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兩道巨大的閘壩將蓄滿的洪水牢牢的勒在一條線上,相距一千米處,雙方都安靜了下來,這一刻似乎連空氣都凝結起來,陣地前沒有絲毫風,旌旗都下垂著,所有人都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嗚嗚嗚」的牛角號終於吹響,幾乎同時響起的是雙方「崩咚崩咚」的戰鼓,而站在高台上的傳令兵也在同一時刻運足力氣揮舞著紅旗向眾人昭示戰事正式開始。
就像閘壩決堤,兩翼的騎兵洪流陡然外瀉,馬刺猛磕馬腹,吃痛的戰馬驟然加速,就像捲起漫天的塵暴,洶湧向前席捲而至,短短一千米地不過是兩次呼吸便到了近前,猙獰的面目,血紅的眼珠,耀目的寒光,瘋狂的吶喊聲,在這一刻匯合到一處,血霧瀰漫,肢體飛濺,人喊馬嘶,兵刃撞擊聲、屍體落地聲、刀槍入體聲、咒罵吶喊聲、慘叫悲鳴聲在這一刻同時爆發出來。同樣是輕甲騎兵,斬馬刀對彎刀加圓盾,你死我活的戰爭拉開了大戰序幕。
無論是從士兵和馬匹素質上還是從雙方的數量上,西北一方的騎兵都佔據了絕對優勢,來自騰格裡草原上的戰馬明顯比起提克騎兵的戰馬高上一個頭,而良好的馬術和箭術使得兩軍騎兵尚未接觸時提克騎兵就遭遇勒一場箭雨洗禮,雖然這並不影響戰爭勝負,但對提克騎兵的士氣卻有一定影響。不過匯聚在一起的兩股洪流立即讓雙方都忘記了一切,在雙方這時候的心中只有殺死對方才是唯一目標,慘烈的搏殺讓站在雙方後列觀戰的崔文秀和卡德米德都不禁握緊拳頭雙目圓睜。
首先展開的騎兵激烈對抗並未影響到穩步推進的步兵方陣,如果能有機會從戰場上方俯瞰,可以清楚的看見一棕褐一雪白,兩股顏色緩慢的向前推進,最終融合在一起,立即泛起無數暗紅的浪花。
由於擔心對方從正面用騎兵突破,卡德米德在前幾排步兵依然用長矛步兵列陣,直到兩軍快要接觸時,長矛步兵才在軍官們的命令聲中放慢腳步讓刀盾步兵超越自己迎上。隨著第一聲慘叫在平原上迴響,整個戰場立即成為了一個碩大無比的屠場,士兵們都憋著氣讓自己成為最成功的屠夫,可是往往他成功的時候也成為了另一名屠夫刀下的獵物。血肉此事成為最不值錢的東西,甚至比泥土還不如,戰場上已經看不到泥土,只有無數屍山血海墊在自己同伴的腳下一浪接一浪的湧上。
雙方騎兵的較量由於實力相差的懸殊很快就見出了分曉,佔據了絕對優勢的西北騎兵僅僅只用了一個小時便完成了對提克騎兵的包剿,雖然提克騎兵表現出了足夠的勇氣和膽魄,但實力上的差距並不是依靠勇氣膽魄就能彌補的,一萬騎兵除了不足五百人得以逃脫外,其餘皆化作了屍體倒在了已經被血液浸成了暗褐色的平原上。
冷冷的注視著自己騎兵的潰滅,卡德米德沒有絲毫表情,他早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但他並不在意,自己騎兵的作用就是延緩對方騎兵包夾自己的步兵,從目前來看達到了自己預期的目的,甚至還超出了自己想想,他很滿意。現在該讓自己兩翼的步兵發揮作用了,紅旗舒展,原本一直並行排列在兩翼的長矛步兵頓時變陣,中部前凸,形成兩個巨大拱形陣,牢牢的衛護著中部的步兵主陣,而弓箭手和標槍兵迅速進入戰位,對呼嘯而來騎兵發起第一波打擊。
僅僅幾個衝鋒就給輕甲騎兵帶來了巨大的傷亡,姜漢眼睛有些發紅,方才斬殺對方騎兵如斬瓜切菜,但面對如林的長矛步兵,輕騎兵這樣硬碰上去無疑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看見自己一個個手下在對方密集的箭雨和標槍轟擊下變成刺蝟,姜漢心如刀割,雖然提克步兵也在兩翼騎兵的亡命攻擊下遭受了巨大傷亡,但在數量上有著巨大優勢的提克步兵完全能夠承受得起這種消耗,局勢似乎在向著有利於提克一方發展。
而更為嚴峻的卻是中部主戰場,當兩股洪流合而為一時,雙方比拚的就是鬥志和數量了,而此刻已經察覺到了自己一方已經佔據優勢的提克步兵也爆發出了足夠的勇氣和狂熱,面對兇猛的西北步兵,他們寸步不讓,步步進逼,而僅有兩萬多人的第二師團第一次感受到了危機,預備隊已經全部頂了上去,面對瘋狂撲上的提克士兵,舍內這才發現有時候綿羊也能變成餓狼。
看到戰局逐漸向不利於自己一方轉化,崔文秀卻不動聲色,這個時候是最考驗人的意志的時候,如果一旦第二師團抵擋不住敵人步兵的突擊,那整個防線就將崩潰,即便是騎兵擁有強大的機動能力也無法挽回頹勢。
是時候了,崔文秀一邊命令自己軍團的一個直屬大隊親衛兵加入第二師團預備隊,另一邊也命令掌旗官悄悄搖動軍旗。
幾乎在無人注意的情況下隱藏在右翼莫特輕騎兵背後的一隊重裝騎兵悄悄的掩殺了上來,而緊隨其後的是一萬圖布輕騎兵,那一個大隊的重裝騎兵是崔文秀專門為加強第二師團正面突破能力而配備的,用一個大隊重裝騎兵作為撕開敵人防禦圈的釘子,用一萬生力軍騎兵作為跟進擴大戰果的後盾,這就是崔文秀預留的殺手鑭。勝敗在此一舉!
激戰中的敵人突然閃開一條通道,就在提克步兵們尚未明白怎麼回事時,一隊黑壓壓的騎兵帶著就像巨人踏足大地時的悶響出現在提克士兵們的眼簾中。
三米長的重裝騎兵長矛在陽光下閃耀著點點寒光,全身披著厚實的鐵葉甲連同士兵面部也被獸面護具遮掩得嚴嚴實實,只留下一雙嗜血的眼睛暴露在外,胯下的戰馬似乎比起周圍輕甲騎兵們的戰馬還要高上一頭,從頭至尾的鐵葉甲一樣將馬匹全身遮蓋,彷彿來自洪荒莽原中的恐龍巨獸,挾帶著無匹的氣勢狂衝而來。
這一刻提克步兵幾乎血液凝結肝膽欲裂,我的老天,是鐵甲重裝騎兵!完了,是唐河人的鐵甲騎兵!輕步兵的天然剋星和終結者!提克士兵幾乎在同一時刻看到了同伴眼中的驚恐膽怯和畏縮,他們可以面對輕騎兵,因為長矛和箭矢都可以給對方造成巨大的傷害,但面對鐵甲騎兵,箭矢根無毫無用處,而長矛的攻擊能力也大打折扣,缺乏厚實甲冑的步兵根本無法抵擋這種具有恐怖衝擊力的鋼鐵怪獸,這樣極不對稱的對抗根本沒有任何懸念!
然而已經沒有時間給予他們多想了,每一次揚蹄都捲起陣陣泥浪,隨著巨大的矛槍高高掄起猛然向下狂揮,速度帶來的巨大慣性連帶著衝擊力,第一排的提克士兵甚至連叫聲都還未來得及發出便口吐鮮血連帶著手中長矛一道飛上了半空,如同一道鋒利的鐵犁輕鬆的犁開鬆軟的泥地,又像一把雪亮的匕首剖開魚腹,心膽俱寒喪失了鬥志的提克步兵防線立即就被勢不可擋的鐵甲騎兵撕開了一個大口子,而尾隨而來高舉狼牙棒的圖布騎兵立即恰到好處的切入,一步一步的將已經開始出現混亂的右翼防線撕開。
卡德米德在第一時間發現了右翼防線的波動,不過當他發現對方動用了鐵甲重裝騎兵撕開防線時,他已經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了。雖然沒有重甲,但揮舞著狼牙棒的圖布騎兵面對這種混亂情形很快就發揮了作用,不斷將口子越撕越大,並逐漸向兩面延伸,右翼陣線的潰爛立即影響到了整個大步兵方陣的運作,而士兵們淒厲的慘嚎和躲避重裝騎兵追殺的行為也使得整個右翼形勢立即陷入了混亂,而這種混亂就像會傳染一般緩慢但無可逆轉的向中部方陣蔓延。
卡德米德眼睜睜的望著右翼陣線在敵人重裝騎兵以及後面跟進擴大戰果的輕騎兵攪動下變成一鍋爛漿糊,而這種趨勢很明顯的蔓延到了中部,並且直接影響到了處於關鍵時刻的突擊步兵攻勢,但他卻無能為力,如此浩瀚的兵潮重,在這種混亂局面中不要說下達指令無法及時傳達到,即使傳達到了,軍官也根本無法控制局勢,還不如命令突擊步兵加強攻勢,只要能夠在右翼防禦線完全崩潰之前突破敵人中軍,這一仗仍然還有翻本機會!
然而讓卡德米德絕望的是,彷彿是受到了右翼戰局的影響。敵人的防禦彷彿一下子加強了,而自己一方的攻勢明顯減弱,任憑軍官們亡命吆喝甚至親自上陣,對方的防禦圈總是如同磐石一般巍然不動,而右翼的潰亂局面很快就演化成了崩潰,就像旋轉起來的漩渦,不斷的將周圍的一切捲了進去,最終變成波及整個戰局的大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