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隻大白鵝嚇得嘎嘎驚叫,伸張著翅膀撲騰起無數羽毛。當我看到夏導演命令員工把兩根透明的絲線分別栓好石子和標槍鐵頭,交叉在一起猛地一拽。屋簷上那名神秘的武林高手的飛鏢,打落竊賊偷襲香奈兒小姐的石頭暗器的一幕便囊入了攝影機。
「大膽狗賊,你可知欲要加害之人為何人!」這時,預先蹲在竹樓屋頂上那名扮演神秘高手的人,便也做了一個縱身跳躍的動作。
和先前一樣,接下來的鏡頭,又是人被懸在架起的鋼絲上,擺著古怪的動作滑下來。當然,一旦拍攝進鏡頭,這種狼狽動作看上去便成了高雅的飛。
神秘男子落在女俠身側,很是輕蔑地望了竊賊一眼,轉而向女俠拜跪下來。「奴才護主來遲,望公主殿下恕罪。」一臉愕然的女俠,頓時向後踉蹌了幾步。
「誰?誰是公主殿下?我看你是認錯了人!」女俠說。「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說著,神秘男子站了起來,雙手抱拳對向天空。「皇恩……」下面的台詞剛出口,他便呸呸地吐起唾沫。焦佩鸞和那名竊賊,也同時摀住口鼻,一臉怪異。
「好臭,好臭……停,停機。」胡監製怒氣不打一處來,大步奔向院門口喝茶的老村長。「這是怎麼回事啊,戲剛到節骨眼兒上,怎麼一股惡臭飄來。啊?」老村長連忙放下茶碗,拽了拽沾在屁股上的褲子,像老豬望月似得聳起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兩下,立刻跺了跺腳,拍著大腿說:「別著急,我去瞧瞧。」
沒一會兒工夫,老村長帶著一個皮膚黝黑粗糙的村婦,從山道東側走了過來。「嗯嗯,這是廣財嬸子,俺們山村裡的人。她剛才不知道咱們劇組在這裡拍大藝術片,就挑了兩桶豬糞去菜地窩肥,真是選了個不長眼的時候……()」
老村長說著,還不忘瞅了廣財嬸子一眼,瞧那意思,他彷彿是在袒護著這位粗壯的村婦,生怕村婦看不懂意思。
「村長,你這話我可不愛聽!誰不長眼了,我種我家的菜,該施肥了就得施肥,他們大老遠跑來湊巧趕上了,憑什麼就我不長眼了。」
廣財嬸子是個寡婦,養了三個姑娘,大閨女和二閨女都嫁到了鄰村,只有小女兒去了溫州打工,每月寄錢給家裡。早年喪夫的女人,拉扯著三個閨女,想要強地把日子過到現在,卻也造就了廣財嬸子的不屈性格。
「呵呵……」蘆雅覺得這些人有趣,便趴在走廊的欄杆上捂著嘴笑起來。「這『皇恩』還沒『浩蕩』出口,倒是蕩進嘴裡一股……」女老師也打趣地小聲對我們幾個說。一時間,三個女孩都咯咯笑了起來。
「大姐啊!你有沒有搞錯啊,我們可是在拍戲,上映後三十萬元人民幣一集,一共四十多集呢。你就算種了十畝大菜葉子,少搞一會兒這東西又能損失什麼!我們一天的費用是上萬的,影響了國家影視業的發展,延誤了合約,你拿什麼賠償我們?有點愛國主義好不好?我們的藝術可是要拿去美國參評的,為我們國家和民族文化爭光嘀!」胡監製捂著鼻子,他像只站立的龍蝦,說話時胸口吸得乾癟,生怕多接近那位婦女半毫米。
「真有這麼嚴重?影響到國家可不好。孩子他爺爺是個老紅軍,生前最生氣的就是影響國家和坑害人民的事兒。你們拍,儘管拍,我這就去菜田收一下,明天再施肥。不,等你們什麼時候離開,我什麼時候再忙農活。」
廣財嬸子這位樸實的婦女,在胡監製的高調指責面前,徹底臣服地妥協了下來,乖順了下來。她什麼都不懂,但她還記得孩子他爺爺,記得一位去世的老紅軍的閃光品質。
焦佩鸞小姐抱著胳膊,眼光像麥田收割機的前端似得,在這位山村婦女的黑臉上和粗手大腳上打量著。她那臃腫的腰肢和粗布陋帶的搭配,越看越刺激得焦佩鸞小姐那迷人的嘴角兒上挑。但焦佩鸞小姐欲罷不能,她在用她包裹了鄙夷和氣憤的「涵養」接受者一種類似毒品的刺激。()
「哎呀!老村長啊,人都說山村野婦不可理喻,想不到你們村的女同志覺悟蠻高的噢!教導有方,教導有方啊」這個夏導演,似乎忘記了廣財嬸子的話,竟然張冠李戴地誇讚起老村長。老頭子臉上的皺紋,又一次佈滿了羞怯卻又自得的笑容。
他們繼續拍戲。「皇恩浩蕩。當年皇上南遊時,與這位女俠的母親邂逅,發生了一段情。但後來南方饑荒,百姓流離失所,皇帝再想找這位紅顏知己時,已經沒了音訊。二十年過去了,可皇帝知道自己一名愛女流落民間,便多次命屬下暗中查訪。直到查明小姐您就是公主殿下,我等大內高手,立即被派往此地對公主暗中保護。」
「哈哈哈,想來我的品位不低,難怪會對你產生愛慕。原來你是位公主,貴族血統啊!皇帝老兒真是好,到處臨幸民女,以示皇恩浩蕩。」竊賊自言自語的感歎,卻被女俠惡瞪了一眼。
「那好,你問問這位大內高手,你師父明地裡為人師表,背地裡是個怎樣的貨色?」竊賊並沒有被大內高手的出現嚇倒,他反而得理不讓人了。
「這……這……奴才不敢說,他既然是公主的恩師,那也就是國師。」大內高手言語踟躕起來。女俠恍惚了好一會兒,厲聲喝道:「說,說實話。不許污蔑我恩師的清白。」
這位女俠還少不更事,她不知道自己這句看似嚴厲的句話暗中傳達了一種精神,對於皇宮裡出來的大內高手,自然深諳主子和奴才們之間慣用的套路。於是,大內高手眼珠亂轉,狠了狠心說:「那個狗賊污蔑恩師,公主殿下,奴才這就殺了他,免得日後壞了國師和公主的好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