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路軍中,剛獲得了朝露城被縱火消息的王子武呆坐於寢帳內。不多會兒,就轉為歇斯底里。他邊痛罵鮮卑蠻子的狡猾和朝露城守軍的無能,邊瘋狂毆打剛剛讓他發洩過的女子。
許久,在趕來的高言勸說下,王子武總算平靜點。
他垂頭喪氣地問心腹道:「子誠,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自然是遵軍令與中路大軍會合了,聚在一處總要安全些。」
「說的也是,這次遠征看來是沒什麼勝算了。可惜,那拓跋部就在眼前……」
……
蔣衛的日子過得還挺悠哉。這一路上王子武多般「照顧」,他能不舒服麼。再加上和連憐那小丫頭甜甜蜜蜜,自然是越發滋潤。
不過連憐最近得意起來,整天趾高氣昂地拿著琴歌當借口,指揮蔣衛做這做那,頗有恢復不良少女的架勢。幸好,「做這做那」一般只局限於寢帳內部事務罷了,蔣衛還應付得來,嗯……甚至有點樂此不疲……
得到因朝露城大火,將要撤軍的消息,蔣衛自然也吃了一驚。但這種預料之中的事情,雖然過程和想像的有些不同,他也算早有準備。
剛後撤沒兩天,王子武竟然又召集諸侯們,說有要事商討。蔣衛懷著疑惑,參加了軍議。
「各位貴人,大軍糧草雖然足夠撤軍所用,可為了更佳有效利用,還請諸位把軍中自帶的糧草繳納出來,統一管理分配!」
王子武是帶著異常焦慮的心情說那些話的。這原因麼,自然就是他再次接到了噩耗:輜重大營被毀。
按照江靜瀾的建議,讓諸侯們各自紛飛也就行了——他們都藏了不少東西,肯定也願意。這樣可以減輕朝廷軍隊的輜重壓力。三路軍自身所帶的補給,如果只供朝廷軍隊用,那麼勉強還能撐半個多月。只要撤得快並且隱秘些,就還有希望與那在路上的朝露城輜重隊以及四千護送人馬會合。雖然那裡的補給不多,可有近五千匹拉車的馬。一路殺食,足夠大軍撤回信陽所用了。
江靜瀾的計劃總體來說還是很有希望成功的,也得到了祥成帝的熱切認可。但是,王子武有一個非常聰明的謀士,怎會如此輕易地讓右路軍就這麼回去呢?
「殿下,若是能多弄些軍需回去,不僅大軍更有保障,而天子也定能另眼相看……」在這句話的誘惑下,王子武聽從某人的建議,先把消息瞞了下來,便有了上面那一幕。
雖然諸侯們還沒有得到輜重營被燒的消息,可糧草就是生命,誰願意交出?帳內頓時如油鍋遇水一般,炸了。
王子武冷哼一聲,揮手招來一群殺氣騰騰的虎賁武士,逼視著那幫不聽話的傢伙。
而諸侯們一看,想用武力脅迫,這還得了?!命都要沒了,誰還在乎什麼王子不王子的?伍佑、雷靖、顧曼、彭方互相打了個眼色,又對各自的盟友示意一下。
他們也不是隻身一人前來,每人少說也有兩個侍從。百多位諸侯在這兒,兩三百名侍從的戰力是極為強悍的。
於是,帳內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高言暗自冷笑地看著眼前的情況,這正是他想要的。而之後……
韓正、湯潛兩名虞朝宿將先是驚愕,後又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焦急起來。王子武做出決定的時候根本沒和他們商量,現在形勢竟然如此惡劣,他們完全措手不及,只能大聲呼叫讓眾人冷靜下來。
蔣衛身處諸侯一方,正是同仇敵愾之時。他身邊的三個侍從早已站了出去,伍佑還一直給他使眼色,那意思便是:賢侄,該你這猛將上場壓陣了!
蔣衛自然明白,也曉得如果交出輜重,那再也沒有什麼安全保障。咬咬牙,他正要拔劍而出,這時卻聽大帳外嘈雜起來。
突然,帳內各人聽得一聲雷鳴般大喝:「主上,輜重大營已被破了!」
蔣衛一激靈,這是蔣無風的聲音!而各諸侯聽了這個消息也是駭異,難怪王子武想要收繳各軍輜重,原來是為了這個!這下他們更不可能答應了,怒視著周圍的虎賁武士,囑咐手下加緊防備。
蔣衛心內急轉,收繳諸侯輜重只會激化矛盾,前些日子的詔書不是說,已經是束髮公主統領全軍了麼,怎會出這樣的蠢主意?!
他低聲向伍佑道:「伍伯父,這樣鬥起來必將兩敗俱傷,對誰都沒好處!且問問王子武,收繳輜重可是陛下之令!」
伍佑老奸巨猾,稍想了想就明白蔣衛的意思:如果沒有天子的命令,王子武這麼做就名不正言不順,周圍的武士和韓正、湯潛等將領都會猶豫起來。
他立刻大聲道:「殿下!剛才帳外所說的輜重大營被破一事可是真的?!」
王子武一臉鐵青,冷哼不答。可韓正、湯潛卻急欲知道這事(王子武還沒通知他們),也急聲問了起來。這兩人一開口,其他的虎賁武士雖說不歸那二人管,可對他們卻極為尊重。再說武士們心中也都有疑惑,就有許多人看向王子武。
王子武一看不少虎賁武士竟然有些猶豫,為了激發他們的危機感,就憤怒道:「不錯!輜重大營是被破了!這全是左路軍闖下的禍事,他們只顧追擊賀魯部,卻把鮮卑六萬大軍放了過去……正因如此,諸位才更加應該把輜重交出來!你們世代承受朝廷恩惠,現在也該是報答的時候了!」
他到這時候還沒忘了推卸責任和高舉大義之旗,誰說他是笨蛋來著?至少當官是很稱職的……
伍佑老奸巨猾,自然不會和王子武爭論什麼大義問題。他只問:「殿下既然早已知道,為何不通告我等?那是得了陛下的旨意麼!且不論其他,殿下,可願把天子的詔書拿給我等看看!」
王子武暴怒,拔劍大罵:「伍佑老兒,我父皇的詔書也是你看的麼?!乖乖把糧草交出來,不然便血濺此處!」
伍佑看了王子武的模樣,心中有數了。他暗自冷笑,面上做出一副恭敬的樣子,道:「只要是天子命令我等交出輜重,那便可商量一番。可若是沒有天子詔書,就請殿下寬恕我等冒犯了!」
韓正、湯潛這時候回過味兒了。他們也想到,這樣下去的結果別說什麼撤退,不等鮮卑人來,怕是右路軍就得內訌!束髮公主那麼聰明的人物,怎麼會下這種命令?這必是王子武私下做出的決定!
韓正焦急地向王子武道:「殿下!請把天子詔書拿出來,讓我等一觀!」湯潛也大聲附議。
王子武一見兩個自己這邊的將領竟然也提出這樣的要求,不由怒火沖天:「你們倆人想做什麼!竟然和他們同流合污?!忘了我大虞對你們的恩惠了麼!快點助我收繳那些私藏的輜重,也好讓父皇能夠安全擺駕!」他把自己的目的都暴露出來了。
雖然他如此叫囂,可周圍的虎賁武士卻忍不住疑惑開了:為什麼王子武不肯拿出詔書?
韓正被如此喝斥也是怒火燒心,但他強自按捺住,道:「殿下,不拿詔書,這般下去的後果不堪設想!還請殿下顧全大局!」
王子武怒不可遏,差點要舉劍砍韓正!但他好歹有點自知之明,曉得自己不是那人對手,於是呼叫武士們把韓正拿下。
韓正卻不顧王子武的命令,轉對眾虎賁武士道:「你們讓各位貴人先歸營,這事以後再商量!」韓正的想法是:只要讓諸侯們離開,那形勢也不會這麼緊張了。之後,諸侯們要分軍而走王子武也攔不下。這總比內訌強得多!至於王子武的怪罪,那也說不得了!
虎賁們面面相覷,原本與諸侯侍從相對的劍也不再那麼堅決。這些比較單純的人完全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們紛紛向自己的直屬長官——虎賁軍司馬江節看去。
這江節本是王子武的軍方要人,但他同樣是個聰明人。對眼下的形勢自然曉得,他也是剛知道輜重大營被毀之事,震驚後正對王子武不滿:「這麼大的事情竟然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現在有韓正出頭頂缸,江節也就順水推舟,暗暗向虎賁們使了眼色,讓他們聽令。
虎賁武士是與虎山衛極為類似的侍衛部隊,對自己效忠的主上完全服從。但他們效忠的卻不是王子武,而是天子。現在天子沒有命令,自然就聽直轄上司的了。他們紛紛慢退,讓出一條路來。
諸侯們大喜,在王子武如發狂猿猴般的叫罵聲和侍衛們的保護中,緩緩退出大帳。
韓正眼見事態平息,鬆了口氣,苦笑對身邊的武士道:「把我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