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燈光始終沒有熄滅,出入房中的客人身份都十分顯赫,從大都護府外院的馬車護衛們就可以看出,他們的護衛幾乎全部來自一個部門——西疆安全局特別行動處。即便是總督或者司長一級的高級官員也未必能夠享受到安全局特別行動處的特殊照顧,除了安全局高層認為有必要進行特殊保護的重要官員外,其他連像莫倫這等高居法務署署長高位的官員同樣沒有這種特殊對待。
而今晚停放在大都護院外院的五部馬車中無一例外的全部都有四名以上的特別行動處人員護衛,這在西北郡首府慶陽來說已經是一種相當奢侈的待遇了,能夠出入大都護院的人無一不是重要人物,而能夠在夜間這種時候出入大都護府內院的人,那更是不言而喻了。
無鋒有些疲倦的仰靠在安樂椅中輕輕晃動著身軀,來自下屬的反對他並不意外,如果下屬們都他進京的話,那才要讓他好生考慮一番。
「好了,這個問題我想我們不必再爭論下去了,皇甫天成那邊我們已經取得了想要得到的結果,應建明也幹得不錯,第四軍團至少他能夠控制住兩個師團,當然他那兩個師團大概只有一個師團能夠真正派上用場。帝國羽林軍和憲兵司令部那邊,我們的人已經接觸過了,雖然沒有取得絕對把握,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隨便介入這些事情,那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恐怕我們唯一需要考慮的是尤素夫的城衛軍,他橫亙在我們第三軍團入京的咽喉上,這個傢伙奸猾似鬼,無法料定這個傢伙究竟在想什麼。不過我想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同樣不會輕易介入這些事務。這種情況下,難道諸位仍然還有什麼擔心的麼?」無鋒聲音拖得很長,說話的速度也有意放慢,似乎是對眾人的頑固有些不滿。
「殿下,如果說殿下能夠向我們保證您絕對不入帝都城,我想大家對您的計劃也就沒有什麼意見。一入帝都,先不說皇甫天成那一個師團禁衛軍是否可靠,就算能夠站在我們一邊,另外還有四個禁衛師團,皇甫天成再是勇猛,但他能以一敵四麼?何況還有搖擺不定的御林軍和憲兵司令部。」頓了一頓,蕭唐壓下一口悶氣才又啟口:「殿下心懷保存唐河元氣之心固然好,但以司徒三子之力眼下我們還不能小覷,狐身犯險,智者不為,大家的意見是如果能夠確保清河到中州的道路順暢,殿下方可至帝都城下一行。另外無論殿下作何決定,這主母之位務必先行確定,防患於未然。以屬下眾人意見,安琪兒小姐當是不二人選,請殿下斟酌。」
其餘幾人雖然都未答話,顯然是對蕭唐的話語都深表贊同,連一直傾向於司徒玉棠的蘇秦也認為現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安琪兒坐位方能讓眼下的西疆保持平靜,也能使得反對司徒家族的地方勢力得到安撫,尤其是在雲中和河朔地區。
待眾人散去,無鋒又招入刁肅,小心安排一番,方才走入內院深處。入春的西北依然是寒意森森,夜間更是冷氣襲人,無鋒披衣站在門外迴廊處,細細琢磨著眾人的意見。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武斷了呢?眾人的看法很簡單,太過虛無飄渺的東西無須好高騖遠,而確保眼下的實際利益方是上上之策,但自己也一定要按照他們的意見走下去麼?
一時間各種雜亂的思緒紛至沓來,無鋒心中更是煩悶,這一去也許就是決定唐河民族今後命運的一遭,司徒家族已經喪失了最後一次機會,這天下歸屬是非己莫屬,自己真要冒險走這一遭麼?
「鋒郎,為什麼還不休息,可是還在為蕭大人他們的看法煩惱麼?」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厚實的披風裹在身上,本來已經有些涼意的背心頓時暖和了起來。
「嗯,他們的話的確有些道理,按照他們的想法咱們似乎就可以獨立於帝國之外,埋頭干咱們的事情,等到司徒三子再度翻臉之後再來收拾殘局。但我不想收拾殘局,殘局在棋盤上當然可以稱作殘局,如果是真實的土地和社會,毀於戰火的文明卻不是一年兩年就能重新建立起來的,我得盡量為我們唐河民族保留一些元氣。瞧瞧江南、東海,現在已經是民生凋敝,經濟每況愈下,這樣持續下去,要不了幾年,帝國繁華之地盡皆化為廢墟,無論於公於私我都不願意見到這一幕情景的發生。」無鋒低沉的聲音在寒夜中充滿了傷感,在經歷了西北當時的荒涼之後,無鋒實在不願意再一次讓這種情形發生。
「可是您也說蕭大人他們的意見很有道理啊。」蘇婕內心深處一樣不願意無鋒冒險,「他們質疑您的入京是否真的能夠起到分化瓦解和拉攏帝國貴族中的力量,另外他們也認為帝國現今的貴族力量已經受到了很大削弱,完全沒有必要冒這麼大風險如此。至於工商階層,他們趨利而居,您的威望已經在帝國深入人心,對於他們來說,有您這樣的領袖,您只要振臂一呼,所有人都將望風景從,您又何必要冒這一次險呢?」
「事情也並非像大家想像中的那麼樂觀,貴族力量從前三朝開始確立,帝國發展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這種雄厚的沉澱積累絕非一朝一代能夠掀翻,要想在最短時間內達到統合帝國各方力量的目的,拉攏甚至是收買帝國中貴族力量是必不可少的。也許你們都覺得只要大軍一到,橫掃江山,天下之人皆盡歸心,天下事沒有這般容易,縱然我們能夠在軍事上佔領,但如何收攏人心,仍然還需要做大量的工作。工商階層固然重要,但他們在政治上一直受到歧視,而這兩年裡,他們在江南和東海的力量也受到很大削弱,尤其是在鄉間,真正起到主導地位的還是以地主為首的貴族力量。」
「我要想再加快統合進程,就相當於是和司徒三子爭奪這部分人的力量,如果我們能夠成功分化瓦解原來屬於司徒三子的一部分力量,那今後我們在東進之路上必將順利許多。現在局勢混沌,這部分勢力也同樣彷徨,正是我們的一個機會,我們必須要抓住他。而帝都正是這部分力量集中之地,尤其是這一次眾目所望的諸王之會,各方力量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我們同樣不能放過。要想尋常時間請這些人來,那可是難得遇齊。」
看見蘇婕仍然是一臉憂色,無鋒展顏一笑,「不要擔心那麼多,我不會輕易進帝都,但可以邀請各方代表到軍營中一晤,就算是萬不得已要進,那我也是自有完全安排。至於清河府那邊,我自然會安排人保證通道,這樣總遂各方的意了吧。我也得好好想一想,如果司徒三子真的要聯手對付我,我將會用什麼辦法打破他們的聯合,或者說選擇誰開刀敲打一下更適合呢?」
「鋒郎,總而言之,慎之又慎,帝都有如虎口,你已經有過被困前例,司徒家族的人現在也不會看不清楚現在的大勢,聯手對付你也是必然之舉,有些事情我們可以一步一步來做,如果你急於求成,往往會墜入彀中。」蘇婕也知道自己很難改變這位枕邊人的心意,自己這位枕邊人自慶陽舉兵以來,行奇求險之事也是數不勝數,也許是從未受過真正的挫折讓他養成了一份驕狂之心,上一次被困帝都最終也脫身而出,也許更增添了他的這種心理。但這一次不一樣,上一次無人有殺他之心,而這一次,幾乎是人人皆有殺他之意,而且是殺之而後快,這種情況下,縱然有多方佈置,但誰又能保證中間不出一點紕漏呢?
日子一天一天往後推移,帝京之行既然已經確定,麾下眾人縱是萬般不願,現在也只有盡一切可能來彌補了。恭請安琪兒出京到漢中坐鎮的信函早已發出,這是無鋒赴京一行的先決條件,不過事情也有了好的發展,第四軍團和第三軍團調整了防務,第四軍團全面負責晉中防務,這中間似乎有了圜轉的餘地,原本打算在尤素夫那裡想辦法打通一條路子的佈置就成了備用之計,有應建明的兩個師團在晉中,無鋒進京之路似乎一下子就敞開了。
眾人也都知道自己這位主子背後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隱蔽力量,無論是藏於民間還是在敵方陣營,許多事務不是該他們過問的範圍,他們自然不能表露出好奇心意,只是像這種進京大事,他們不得不表示自己的意見,這天下之事繫於一身,可謂牽一髮動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