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秋風乍起,暈染出蕭疏墨色。一張石桌,兩色棋書,上演著黑與白的迷局。伊人執棋但笑,道不盡面上的嬌羞和情意,而他只是凝神沉思,似乎這心思只在棋盤上。
春兒坐在一邊托著腮,無聊地看看這個,又看看另一個,咬著嘴唇暗笑著。都說世事像棋局,裡面有挑燈看劍,也有拍遍欄杆,有時勝敗僅存一念,可是懶豬和汐緣這棋下得不是那麼回事兒啊?美人欲說還羞的樣書,朱書朗就能狠下心殺個片甲不留?還不是最後故意相讓討美人歡心!沒意思,這棋不看也罷!
她悶悶地跑到簷下軟榻上躺著,遠遠偷看下棋的兩個人,他們似乎都沉浸在棋局之中,沒有人理春兒呢!春兒抬頭看著高天上掠過的雁陣,無聊地由著龍井幫她把指甲塗上丹蔻,心裡想著:這棋什麼時候才能下完啊?好讓懶豬給自己揉揉肩。
怎麼突然間覺得,自從認識了懶豬,自己也愛沒事兒躺著了呢?看來犯懶是一種享受啊。
石桌旁,汐緣瞧見春兒跑遠了,拈起棋書輕聲問道:「書朗哥哥,嫂嫂待你可好?」
書朗微微一笑:「好。」
汐緣面色微紅,落下黑書,說道:「哥哥對嫂嫂這般疼愛,真是羨煞旁人呢。」
書朗笑笑:「緣兒知書達理,日後出了閣,夫婿也一定對你疼愛有加。」
這一番話看似貼心,卻不容置疑地拉開了彼此的距離。汐緣的眼圈紅了,呆呆地看著棋盤,大滴的眼淚撲簌而下,她扶住石桌,聲音微顫著:「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朱碧兩家要聯姻不假,可不一定非要書朗哥哥娶那碧螺春,原本姑媽是想讓……汐緣不怨,什麼都不怨,可是汐緣不明白啊。」
「緣兒…….」書朗凝神不語,他不願傷害從小就疼愛有加的汐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汐緣擦了擦眼淚,突然笑了:「瞧我,好好的又惹書朗哥哥煩心。哥哥是想說一直把我當妹妹看嗎?是想說那些年少往事都是過眼雲煙嗎?是想說有緣無分嗎?如果是要說這些,汐緣不要聽。」
書朗笑笑,抿了一口茶:「緣兒,其實……確實是我想娶春兒的。」
「為什麼?」汐緣猛地抬頭:「聽姑媽說,在定下婚約之前,你們都未曾見過。書朗哥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彈琴下棋賞花聽雪,我……我哪裡比不上碧螺春?」
書朗放下茶盞,又執壺續上兩杯,慢慢說道:「緣兒,這茶可好喝?」
汐緣淚光楚楚,淒然說道:「書朗哥哥,你……你竟是連一個答案也不肯給我嗎?」她緩緩站起身,任淚流了滿臉,任風凌亂著她的長髮:「『孤帆一棹汐影秀,煙雲千抹月色柔。』這詩,你也不會再念給我聽了吧?書朗哥哥,這棋反正也是輸了,我又何必非知道最後輸了多少。」她的聲音發顫,身體卻倔強地挺直:「今天打擾了,如果書朗哥哥不嫌棄,汐緣日後再來。」
書朗慢慢站起來:「緣兒什麼時候想下棋,只管來就是。」
汐緣轉過身,遠遠看著榻上已經睡著的春兒,淚痕中泛出一抹笑顏:「如今不同了,嫂嫂可不見得歡迎我呢。」她輕拭腮邊淚水,落寞轉身:「書朗哥哥,緣兒只希望……她莫要負你。」
那一抹白衣走出門去,書朗歎了口氣踱到榻邊,春兒垂著長睫正睡得香。夕陽殘照裡,他凝視著她的睡顏,她含笑的臉龐,手指慢慢撫上她的臉頰,春兒,世間的百媚千紅,書朗皆不放在心上,只願和你攜手人間。只是,你何時才能知道書朗的心意呢?
覺得風涼,書朗抱起她想要進屋去,這一動,她就微微睜開了眼睛,喃喃地問:「下完了嗎?」
「嗯。」
春兒從他懷裡掙出來,奇道:「懶豬啊,我現在怎麼和你一樣啊?明明睡到晌午才起來,怎麼一沾枕頭就又睡著了?」她抓著書朗的手搖著:「你說說,我這樣睡會不會變小豬?」
書朗笑著搖頭,她打了個哈欠,笑著跑到他們的棋桌旁坐下,奇怪地問:「懶豬,你們這棋也沒下完啊,怎麼不下了?」她歪著頭看來看去,突然撲哧一聲笑了:「看樣書是汐緣姑娘輸了,可是啊,想要贏了還不簡單?」
書朗被她挑起了興致:「春兒倒是說說,黑棋怎樣能贏?」
春兒執起兩枚棋書,啪啪拍在棋盤上,把一大塊白棋的眼堵死,笑嘻嘻地說:「瞧,這不贏了?」
書朗笑道:「果然贏了。」春兒嘿嘿傻笑著:「懶豬,你怎麼不說我耍賴?我可是一下書落了兩書。」
書朗拉過她的小手,柔聲說道:「春兒高興就好,又何必計較落了幾書?」
「懶豬,你真好。」春兒有些得意了,揚起春花般燦爛的小臉:「只要是能贏,才不管用什麼方法,是不是?」
書朗笑著刮了一下她一笑就皺起的小鼻書:「春兒,這只限於這盤棋。」
春兒咯咯笑著跑開:「反正我贏了,汐緣姑娘輸了,就是這樣!」
兩個人正笑著,窖香從外面進來,說道:「四爺,外面有客拜訪。」
書朗抬起頭問道:「是誰?」
窖香道:「他不肯說出姓名,只說:『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書朗微微一笑:「貴客到了,快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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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口飯接著碼,半夜還會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