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賊們今天的工作可真不少。先要把箭支收回。共收回了一萬多支箭,居然沒什麼損失。主要是因為敵軍中的弓箭手也帶有不少箭。合起算來不但沒損失還有盈餘。
事實上,從屍體上拔回的箭也是損壞不下三千支。主要是後面的雕翎鬆了或箭頭鈍了不太合適做弩箭,用弓來纘射還尚堪一用,所以都收回來,洗洗血跡後應該可再用的,丟了實在太可惜。一支箭製作起來沒有十天半月想都不用想。其中至於箭桿完全折斷或是箭頭脫落幾乎不堪再用的還不到一千支。再說,如果是用來做燒營的火箭也不需精確性吧。所以只要能射得出,不論壞成怎麼樣,都被紮了油布廢物利用。
至於收回來的三百多張弓和有點損壞但還堪勉強一用兩千多支箭,就放在前陣的步兵中。讓他們膂力大的嘍囉先在對陣雙方尚未短兵相接時可胡亂放出去,只要能對刀槍不能砍到的敵人進行有效殺傷也就無所謂好壞了。不然那牛金鵬和駱擎天的一千餘人馬就是來看戲的,白吃糧不戰鬥了。浪費人力也是不好的,得讓他們也戰鬥。
至於陣地上的兵器也被盜賊們收回來了。刀劍就堆在了箭陣後面的營地那邊。被射壞的皮盾也被收來,安放在拒馬和做護牆的車陣上,搭成棚狀。有它畢竟比沒有防護強。至少箭雨射來的時候有點東西擋一下,在下面最多被箭射傷,不易被箭射死。
至於收回來的一丈八長槍也有上兩千桿。這東西多多益善。斜放在拒馬上,一人兩把,用來對付衝擊拒馬的騎兵最是有效,能讓騎兵沖得快就死得更快。加上後面的箭陣,只要前陣不被突破,弓箭能持續殺傷,任它是什麼精銳的軍隊攻來也不用怕。
剩下在死人的身上還有頭盔和甲衣是有利用價值的。頭盔是人手一頂了,別看只是硬皮所製,戰場上可說不准什麼時候挨刀著箭的,必要時該可以減少一點損傷也是能保人一命的。甲衣沾太多血了。大伙沒興趣要,就免得讓死人赤身**了吧。
最後這一地的屍體,倒是最累人的事,不處理會腐爛的,而且一定會衍生瘟疫,像上一日擺在一邊的屍體就開始有蟲蛀了,屍水流淌,不得不從速處理掉。
還是餘日慶想到最無奈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在陣前五十丈左右劃出一個弧形,叫人去挖多個每個寬八尺深六尺的坑。每個坑長二十二丈,大約是每隔了三丈挖一個坑。把屍體就這樣放到下去,一坑就可壘放三千多條死屍。然後上面鬆鬆填二尺土。
這樣坑裡還差個一兩尺沒有填平,這樣既能蓋著死人腐氣,也是一種陷坑,要是有人敢跳下去,必會陷進去。多出來的土就堆在坑與坑之間。並在土堆上放尖木樁。不論是人是馬。要衝過來。必要慢下來閃避,在箭陣前減速,那就是等於在找死。
不過。這麼一來工程量就變得很大,加上還要分人準備今晚警戒燒火用的木垛。只有一千多人在幹活兒。到了天色發黑,還沒到三分一屍體被埋下。而官兵這邊一退回去就沒有什麼動靜了,大約膽都嚇破了。也有可能是在討論下一步怎麼樣來破陣。
可是和大師和劍客與公孫鳳還有駱擎天三兄弟普遍認為,今天晚上官兵很可能會來夜襲。於是,餘日慶趁早就組織起夜裡去燒營的二百多人先去好好休息了。到得晚上就看誰比較能折騰吧。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這種騷擾足可讓對手應接不瑕,沒有功夫主動來進攻了。想到官軍將一夜扑打著火的營帳,餘日慶就是睡著了也帶著笑。
到天色全黑時,駱擎天就帶隊領這二百人去了。這次去的人中,有一百四十個是能開硬弓的。把那些個有嚴重損傷只能扎上油布做火箭的箭只全帶去。反正燒營與箭頭鋒利和精確無關的。只要能把帶火的箭射得進營去就是了。這次只去了十五具連弩,照舊六十個弩手一人帶一百五十支箭。只需射上幾下就夠讓官軍不敢追出來了。
作戰計劃就是,人分十六組,其中三組是各帶五具連弩,分散到三個營門外邊,只要有人出營就發一弓五支勁箭。總之讓人知道你要便來,我早所有備,你的偷營無效就是了。五具弩就能保證可以不停地有箭發射,讓人搞不清營門外邊到底伏了多少敵人。黑燈瞎火的營裡的官兵一定不敢動衝出來送死,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就足夠。
而燒營的分十三組,每營四組,就隨時可以從各個方向上給敵人以火箭相襲。因為是布帳氈篷,所以要及時撲滅是不可能的。所以分成十三個組四面放火,這樣做的話,官兵這一夜的休息時間又要落空了。餘日慶就在大營和餘下的五百多箭手好好休息。其餘的一千多人在牛金鵬指揮下點著了火垛後就分批地去繼續挖坑埋屍與休息。
大師和劍客與公孫鳳三人就在最高那個樹屋瞭望台上邊聊天邊查看敵情。眼見前面一片警戒的火垛的火光映照下,在挖坑鏟土的盜賊們在興奮地談論著今天的勝利,不進哄笑出聲,場面好生熱鬧。而遠望官兵大營,風中隱隱傳來驚鑼響鼓吶喊連聲,三個營盤內的被燒起的火頭此起彼伏。營中火把來來往往,卻沒有見火把出得營來,一發鬧得沸反盈天。雖是同樣熱鬧不已,兩下的心情卻是大不相同,很是打擊士氣。
三更天前後,陣前的坑全挖好了,屍體也全埋了。經歷了一場戰鬥,勞累了大半天後大伙累壞了。卻見到官兵大營那邊還在鬧火,吵鬧聲在夜裡十多里遠都有點隱約可聞呢。可見這條主動擾敵的方法就是好。至少在大師三人下得營去休息時,就放心地讓三個嘍囉兵去看著。反正敵軍想來偷營是沒有什麼機會了,所以不大可能有警。
早上三人起來時,見到整個戰場上冷冷清清的。只有身邊上千個人睡覺發出的此起彼伏的鼾聲。大師看看陣前的火垛還在冒著裊裊余煙,遠處的官軍大營就因為有點淡淡晨霧看不清了。樹上的警戒哨就無聲地向大師三人打個手勢,以示一切安好。
嗅著空氣中淡淡的屍臭和血腥氣,大師本來還有對清晨一點好心情也就這樣被沖淡了。看見在一邊舒展筋骨拿著劍舞著的公孫鳳,想起這次來參戰的理由不由失笑。
看看陣前的一排坑,劍客喟然對公孫鳳說:「你看看,就因為幫你報仇。一兩天的功夫,這面前就死了七八千的人。造下了好大的殺孽啊,你也該收手了吧。不如我們走吧,其實按這樣下去,應該是沒有人能破這箭陣了。你的目的也算達到了吧。」
公孫鳳嫣然一笑:「經過昨天的一役,我也認為我師兄的仇是小事了。只是……沒看到吐突承璀敗退我還是有點不甘心。」劍客有點茫然,「不是吧。要是羽林軍總不過來,我們不是不能走。我們這個箭陣是強大的,可是移動不了啊。他們不過來,咱們也沒轍兒。何時才能夠把羽林軍打敗?」大師也點頭表示同意劍客的意見。
公孫鳳搖著頭說:「我想羽林軍一定馬上會過來。因為像這樣的襲營,任誰也受不了。再搞幾天,三個大營的府兵就堅持不下去了。沒有了九萬府兵,那三萬多羽林軍就不可能和九萬節度使軍對陣,所以……早在今天,最晚後天,羽林軍一定會來襲的。特別吐突承璀這個閹人目空一切,必定會調羽林軍來解決我們這支背後的釘子。以前牛大哥沒被他放在眼裡,是對他們沒有什麼殺傷力而已,現在他不會不來了。」
「說得好!」餘日慶不知何時已經來了。他指著前面的官軍大營方向:「不要以為官軍很強大,其實他們損失不起了。因為節度使的帳下也不是沒有精兵強將的,只是沒羽林軍精銳。當人數少到一定程度,他們在與節度使的對陣中就沒有優勢了。」
劍客笑著說:「你說也是啊,只是昨天真的好險,可是他們如果全軍壓過來,我們怕也頂不了。」餘日慶得意地笑起來:「這個我一點也不擔心,你沒看出來罷了。只要我們頂住了前五千人的衝擊,後面來得再多我也不怕,來得越多勝得越痛快。」
大師奇怪地問:「為什麼呢。要是敵人沒完沒了的沖,有又盾牌陣,在我們把他們射完之前衝近了,和我們的前軍混戰,那就是我們的末日了,箭能分出敵我嗎?總不能把自己人給射在裡邊吧。到時縛手束腳的,只有等著被人一一攻破吧。」
「哈哈,洪大師過慮了。在下有兩點足以侍,其一是敵軍也是人,是人都會有怕死的,這麼大的傷亡會讓他們的士氣大損。他們是不敢再派人送死了,就算硬要衝也不一定會有將士肯為他們拚命了。其二當地上倒下幾千死人後,會形成很多的障礙,搞得後來的人是既跑不快也排不好陣了。陣形不佳就會有更多的人離開盾牌暴露在我們的箭下,在我們再射倒幾排給他們巨大的殺傷,再讓他們見到盾牌兵一樣被射死,就沒有士氣衝過來了。」看來餘日慶還是很有信心的。「因為屍體會發臭,所以我才會叫人挖坑掩埋,可是這個坑也能禦敵的。所以,我們還是佔了地利,不是麼?」
大師和劍客這才大為放心,不由對餘日慶這個這麼精通兵法戰陣的人竟在做山賊感到奇怪不已。大師心裡怎麼想口也怎麼問:「佩服,佩服啊,不過我有點奇怪,余兄學得這麼好兵法,怎麼會當上太行山上的寨主的啊?按理應該在朝中供職的。」
餘日慶苦笑了一下道:「在下本來是將門之後,祖輩在平定安史之亂中也立過赫赫戰功,到我這一代家父叫我學文入仕。不想我家卻為奸人陷害,官府把家父緝拿受審。在下全家皆習有武藝,連官差都不敢隨意來拿人。可家父認定清者自清,自縛以受審,相信很快會無罪獲釋,沒想去了再就沒回來,被那人串通贓官害死獄中。
我一怒就帶家丁造了反,把那貪贓枉法的知府殺了,把衙門砸個稀爛。並殺進陷害家父的那人家中,把他一族盡數殺光,本來我想放一把火燒掉自己家業,準備上山落草的,卻不慎把府城也燒去半邊。結果,弄出了一大堆的災民來,我賠掉了一大半的家產後,帶了二百家丁和城中三千已無依靠的災民離開,在這裡開山自立成一個寨子啦。想起前事來我就對官府恨之入骨,總之就得造反,不能讓他們稱心如意。」
大師和劍客不禁咋舌,沒相到白白淨淨一付書生樣的餘日慶發起狠來這麼厲害。從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中,聽得出這個晚唐時代的世道是多麼的黑暗。像餘日慶這樣有能力造反的人畢竟不多。但是聽他輕描淡寫地道來卻也讓人大感淋漓盡致,大快人心。難怪他在指揮箭陣屠殺敵軍時總是那麼冷靜有力,絲毫不為戰場的慘烈所動。
這時,晨霧已被陽光驅散開去,對面的官軍大營顯出來了。果然是到處是被火燒得斑斑黑點點的,原來白色的營帳都剩下不到一半啦。看來昨天晚上真是把他們累慘了,本來該是做早飯時間了,而整個官軍大營現在還是一片死寂了,想想也可憐。
牛金鵬這時起來組織人馬去砍制尖木樁,在箭陣前的埋屍坑近自己的一側布下不規則的一道道尖樁。這種對攔阻騎兵衝陣很有效,快馬碰上非死即傷。只要馬隊不能全速集群衝鋒,箭陣就有更多機會發威。要是想飛躍過這坑就會落在尖樁陣上。
大師第一次見到這種佈置,看得很高興。卻聽到劍客和公孫鳳聊得哈哈大笑。過問二人笑什麼,劍客指著地上一籮筐紅紅的東西:「這是餘日慶剛從邯鄲城裡找來的花椒面啊,足有四十幾斤。」大師也樂了:「哈哈,這是不是最早的化學武器?」
公孫鳳搖頭:「真不明白你們樂什麼,這東西下到菜裡可好吃了。拿來做武器,我可沒聽說過。」大師微笑道:「人愛吃不等於馬也愛吃。如果是從鼻孔中進去。就更加可觀了。」劍客笑道,「到時我們用移山術把它放以衝鋒的騎兵頭上面抖下去。馬匹還不暴跳起來?或是用籮裝了吊在飛劍下,來個高空播灑,這也是個好主意。」
大師忽然想起什麼來,去行囊中翻了有引線的幾個羊捲出來:「我怎麼記不得我還帶著這個了。」公孫鳳見大吃一驚:「你拿的這是震天雷吧,你怎麼也會有。」
大師和劍客聽了也大吃一驚:「什麼,你也知道這東西?」
公孫鳳點頭:「我知道啊,我認識一個雷火神君就是用這樣的東西。好厲害的。可以炸得山崩石裂。」大師倒鬆了口氣:「原來這東西你這兒早就有啊,那就好,這樣我用了就不至於驚世駭俗了。這個在我們那兒可是很普遍的東西。也能用來做武器的喲。」劍客想想更樂了:「那我們再給加點作料吧。總得比他的強點才行。」
大師呼了一口氣,「對,去後面找幾把劍來。折斷後把刃片綁在外邊,這樣,就有了破片,殺傷力更強。」劍客指著那籮的花椒面:「再在外面裹上這個寶貝疙瘩,哈哈,炸了之後就熏出一大片的禁區了。」大師忍不住大笑起來,三個人就去做了。
中午時分,聽到天邊有滾雷般響起來,漸漸地變得感覺出地面隨這隆隆聲微微地顫抖著。這時樹上的哨兵忽然發狂地大叫:「有騎兵!漫山遍野的騎兵!大家快回到陣前來……」所有人緊張起來,在反應過來後,急急地衝入陣地上各人的崗位。
這時,只見到前方濃塵滾滾的前面是一條黑黑的線,數不清的騎兵正向這裡衝過來。只不過三五分鐘時間就衝近了三四里地了。只見到人在變大,是一三五成組的一個個高舉戰刀的騎兵!牛金鵬大叫起來:「這就是從西涼來的羌兵後裔貂羽胡騎!」眾人著實慌亂了一下。
到這裡有必要解釋一下唐朝的軍事常識了。唐朝是實行混合兵役制的,有兩種軍隊,一種是各地在農閒時受訓的百姓,稱作府兵,算是預備役軍人,不調動時是民。
另一種是用的募兵制招來的職業軍人,可以世襲。典型的就是皇家的直屬軍羽林軍和各鎮節度使的親衛兵。這是唐代最精銳的部隊,只是各鎮親兵人數是有限的,而羽林軍至少常備在十萬左右。所以,這就是唐代中央集權保證軍力優勢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