,咱們現在可還是在大殿下治下,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獅鼻老者也有些感慨。

    「哼,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他不是要咱們全力配合麼?先把他的計劃拿來看看,總能找出一些漏洞來,主動權掌握在咱們手中,倒也不懼,只要咱們全力配合了,至於成不成那就不是咱們的事情了。」鶴髮老道臉上露出一絲不為人察覺的奸笑,與他一身仙風道骨的模樣頗是不協調。

    「師兄的意思是……?」獅鼻老者還是沒有回味過來。

    「嘿嘿,師弟,他包國維不是有計劃麼?如果計劃最後洩漏了,那就不關我們的事情了吧?」鶴髮老道陰笑著道。

    「可是對方肯定會認為是我們有意洩漏的啊?」獅鼻老者不以為然的道。

    「那就需要咱們把這場戲演好了。事到臨頭,讓他暫時委屈一下,咱們和秦王殿下那邊好生商量一下,把他入獄關上一段時間,這邊計劃的洩漏也務必做得乾淨,一定要讓對方認為是自己內部問題。就算包國維懷疑,他也疑心不到咱們頭上來。」鶴髮老道沉吟著道,「少不得也要花些血本,才把這件事情做得周全。」

    「師兄果然高明,就讓那姓包的去空歡喜一場吧。經此一事,想必師侄他們在親王殿下那邊也一定會更受看重,對於咱們長春劍派今後的發展也是大大有利啊。」獅鼻老者也忍不住翹起大拇指咧嘴笑道。

    金陵乘風樓,一曲既畢,滿堂皆是喝彩之聲,一身緋衣的女郎有些厭惡的瞧著堂下如癡如醉的聽客們,頭也不回便飄然離去。這是一年一度的春分節,也是唐族傳統的慶祝陽春到來、萬物復甦的節日,依照慣例,乘風樓的當家台柱琴仙姚蓮是要登台獻技一曲以示慶賀的。只是這一段時間裡,姚仙子似乎情緒都不大好,別說獻技,就是那些素來為姚仙子座上客的文人雅士們要想見上一面也是難於登天。

    目光冷漠的注視著房中兩個剛才還在為自己吹蕭弄笛伴奏的舞伎,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因為什麼事情跪坐在自己房中,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絕對是一些不好的消息要通告給自己。

    「什麼事?」取下掛在臉上的薄紗,緋衣女郎坐在錦凳上面對著銅鏡,一邊梳理,一邊隨口問道。

    「主人來了,有要事要見你。」兩名舞伎也沒有半句多餘話語,逕直回答道。刁肅最近比較繁忙,自從殿下發表了將去帝都一行的講話之後,所有安全任務便壓到了他的頭上。隨著李無鋒地位的不斷提高和西疆東征西討,尤其是李無鋒沒有子嗣這個突出問題的襯托下,李無鋒的安全問題越來越成為許多勢力關注的目標。

    無論是來自內部反叛勢力還中源於外部的敵對勢力,針對李無鋒本人的襲擊和刺殺就沒有停止過。崆峒之行雖然因為分道而未曾遭遇那一次慘烈的襲擊,但由此帶來的影響卻也讓安全局好生緊張了一番。太平教餘孽,西域反叛餘黨,騰格裡草原上諸族反對西疆擴張的勢力,還有西疆本地利益受損和極端保守派貴族的殘餘,這幾股力量構成了安全局內部防範的主要對象。

    尤其是太平教餘孽,在關西、北原以及河朔地區根深蒂固,有著很深的背景,雖然表面上已經偃旗息鼓,但內裡卻無時不在渴望恢復昔日的輝煌,現實讓他們失望,卻讓他們把更多的仇恨瞄準了他們認為應當為太平教覆滅承擔主要責任的無鋒身上。太平教表面的政治軍事架構雖然崩潰,但內裡卻有不少重要人物湮沒在人海中,尤其是教中幾名重要人物,他們雖然在太平聖國中未曾佔據高位,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聲名,但卻是長期掌管太平教教務的核心人物,太平聖國的崩潰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於安全局也並沒有做好足夠的應對準備,當所有人都在歡慶太平聖國覆滅的時候,而安全部門與太平教餘孽的艱苦鬥爭才剛剛開始。

    僅僅是半年內,安全部門已經成功查破了四起混入慶陽和漢中針對無鋒本人的企圖秘密刺殺,安全部門還在各地破獲了一批有組織混入各級政府部門的太平教餘孽,他們與那些投誠的太平教人完全不同,均屬於有組織混入的太平教死硬分子,企圖採取長期經營的手法來逐步實施計劃,這也引起了安全局的高度重視。

    像西域反叛餘黨和其他兩股勢力雖然也活動頻繁,但由於李無鋒在西疆的根基相對穩固,加上他們的實力遠不足與太平教餘孽相比,所以也有些風風雨雨,但卻無關大局。

    不過與來自外部敵對勢力的威脅相比,即便是太平教餘孽也遠遠不如。由於西疆在這些年來連續開疆拓土,不斷的戰爭使得西疆也不可避免地招來了無數仇恨,卡曼、呂宋、馬其汗甚至印德安,這些敵對勢力都將目標直指李無鋒本人,在他們看來,整個西疆完全就是李無鋒一人維繫著統治,只要能夠成功地將李無鋒刺殺,整個西疆必將陷入癱瘓,他身後沒有一個人能夠支撐起西疆這樣龐大一個攤子,其結局必然是走向瓦解崩潰,對周圍各方的威脅也必然隨風而逝。正是因為這樣一個巨大的誘惑,讓各方敵對勢力一直對刺殺無鋒抱有濃厚興趣,而現在司徒三子的加入更是為安全保衛工作平添了無數風險。

    刁肅最為擔心的還是來自帝國內部的暗殺,司徒三子控制著帝國最繁榮的幾個地區,南北江湖道上的各方勢力多多少少都與帝國官方勢力有所牽扯,像江南、五湖、東海和燕雲道上的武林門派江湖幫會,哪一個背後又沒有司徒三子或明或暗的影子,帝都的江湖武林勢力就更不用說,腳踩兩隻船甚至三隻船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江湖勢力能夠讓這些官方力量派上用場的,怕也是除了刺探情報外就是發揮刺客的作用了。

    在江湖中打滾數年的刁肅自然知道帝國江湖道上的水深水淺,除了那些公開立山頭扛旗桿的門派幫會,更有無數隱藏在黑暗中的奇門異派,這些門派無不渴望能夠靠上一個實力夠硬的靠山,為自己門派的發展鋪築一條康莊大道,即便是為此付出一些代價也是值得的。雖然西疆這些年來也在效仿帝國官方一直在做著這些工作,但畢竟西疆立足時間太短,根基尚淺,在這些方面要想一下子超越司徒三子確實有些難度。

    即便是在已經歸屬於西疆統轄的地區,這方面的工作也相當具體,諸如北原地區一直是司徒泰的勢力範圍,這個地區的武林門派和江湖幫會大多與司徒泰一系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一時間要想扭轉長期形成的格局難度相當大。而像河朔和關西地區原來則是晉王司徒峻的勢力範圍,隨著司徒峻退出歷史舞台,對關西和河朔地區江湖勢力的整合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了。但在整合這些勢力過程中一樣會遇到種種困難,而司徒三子的封官許願和百般拉攏也使得西疆在這兩個地區的工作進度很慢,好在隨著西疆在關西地區控制力度的進一步加強,尤其是秦王府在漢中的設立和方成松就任關西總督之後加大了整治力度,這些情況才逐漸有所改善。

    這些江湖勢力才是刁肅最為擔心的,他和自己的副手童璇都有過江湖漂泊的經歷,江湖上的形形色色也算是見識過不少,在他們看來,如果一個江湖門派中人真的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要刺殺政府或者軍方要員,要想防住對方難度之高也許和戰場上要取對方主帥之頭那般困難。江湖中古怪離奇的武技內功、毒藥暗器、化妝術變形術林林總總,千變萬化,就算是在武林中沉浮幾十年的老手也未必能夠弄清楚。這種情形下,唯有以江湖制江湖,選擇可靠的江湖子弟安排到需要保護的人身邊,同時加大力度對江湖勢力的滲透控制力度,最大限度的將可能發揮的危險性控制到最低。

    在這一方面,安全局和內政司早在數年前就開始了這項工作,像前期天山派、雪山派、六合門、巴山顧家,後期的崆峒派、峨嵋派、青城派、唐門等各門各派,一直就是安全局和內政司工作重點,這些已經完全歸順於西疆政權的門派正好與西疆內政部門一拍即合,除了一大部分進入情報部門和軍方外,相當一部分優秀而又絕對可靠的子弟都直接進入了安全部門,經過安全部門的培訓,一部分成為高級殺手,另外一部分則成為包括無鋒在內的西疆重要人物的貼身衛隊和保鏢。

    安全局甚至還把手伸向了西疆以外的地區,尤其是在西疆與帝國中央關係尚未完全惡化之前,西疆安全局在帝國內地的活動更是活躍,許多門派幫會都希望能與帝國這位炙手可熱的權勢人物拉上關係,對於西疆安全局的拉攏更是趨之若騖。童璇更是與情報部門聯手親自率人深入到帝國內地活動,拉攏收買一些江湖上難以容身的黑道人物和綠林中人,一方面為西疆安全局招募執行特殊任務的人員,另一方面情報部門也開始在帝國內地各方布線,為西疆將來的行動作準備。

    但是隨著西疆勢力日益擴大,與帝國司徒三子之間的矛盾也越來越明顯,司徒三子也都察覺到了西疆在帝國內地中的異常活動,一場場爭奪與反爭奪、刺探與反諜的大戲也不斷在帝國內地各處上演,而司徒三子也一樣加緊對西疆領地的滲透,這樣的攻守戰貫穿了西疆安全局的整個工作主線。

    刁肅對於安全局在西疆內部的工作應該是有著相當自信的,尤其是在西疆領地內的安全佈署更是有著相當把握,但是無鋒帝都之行計劃讓刁肅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事實,秦王殿下可能通過清河或者晉中進入中州境內,而中州恰恰是帝國江湖勢力最為複雜的所在,縱然是在軍營中一樣可能面臨來自各方的襲擊,如果要進入帝都城內,那對於刁肅來說,安全問題無疑是一個噩夢。

    作為一個安全部門的負責人,他自然無權質疑上司進京的必要性,但從安全角度上考慮,他是絕對不願意的,只是連一幹得力的僚屬們都未能勸服上司的進京決定,刁肅覺得自己把精力花在如何未雨綢繆做好防範工作來得更實在。雖然對這一次進京之行的難度已經有了充分估計,但他還是未曾想到自己這一次面臨的敵手將會有多麼難纏和狡猾,而且構成的複雜性也是他同樣未曾料到的。

    萊州府南一百八十里地海濱嶗山素以道家仙境聞名,登此山望去,三面臨海,雲氣嵐光,一面碧海連天,驚濤拍岸,另一面卻是蒼松怪石,鬱鬱蔥蔥。海波山色,更顯山勢雄偉壯麗。山有龍瀑潭,山水從千百尺懸崖飛瀉而下,噴珠吐玉,下邊碧水凝寒,清澈見底。從遠處小徑走來二人,前一人仙風道骨,鶴髮童顏,手中拂塵斜放肩部,隨後一人卻是一身帝國官服,瞧那模樣似是武官打扮。

    「周掌教,這件事情恐怕你非得接下來不可。殿下已經明確有令,此事必須辦妥,若是不成,嘿嘿,殿下的脾氣你也清楚,只怕難以交差啊。」亦步亦趨的武官服飾之人貌似恭順,話語間卻是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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