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大吃一驚,回頭要逃,劍客拽住他,抖抖槍。大師也抖抖槍比向黑熊,看著劍客驚詫無言,意思是要說:「用這麼原始的玩藝同這樣的猛獸拼?!」劍客點點頭,抄起兩支標槍閃到樹林中,準備迎擊。大師心底下慌張不已:「這個小子……」卻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黑熊顯然未發現對岸有兩個虎視眈眈的人,逕直趟過小溪,上岸宗身抖去身上的水,逕向二人藏身處走來。大師這時嚇壞了,要與這隻大熊干一仗,手裡用的居然是一支木槍,真荒唐!這個劍客可能真是腦殼壞掉了。
卻看見劍客正弓著腰,雙手各抄一槍,一副沉著冷靜的樣子,不由心神為之一凜想:「事既至此,不拚會沒命見明天的太陽喲!」大師這才收攝心神,雙手持槍,一付衝上去同鬼子拼刺刀的樣兒。可憐他除了受過軍訓之外,就沒學過怎樣用一支槍來剌殺,故而只有這一式。
黑熊很機靈,才一上岸,走不兩步就停住了,警惕地四下張望。
劍客心中叫苦:「怎麼不過來,再近一些,再近一些啊。我兩槍必定搠死它!」大師突然醒悟,向他皺皺鼻子。劍客恍然:「原來熊嗅到人的氣味啦!壞了,現在相距十二三米,怎麼好動手?」
黑熊顯是吃過人的苦頭,這一陣遲疑後回頭要走啦。劍客心一橫,大叫一聲:「哪裡逃!」右手使勁擲出一支標槍投向熊頸,左手挺起木槍下山虎一般撲過去。大師見他動了,哪敢遲疑,叫一聲殺為自己壯膽,挺著槍也衝上去。
黑熊敢情是被叫聲唬得一呆,只一回頭,一支標槍已噗地紮在肩頭,入肉三寸。可這是肉最厚之處,並非要害,當然殺不死它,卻痛得黑熊一聲狂嚎,又見二人衝上來,登時凶性大發,帶槍回身撲向二人。
劍客先到一步,一槍當胸捅去,黑熊反掌一掃,打在槍頭上,直震得劍客雙腕發麻虎口欲裂,哪裡還握得住槍?槍撒了手,卻聽黑熊大聲慘嚎,原來被剌穿了熊掌,難怪它會疼得大吼大叫,但凶性大發一口咬來。劍客身手矯健,哪容它咬到,向右後方一跳。
大師已從左邊衝上來了,黑熊咬個空,加之一只前掌受了傷,竟一聲大吼人立而起。大師見到一排白森森的獠牙,嚇得大叫:「我的媽!」一槍已扎得沒氣沒力,高了少許,正巧扎進熊頸下那白色毛團的中央。熊正在向前撞撲而下,這一槍扎進了二尺半,槍頭從後邊穿了出來。
大師被這一撞之威掀出去摔成個滾地葫蘆,劍客拔出了他身上的金絕劍又撲了上來,當頭劈下。黑熊卻不閃不避,劍刃正劈入熊腦,嵌入了頭骨中。黑熊又一掌掃來,劍客拔劍不及,又知這一下斷然承受不起,只有撒手向後跳開。
劍客心中大驚:「壞了,武器全沒了,大師又不知怎麼樣了,難道真要死在熊掌之下?」一時心頭萬念俱灰。可是劍客無論如何不放棄大師,正要回身拖著他逃命,卻聽黑熊向天長嗥,依舊是人立向前騰騰走了兩步,一歪碰然倒地,四肢仍在抽搐。
劍客才鬆了一口氣,竟手酸足軟,咕咚坐倒在地。見大師平躺在地,雙眼雖然閉著眼珠子卻在眼皮下急轉,大氣也不敢喘。於是推推他:「喂,你幹啥?熊死啦!」
大師猛坐起:「啊,死啦?呼……」舒了口大氣:「我見你都打不死它,只好裝死啦,聽說熊不吃死人。」劍客又氣又好笑:「裝你個死人頭啦!你剛剛捅了它一槍,它不咬死你才怪,幸虧你那槍捅中了要害。哈哈……」
劍客覺得一陣如釋重負之感,心神放鬆之下,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大師亦有同感也哈哈地大笑起來。二人笑了半晌才止住了笑,看看那只倒在血泊中的熊屍,不由暗呼僥倖僥倖。剛才如果那熊還能再撲一下,兩個人的下場就慘了。
三支標槍中就數大師的一支扎得最深,使勁拔出來後,發現大師的預言是對的,槍上沾了血,濕了果然就不再是硬如精鋼了。大師拾起三支槍要到溪邊去洗淨。劍客不屑地說:「還洗什麼啊,扔掉吧,木槍而已,要就再削幾支新的就是。」
大師一臉自豪地說:「不,這本是沒有價值的,現在可有紀念意義了,我曾用它剌殺了一頭大熊。」劍客嗤笑:「想不到你還這麼戀舊。」想想自恃身手不凡卻不頂用,好在大師直刺那一槍才殺了那熊救得兩人的性命。就沒好意思再譏誚他什麼。
劍客拔出嵌在熊頭骨上的金絕劍,見血也沒沾一點,不由大讚是把寶劍!他動手扒熊皮,他知道無論是在過去還是未來,熊皮這玩藝兒可是很值錢的。大師洗淨槍後,見他弄得滿手血污,也拔劍加入。順手還切下一大塊熊肉準備食用。
終於二人得到一張熊皮,剁下四隻熊掌,掏出一枚熊膽。二人把它們洗淨擱在溪邊大石上曬,打算等幹一些才拿走。接著在溪邊搭起個行軍灶,拾來柴火,切好大塊的熊肉用樹枝杈住準備烤了吃。等到什麼都準準備好了,二人才發現都沒有帶火種。
幸虧大師還會離火咒,只一發動簡易的石壘行軍灶中就烈火熊熊了。二人烤了十幾塊重半斤的肉,準備帶在路上食用。等到太陽漸漸西下,近黃昏了二人才吃飽喝足了。收起已曬得半干的熊皮,再看熊膽已被烈日和燙石蒸發得像一個癟癟的小荷包。
二人正要從這裡離開,忽然聽到溪下游傳來一陣狗吠聲,接著,遠遠有人在叫,是濃重的方音,聽不出內容。二人驟聞人聲,大喜過望,向下游望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一個頭上梳著髻的粗壯漢子,挎著一把大弓,牽了三條狗正沿溪而上。
二人看得目瞪口呆,對望一眼:「我的媽呀,從頭上梳的這個髻,至少是明朝以前的了。莫非真是回了古代。」互相從對方著的臉上讀出神色驚異,說不出話來。
那個漢子顯是看見大師和劍客兩人了,他高興地揚手大聲招呼,二人卻一時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這個漢子身上是一襲破舊的粗布麻衣,腰間隨意地用一條不知是什麼質地的帶子一系,一臉的敦厚憨實,一大把的絡腮鬍子讓人瞧不出他的實際年齡。
那粗豪的大漢邊走近邊大聲地嚷嚷,也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二人,顯然為二人的奇特裝束吸引。他指著地上的熊屍又說了句什麼話,可是二人仔細聽去,倒不像是北方一帶的口音,反倒像是閩粵一帶的。二人雖然會聽閩粵方言。不過,聽這大漢夾纏不清地說著什麼,二人愣是聽不多懂,可是這大漢並不放棄。
聽著這種似是而非的南方話,看著那人一身古代的裝束,二人心裡就涼了半截。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像是平地,山不多,可熊和鹿這些卻是高原山地所有的生物。看這裡天空的樣子,好藍啊,像是高原,南方有高原嗎?卻到底是哪呢?
過了好一陣,大師才慢慢適應了一點,原來那漢子好像是在說,他的狗在溪邊狂吠,發現上游有血跡肉末漂下來,才上來看個究竟。他還在一個勁兒地贊二人了得,看到二人腰間別的劍更是大伸拇指。像是對二人用短劍殺熊表示佩服。
終於,劍客試著用普通話說:「這位大哥,你能聽得懂我說的話嗎?」那人先是一愣,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居然說出了彆扭的河南官話:「啊呀,原來客人是從羌胡那邊來的。俺是渾人,只對你說中原話,客人只管說,俺聽得懂,哈哈。」二人大喜,他竟可以聽得懂他們的普通話。不過,令人奇怪的是,普通話竟變成了羌胡話。
三人嘰嘰喳喳生硬地交流了好一會兒,才從紛亂的語序中瞭解了一些情況。大師的猜測沒有錯他們是處在了一個變幻了的時空,時間足足向後倒退了近一千多年,二人聽了差點沒暈過去。還真的是回到過去啊,念個咒竟然出現了這麼不可思議的事。
眩暈過後,兩人否決了有人串通了扮古人和他們開玩笑,知道還要面對現實。這時大師和劍客才想起以前聽了不以為然的學術分析,說唐音是現代南方語系,現在看來倒是不假的。這是晚唐年間,中原話就是後世的粵語的始祖。而現在的北方語系就是當時五胡亂華時南下羌人的胡言變化而來的。所以說普通話竟被認為是羌胡語。
二人來到的這是在黃河拐入四川的一片平原處,應就是松潘的西北方的那片大草原邊上了,難怪沒有看到什麼山,又是高原的氣候和植被了。至於那個漢子叫石霸,是方圓百里內說得上名的獵人。則是當年安史之亂隨唐玄宗逃亡入川的士兵的後人,在這裡過了數十年了,祖上當兵的和突胡兵交戰過。故而也會一些突胡的話。他問大師與劍客來自何方,二人只好亂捏造一個來歷,說是從隴南那邊過來的,迷了路。
石霸看了二人殺的熊和兵器,很恭敬地用彆扭的夾著晉陝口間的河南話說:「客人真是勇士,獵這種大熊,如果不是用毒箭便是設圈套,一般人絕不敢與之正面對抗的,更何況是用這種簡陋的木槍和短劍與之近身搏殺。」言下十分崇敬二人勇武,說得二人心中暗叫慚愧,剛才一幕簡直是僥倖至極,過了這麼久想起來還會手足發軟。
聽說大師和劍客二人還沒有一個住宿之處,石霸就邀二人回他的家,他的家就在下游七里處,二人欣然前往。二人用木槍挑著熊皮和熊掌,就要與石霸走。
石霸指著地上的熊屍:「這個不帶走?」二人說不用了,指著槍上掛的十幾斤烤好的熟肉表示儘夠吃了。石霸望望二人:「真的不要了,那俺就帶回去啦,有兩百多斤的肉呢。可以吃很久啦,丟了可惜。」大師笑著說:「我們真的不要了,石老哥如果要的話就歸你啦。」與劍客打個眼色,心說:這麼死重的一條熊屍怎麼弄得走。
石霸見二人如此「慷慨」好生感動:「那就謝過啦!」上前輕輕一抱一搭,行若無事地把只死熊掮上肩頭,也不顧血水沾污了他肩頭的衣裳:「那咱們走吧。」一手牽了三隻狗的索,大步向下遊走去,把大師和劍客看得直咋舌:「好大的力氣!」
石霸真是天生神力,掮了二百餘斤的東西還大步流星,走得飛快。大師和劍客見到天色漸暗,生怕跟丟了,拼了老命地跟著他向下游奔去,幸虧是下坡,否則二人不累死才怪。饒是如此,這一段路仍是二人一輩子中跑得最吃力的了。心下對這個古代的大漢佩服不已。終於在天將黑透時,三人到了一間木屋前。
這木屋由原木釘成,給人以十分厚重的感覺。石霸把狗繩給放了,三條大狗很聽話地圍了木屋逡巡。石霸大聲地叫:「阿姆,我返來啦。」掮著熊衝了進屋,口裡還在說著:「來了兩個客人,是突胡那邊來的。要在這裡住一晚啊。」
只見一個五十餘歲的老太太梳著墮馬髻,一身麻衣,一手持著松明火,一手提著一木槽的狗食,走出房來。看見大師和劍客,上下打量一番,一口弊腳的河南話:「哦,是遠來的客啊,請進屋裡坐。山野人家沒有什麼好招待。」不過她的語氣比起石霸來要文雅得多了。大師和劍客細細打量她,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古代的女人。
屋子裡有一個好大的火塘,旁邊有兩張床,中間用獸皮帳子擋開,房子裡牆上掛了各種的獸皮,有羊、犛牛、驢和鹿的皮。火塘的上方更是凌凌掛掛地吊滿了各式各樣已熏制好的獸肉。一邊屋角是鋼叉、梭鏢、柴刀、大號的弓、箭還有鋤和鏟。另一個屋角則是堆得整整齊齊的柴火。足有三米長二米寬一米厚的方垛,清一色是二寸半見方長兩米的方松木,看來是他們母子倆防過冬大雪封山沒法打柴時的儲備。
石大娘很熱情地招呼二人坐,石霸卻提了三套衣服叫二人:「奔了半天的路,累了吧,去沐浴,喏,換我的衣裳。」二走了一天的路,臭汗出透了幾身,早想洗了,聽連忙跟出去。出到門外,石霸就門問:「客人,想用溫湯沐浴還是用冷溪水的?」
劍客感受了一下天一黑就涼了很多的風,客氣了一句:「若是要煮就不用了。」石霸爽朗地笑道:「不用煮的,在那邊的有一個燙水龍口,吐出可以燙得熟肉的水,俺把它引入一個大坑中,和冷溪水調節成溫湯,給阿姆沐浴用的。俺只用溪水。」二人聽了欣然前往,伸手探水溫只覺溫暖適意,如果不是硫磺味重了一點那堪稱完美。
穿著這一身寬鬆的麻衣,坐在火塘邊,大師與劍客恍如夢中。石霸可一刻也不閒著,他一邊在把熊肉切條醃漬了掛到火塘上方熏臘,口中一路用土話向石大娘嘰哩呱啦地說個不住。二人雖是聽不大懂,也知是他在向老娘匯報他今日的見聞。
石大娘邊聽二人殺熊的「壯舉」,一邊在向二人贊許地點頭。她對大師和劍客換下來的衣服很好奇。不住地把玩衣服上那非金非骨的塑料鈕扣。
是夜,石霸用獸皮為二人在柴垛上做了個鋪,睡上去還挺舒坦的,大師和劍客人就這樣過了回到古代的第一夜。這夜除了有火塘的淡淡煙味嗆人外,還是很怡人的。
第二天一早,大師和劍客才發現了一個大不便之處,就是古人竟然沒有牙刷,完了,這牙齒怎麼保護,不過,他們看石霸娘倆倒是牙齒齊全,雖不算白,也不是象沒刷的樣子。一問時,二人竟是用弄手指醮一撮兒草灰兒放在牙上磨,這樣也行?不過呢,聽考古隊的元老們說,以前在貴州大山裡的少數民族也是這樣的。
試了一下,呸呸呸,味道還真不好的說,還是牙膏好。石霸笑著說,他這裡沒有青鹽太貴,不然,用鹽會味道好一點。出到外邊看看環境,只見到那個溫泉邊上結了一大圈的硫磺,順手就掰了幾塊回去。石霸見了就問:「客人要這些雄黃幹什麼?」
劍客笑著說:「你知道這是雄黃啊,它的用處可多了,可用來做火藥,可以驅蛇蟲,醫治皮膚病。」石霸好奇地問道:「火藥?就是用來醫火傷的藥麼?」
大師笑著答:「不用來治傷的,是用來發出火的藥,會轟地燒起來,用皮紙包住紮緊嘍可以開山炸石,弄得山崩地裂。」石霸聽了動容:「這麼厲害?那怎麼做?」
劍客鄭重地說:「說給你聽可以,但石大哥要好生小心,首先,這玩藝兒太過危險,容易傷了自己,再麼,要是讓心術不正的人拿去了,什麼壞事都可以做得出來。可要慎重啊。」石霸悚然說:「客人放心,俺是問了玩玩,既不方便,便不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