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 第六卷 第二章
    「看到那座山了嗎?過了山就到了!」蒂麗雅雀躍著,似乎她已經到了家,已經撲入了母親那溫暖的懷抱。這些天低落的情緒在離家不遠的地方終於被掃去了不少,臉立刻也明亮了不少。

    一旁自稱是猛禽三兄弟的傢伙沒有放過這個恭維的機會,阿諛奉承不已,直到蒂麗雅面紅耳赤的低頭疾行,他們才相視一笑的停止了肉麻之極的話語。看的在他們身後的耐特心中疑問叢生,若說他們無恥,他們的行為卻又似乎是有意為之,但卻又不知道他們如此做的目的是為什麼。

    有些糊塗的耐特隨便問了一下貝爾這個問題,他本來並沒有想從貝爾那裡得到什麼答案,但貝爾的回答卻讓他發現自己鑽了牛角尖:「還不是為了讓蒂麗雅高興嘛!」

    而且說話的時候,貝爾還對耐特一臉的不屑,似乎在說:連我都明白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愛摩鎮的樹可多了,我小的時候來這裡,總要在樹上蕩鞦韆,或者和小夥伴們一起在樹叢中捉迷藏,不到媽媽來找我,我從來都忘記回去,哈!」蒂麗雅笑的很開心,她已經離家越來越近了。失去了父親後,她把家看的更重了。

    「等等!」耐特壓低嗓音說道:「好濃的血腥味!」

    貝爾抽動了幾下鼻子,附和道:「是啊!真的好濃啊!」

    三個兄弟聞言立刻把蒂麗雅圍在中間保護起來,並排出合擊之勢小心的警惕著周圍。

    耐特又聞了聞,然後很確定的說:「不要緊張,聞這個味道,那些血應該已經過了三天以上了。」

    「三天?這裡又不是戰場怎麼會有這麼濃的血腥味?別是聞錯了?」勒可半側著頭問道。

    「不會錯的。我和貝爾都是獵人,我們可以分辨的出。」耐特沉聲肯定自己的判斷。

    「那你被獵狗還厲害啊!」達芬笑道。

    突然,蒂麗雅推開擋著她的三兄弟,臉色蒼白的向剛才她所指的愛摩鎮方向跑去。勒可立刻示意讓自己的兩個兄弟追上,遙遙的保護蒂麗雅,自己並肩和耐特小跑,然後等蒂麗雅跑出了一段距離後,悄悄問道:「耐特,你說是不是愛摩鎮那裡……」

    勒可的話沒有說盡,但耐特也能明白:「很有可能。這麼濃的血腥味,如果說是殺的牲畜,可這裡的地形和環境不可能有那麼多的牲畜可供殺戮,所以只有可能是人。而且死了很多人。」耐特的話沒有猶豫,但他的心卻有些猶豫,如果真的是愛摩鎮,那蒂麗雅要怎麼承受?

    勒可臉上那終日保持的輕浮消失不見了,幽幽的歎了口氣後,加快速度追上了兩個兄弟,跟在蒂麗雅的身後庇護著。

    耐特看到蒂麗雅此刻已經有了保護,就小聲的囑咐貝爾把弓上弦,在後方掩護他們,然後自己用更快的速度,搶到了蒂麗雅和三兄弟的前面成為先鋒去探路。

    山不高,但山路卻扭曲的厲害,七扭八扭的在拐過一個山坳後,耐特看到了這個曾被叫做愛摩鎮的地方。

    之所以還能判斷出這裡曾經是一個鄉鎮,全都是因為那已經冷卻的灰燼,和如山的屍體。

    耐特見過死人,也殺過人,在他看來這和捕獵動物沒有什麼區別。但是,他所見過的屍體和所殺過的人都是敵人,都是想要殺死他的人。而這裡,那如山的死屍中幾乎全是衣著普通的老幼婦孺,都是那種沒有什麼抵抗能力的弱者。

    在看到這一切的時候,耐特被震撼的呆住了,他頭一次在心中對強大的力量和無情的殺戮產生了反感。

    不多時,蒂麗雅等人陸續趕到,也都如同耐特一樣呆立著。

    過了一會,蒂麗雅如同夢遊一樣走向那堆屍體,身邊的人沒有阻擋她,全都被這種景象所震懾。

    蒂麗雅走到了灰燼的最外圍,那裡曾經應該是這個鄉鎮的入口,讓住在這裡的人帶著生活中的快樂和憂慮穿流於此,而此刻,這裡不過是一片燒過的並且被粗魯的搗毀的廢墟。

    蒂麗雅的腳步有些虛浮,但她仍然堅定的走著,穿行在一片片的廢墟中,來到了那曾經是這裡最繁華熱鬧的廣場上。

    代表著歡樂的雕像水池此刻水流已經枯竭,雕像也被無情的毀壞到看不出曾經的面貌。而就在這個水池的旁邊,就是那些帶著悲憤與痛苦的屍體。

    蒂麗雅站在那裡,雙手顫抖著努力把一具具屍體小心的搬下,無聲的淚水在她的動作中滑落到地面上。

    耐特等人登時醒悟了過來,急忙的奔到蒂麗雅的旁邊,幫她小心的把一具具屍體平放到廣場上。

    這個時候,耐特突然覺得他很難面對這些屍體還沒閉上的眼睛,那已經空洞的眼神似乎在無聲的控訴著什麼,又似乎在告訴著耐特,生命是多麼的可貴。

    不僅是耐特,似乎那油腔滑調的三兄弟和有些呆笨的貝爾都有和耐特相同的感受,他們在把屍體平放到地面上後,雖然不能把這些已經僵硬的屍體擺出最安詳的姿勢,但他們卻能把這些屍體的眼瞼合上,讓這些曾經活過的人不再瞪視著這個讓他們充滿痛苦和失望的世界。

    蒂麗雅發現了她的母親,抱著她,哀哀的悲鳴著。耐特他們沒有打攪她,默默的解開這些屍體間的糾纏,讓他們都獨自享有一塊地面。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蒂麗雅哭喊著,她的情緒在積累了良久後爆發了,用一聲比一聲大的喊叫發洩著。

    聽到蒂麗雅發洩式的詢問,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回答她,也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幾天之內失去雙親的可憐女孩。在呆了一下後,耐特他們繼續搬動著屍體,裝作沒有聽到蒂麗雅的詢問。

    蒂麗雅喊完了以後,閉上眼睛無聲的哭了一會,就突然站起來,抓住離她最近的耐特,流著淚,帶著哭腔問道:「你們男人爭強好勝,打打殺殺,但你們為什麼要牽扯到我們女人身上!難道你們之間打來打去的還不夠嗎!」

    「我……」耐特閉上了嘴,說不出一句話來。

    「就是你們這樣的人搞的天下不得太平!你們總以為自己是什麼熱血的漢子,一定要靠打架殺人來證明自己,可是,你們就沒有想過嗎?人都是有血有肉的,都會死的!難道生命就這麼不值錢嗎?這我也不管你們,你們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和我沒有關係,但你們為什麼要牽扯上我們呢?是因為我們沒有抵抗你們的能力嗎?是我們予取予求的軟弱讓你們有了征服的快感嗎?」蒂麗雅著耐特的盔甲晃動著,大聲的問著,當她看到耐特臉上茫然思索的樣子,她突然軟弱了下來,企求似的說道:「告訴我,好嗎?」

    猛禽三兄弟和貝爾都走了過來,但他們也無法回答蒂麗雅那一串的問題,都默然的垂首站著。

    看著蒂麗雅哀楚的容顏,耐特低聲安慰道:「蒂麗雅,不要難過了,早點給你媽媽和這些鄉親下葬吧,他們已經死去很久了,再不下葬可能會不太妥當。那些問題,等以後有時間再想吧。」

    耐特低沉的聲音和憨厚的表情對蒂麗雅就像溺水者抓住的浮木一樣,雖然並不熟悉,卻又可以讓她抓住依靠的感覺。

    蒂麗雅趴在耐特胸前,對冰冷的盔甲毫不在乎,縱情的大聲哭了起來,似乎要把這些日子所有的不快都哭出來。

    淚水滲過盔甲的縫隙,打濕了耐特裡面的衣服。感覺著蒂麗雅的哀傷,看著周圍那些死前沒有閉上眼睛的屍體,耐特的心緒也被搔亂,忘記了男女間的區別,很自然的擁著蒂麗雅,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背,小聲的勸慰著。

    勒可看到這種情況,也不打攪,拉著兩個兄弟和呆呆的貝爾繼續去收拾那些屍體去了。

    不知道過了過久,哭累了的蒂麗雅沉沉睡去。耐特喚過貝爾,把前幾天打到的獐子所留下的皮鋪在地上,小心的讓蒂麗雅在睡夢中慢慢接受這已經變成事實的噩夢。

    「你們看的出是什麼人幹的嗎?」耐特躡著腳悄聲的來到三個兄弟的旁邊。

    蘭亙點了點頭,說道:「應該是執行任務的部隊干的。」

    「為什麼?」耐特對這些並不是很瞭解。

    「我猜測,在這裡幹這種事情的一定不是格蘭尼帝國的部隊,他們沒有必要殺自己的臣民。如果不是前兩天出現在亞那城附近的曼奇帝國的部隊,就是一直按兵不動的法爾帝國派人來了。但是,法爾帝國也不太可能把部隊派到這麼遠的地方啊。所以我估計應該是曼奇帝國的部隊。」

    「可是他們一直在亞那城附近啊?」耐特不太願意接受幹出這種事情的部隊會是克爾的那支部隊。

    「我想應該是另一支部隊吧。曼奇帝國不可能只派一支幾千人的部隊襲擊一個國家的。」勒可看到蘭亙答不上來,就替自己的弟弟接著說。

    「為什麼是部隊干的?」貝爾也插上嘴。

    「笨蛋!這都不知道!」達芬也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忙不迭的說道。

    「要知道我還問嗎?」貝爾一直對這三個兄弟的印象就不好,說起話來語氣十分沖。

    勒可並不想在這個地方,在這個時候和貝爾再較量一下,就解圍的解釋道:「首先,你看這些人是怎麼死的?」說著,他用眼神示意貝爾去看一下那些屍體的胸腹。

    在看到貝爾注意到之後,勒可接著說道:「你也看到了,他們的胸膛或者腹部都被強行撕裂,然後再被震碎了內臟,死的痛苦不堪。但這種手段不僅可以讓死者痛苦不已,還可以保證受到這種手段襲擊的人是不可能被治癒的。那麼使用這種手法就只有一個可能。」

    勒可吊了吊貝爾的胃口,看到貝爾非常捧場的疑惑眼神後,他才繼續說道:「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威懾。讓知道情況的平民不敢對用這種手段的部隊起反抗之心,還可以讓格蘭尼帝國的高層感到害怕,不敢盡心抵抗,生怕以後這種手段用在自己的身上。」

    貝爾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很虛心的看著勒可,極大的鼓舞了勒可的虛榮心,讓勒可拿出了一副誨人不倦的姿態:「其次,你認為把這裡的三百多人被聚集在廣場上屠殺的行為是少數幾個人可以幹的出來的嗎?只有人數眾多的部隊才能從容快速的做出這種事情。綜合現在的局勢,幹出這種事情的人只有曼奇帝國才有可能,因為他們已經開始攻擊這個國家了。這麼說,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對蒂麗雅,你有什麼建議嗎?」耐特剛才一直有些恍惚,他不知道如果這裡的事情是克爾所指揮的部隊干的,他該怎麼辦。在勒可對貝爾詳細解說的時候,他感覺胸前的濕潤,這讓他不禁想起了蒂麗雅,那個失去父母和家的可憐女孩。

    「如果可以,我願意用一生來守護她。」經過了剛才對貝爾的說教,勒可已經從一開始見到這種場面時的壓抑中釋放了出來,又恢復到了之前的輕浮。

    而他的兩個兄弟受到感染,也相繼油滑起來,為了應該由誰來守護蒂麗雅而起了番爭執。

    「不要在胡說八道了,說些正經的。蒂麗雅怎麼辦?」耐特並沒有和他們一樣從這個血腥並痛苦的場面中釋放出來,胸前的濕潤始終在提醒著他蒂麗雅哭泣背後的無助。

    耐特並不是不苟言笑,但他的憨直讓這三個兄弟不敢向對待貝爾那樣囂張,也不敢向對蒂麗雅那樣隨便,所以在他的一聲喝令下,三個兄弟識趣的閉上嘴。

    「我有個建議。」達芬揉了揉鼻子,靠上前一步。

    「希望是個好建議。」耐特說話的語氣如同歎氣一樣。

    「你還記得我們對你說過的那個邀請嗎?」達芬微笑著說道。

    「我現在不想討論這個問題,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時間去。」耐特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達芬聳了聳肩,無所謂的說道:「我的意思不是要在這個時候讓你去,而是想要告訴你那裡的情況。」

    耐特打斷了他的話:「那裡什麼樣和現在都沒有關係,我只想知道蒂麗雅要怎麼辦?她現在失去了父母,沒有了家,而且她也是我們的朋友,所以,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對怎麼幫他提出的建議。」

    「好,讓我把話說完,我想,你聽完了以後也會認為這是一個好建議的。」達芬使勁點了點頭,他承認耐特說的很對,所以他無視耐特有些暴躁的言行。在得到耐特同意他繼續說下去的認可後,他接著說道:「那是我們的家,也是這麼一個小鎮,在法爾帝國北方的群山中。鎮中居住的都是我們的族人,而且也沒有外人知道這個小鎮的存在,而你是第一個被邀請到小鎮上的外人。」達芬不忘了繼續遊說耐特。

    但看到耐特並不關心後,他繼續說道:「我們通過製作精美的銀器而衣食無憂,生活安定平凡。雖然山中的溫度比較低,但整體環境還是非常幽雅的,我想蒂麗雅到了那裡一定可以逐漸忘記這裡所發生的不幸。而且,我們的族人都和我們一樣,都很強大,就算有人敢冒犯我們的小鎮,他們也沒有辦法得逞。這樣一來,蒂麗雅以後的安全也不成問題。」

    「的確是個好地方。」耐特點了點頭,對蒂麗雅來說,也許那裡真的讓她安定平和的過完下半生。

    「不過……」勒可眼珠一轉,抓住機會插了句嘴。

    「不過什麼?」耐特追問道。

    「剛才我弟弟說了,從沒有外人去我們那裡,你是第一個被邀請的人。這麼說的話,我們不知道族長肯不肯讓蒂麗雅在我們那裡安居,除非……」勒可很討厭的又一次沒把話說完。

    「除非什麼?」耐特有些明白了,但還是不禁問了一句。

    「除非你帶著她去和我們族長商量,我想我們族長既然這麼希望你去做客,沒有理由會拒絕你的請求,所以,嘿,你明白?」勒可故意做出了一個為難的表情,但連貝爾都看的出他的做作。

    耐特沉吟了一下,問道:「你們那裡離法爾帝國的萊希格城遠嗎?我還有要緊事要去那裡辦。」蒂麗雅是他的朋友,而且也非常可憐,但老爹的仇還沒報,兩件事情都很重要,讓耐特一時之間有些難以取捨。

    勒可低頭算了算,回答道:「不太遠,如果你先去我們那裡,你也不過多繞了大概十天的路程。」

    耐特側過頭,對貝爾說:「那我們先去他們家見他們的族長,然後再去給老爹報仇,你看行嗎?」

    貝爾沒有猶豫,說道:「行!不然要是打起來還要照顧她,」貝爾指了指正在熟睡著蒂麗雅:「那能不能抓住那四個混蛋就不好說了,先把她送走,我們可以再趕路的,沒關係。」

    「不過要等蒂麗雅醒了以後,問問她再說,就怕她不肯去。」蘭亙有些擔憂的看著蒂麗雅。

    看著睡夢中臉上都帶著哀傷的蒂麗雅,大家的心都有些壓抑的擔心,他們不知道蒂麗雅在經過這些悲傷的事情後,會作出什麼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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