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衛正想繼續聽琴歌講述其他情況,可剛才被女孩為了密談而打發走的宰和(這傢伙可夠粘乎的,蔣衛醒來他就幾乎一天到晚跟在床前,害得男人差點毆這個被懷疑有玻璃傾向的電燈泡。)突然來到門外大聲稟告:「大司徒與大司馬大人來了,請求謁見國主。」
既然大臣要來見自己,那蔣衛還有什麼好說的?遲早要見的,裝失憶吧。
虧得這時代的語言比《史記》啊,《左傳》啊,這些書上的簡單許多,趨近於白話(估計是災變後那些整天之乎者也兮來兮去的傢伙死差不多了)。這兩天琴歌也給他惡補了些古文,普通對話倒還湊合,否則蔣衛真不知道該怎麼和這兩老頭交流。
琴歌在旁說明了蔣衛「失憶」的情況,又向男人介紹了兩個老者。這兩人在蔣衛重病期間都來探望過,所以女孩認識。
「上無恙,吾等甚慰。」看起來文縐縐的大司徒盧望開口了。
蔣衛還不太清楚大司徒是幹什麼的,所以就點點頭道:「老大人有心了,吾身已大愈,只惜忘了甚多事。」
鬚眉粗豪的大司馬齊漢看來是個粗人,人老了聲音還是震耳欲聾:「幸主上無恙,否則先主家業就要盡歸他人了!」
蔣衛一聽,這還得了,自己雖然愛好和平喜歡享樂,但這可是野蠻年代呀,被人圖了家業說不定命都會沒的。忙道:「何出此言?」
盧望和齊漢倒是一致心急,竹筒倒豆子般把蔣衛重病歸來以後的情況說了個大概。
到這兒就得先說說虞朝的情況了。
虞太祖江玟倒也是秦始皇般雄才大略的人物:立度量衡,設郡縣,很有集權的野心。立朝後,天下漢人各部還有十二國也就是一小半的地方並未被攻下,而僅僅表示願意為藩納貢而已。對於這種情況,江玟的做法是先統一劃分了全國的二十四州一百三十二郡七百八十四縣,確定了爵位的大小。這一點沒遭到任何牴觸,十二國的國主認為你劃你的,我也承認,但這又怎樣?
接著,江玟開始大肆分封貴族爵位給這十二國國主和國中的謀臣勇將。這一手就厲害了。
是啊,江玟已經是名義上的天子,他的分封當然是名正言順的。這樣一來,事情就微妙了。承襲了周的制度,虞的貴族的爵位雖有高低,但權力地位上卻是一致的,僅僅在祭祀禮儀上有差別而已。十二國的國主在地位上已經和手下持平了,而有了爵位的手下又得分封土地,猜忌與野心讓那些國中開始出現激烈矛盾。十二國被搞得四分五裂,苟延殘喘。
正當江玟躊躇滿志準備真正一統天下建立集權時,西面的羌和西北的匈奴卻同時進犯。問題出現了,本來江玟如果一鼓作氣滅了分封後的那些小國也就罷了,可外敵一來虞朝自然沒力量去繼續這件事。原本作為計謀的分封卻弄假成真。這樣江玟的手下和親族不幹了,外人都成了公侯有了封地,咱這些幫你得天下的人怎能只有一些俸祿而已?內外壓力下,江玟只得妥協,推翻原來建立直轄郡縣制度的打算,實行分封制。不過他也不甘心就這樣,於是分封的諸侯多如牛毛,領地大多小如彈丸,希望將來有機會一統時,阻力小些。
之後的虞朝統治中心移到了濤江中游(大概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湖南與廣西的交接地域),糾纏於與外敵的戰爭中,再也無力撤銷分封,只能看著諸侯逐漸坐大。而近六十年裡,虞朝能夠完全轄制的領土已經不到漢人天下的三分之一,而諸侯們為了領地甚至到了互相攻伐的地步。雖然在名義上沒人敢滅掉任何一個諸侯,可實際上族滅的已不知凡幾,只不過那些爵位被勝利者以養子等名義派人繼承罷了。
虎山國其屬地為渤海州虎山郡,其郡以神山虎山為名,這也是國名的由來。
虎山郡的領地倒是不少,在天下一百三十二郡中絕對是最多的,南北六百一十里,東西三百四十里。但天寒人稀戶不滿萬,地多山林貢不過十萬石糧(這裡用秦石,一石約三十公斤),實力恐怕得是郡中之末,連許多大縣都比不上。
虎山三面環山,一面靠海(原本N城是靠江不靠海的,天災後才如此),處於渤海州的北突出部;東北與鮮卑接壤,雖然只是一條林間小路連通,但也一向是鮮卑南下的途徑之一;西北又與河北州接壤,也是山間小路一條;另還有西、南兩條稍闊些的路連接渤海州的六合、安平兩郡。
渤海州內共分封了公爵一家,侯爵四家,伯爵十家,子、男爵二十四家。從諸侯相互征伐起時至今日,州內已形成了以魯公、邢侯東西兩個陣營互相對抗的局面。而州外,河北的信陽侯因與渤海接壤,也是虎視眈眈。
蔣家祖上是開國立有大功的勇將,得了侯爵,被封於此為虞抵擋鮮卑一路。當近百年來州內亂像漸顯,蔣家從屬於東部魯公。
原來,蔣衛父親一輩還有個嫡出的伯父蔣亭。蔣衛的爺爺疼愛小兒子,把家業傳給了蔣衛的父親;但又覺得對不起大兒子,於是把虎山國轄下六個縣封了兩個給他。可這位蔣衛的伯父還是不滿足,漸漸與蔣衛父親離心力德。蔣父死後,蔣亭就一直謀奪蔣家的爵位。如果不是蔣衛十八歲隨父初次上陣就斬了西渤海數員大將,其後也多立武勳,有渤海劍神之稱,這個爵位早就歸蔣亭了。
這次得知蔣衛病重後,蔣亭就立刻從封地領兵趕來;雖懾於司馬齊漢防守森嚴沒有奪位,但也一日三探地打聽蔣衛的病情,希圖繼位。所以兩名老臣才如此焦心。
兩人心中苦啊:這位主上實在是太會折騰人了!穿著打扮怪異,不顧禮法一次娶了三個從小養大的使女為正妻不說,還平時什麼都不管老玩失蹤!這次倒好差點把命送了,還什麼都給忘了……
不過這兩人倒都是任勞任怨的國士,拿莊周的天子劍、庶民劍比來比去,勸諫蔣衛以後不要再去山中練武,而應該多花點時間打理內政掌握領地。
蔣衛被二人念得頭大,忙不迭答應,指天立誓地說再也不去練什麼劍法了。這又惹得兩人大發了一通「天下亂像以萌,雖不需以武為極,但也不可棄劍而殆。必得文武並重才好。」的議論。蔣衛只能不斷點頭答應,畢竟人家是好心不是……
盧望又說「主上不可枉顧禮法,裝束、衣著合體乃是國主威嚴所在。」蔣衛摸摸自己的髮型,只好說以後一定注意。他還盯著宰和說「不可親小人,遠賢臣。」男人立刻一腳把那個一臉諂色的傢伙踢了出去。當老頭還不放過他,將矛頭對準琴歌三女,說什麼「主上未可太迷女色,年已而立卻無嗣,應以族門為重,多納侍妾……」什麼的,男人終於受不了了。他裝著頭疼,打發倆老頭走了。
四人終於鬆口氣,剛才的氣氛對現代人來說太嚴肅了,哪怕被國家主席接見都不見得會這麼難過。就是連憐這調皮蛋看那倆老傢伙一本正經的模樣,都不敢稍有放肆。
蔣衛暗自苦笑:「這什麼虎山侯還真不好當啊,攤上這麼個亂世,想輕鬆點都不容易了。是不是考慮一下隱居什麼的……不過說起來,原來那個『蔣衛』倒還真是個妙人。做的事情在這個時代可算是標新立異了。」
叫來狗腿子宰和,問清楚了大司徒主管民政,大司馬是管軍事;兩個老頭都是蔣衛他爹留下的忠心老臣,又是同門(虞襲周宗法制,國君的三代後必須另立氏。所以雖然氏不同,但都是有血緣關係的。而且姓是一樣的。蔣家的姓為周姓中的「曹」,氏則是城名「蔣」);有上卿爵,各封一街食邑,屬於高薪還有分紅的那種高級人才。
當然,蔣衛對「上卿」、「街」、「食邑」這些東西也「記不清了」。於是宰和又解釋一番。
虞朝貴族爵位五等,公侯伯子男;士爵九等上中下卿、上中下大夫、上中下士。除了上中下士之外,其他爵位都是世襲的。貴族爵必須由天子封賜,而貴族可以封臣下為士爵。貴族有采邑,士則可能有采邑,沒有則是食邑或秩——也就是俸祿。采邑是實封,也就是直接管理的土地;食邑則是虛封(相當於分紅),只有收入沒有管理權;兩者的計量單位是戶。秩則很容易理解,就是俸祿(工資),單位是糧食產量——石。
虞朝戶籍實行國野制,在國也就是城中,五戶為一亭,十亭為一街,四街為一鄉;在野也就是村莊、小鎮上,三十戶為一邑,十邑為一卒,三卒為一屬。一街則為城中的五十戶約兩百五十人,每戶收稅比在野的農村和小鎮要高四倍。
像宰和,就是一下大夫。只有秩兩百石,夠養活十五人一年。而盧望、齊漢的收入在正常年份則有一千五百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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