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莫走上甲板看情況時,那個被他教訓過的渡輪乘務員,正好也看到了他。這傢伙見身邊有七八個同夥,頓時起了群毆杜莫的念頭兒。
杜莫正蹲在地上,翻找大木箱裡的食物,我踢了一下他腳跟兒,杜莫笑嘻嘻地扭過臉,但見我下巴朝門口一揚,他立刻鎖緊眉頭,怒瞪那幾個擠在門口獐頭鼠目的乘務員。
「就是那個胖子,上船的時候罵咱們船破,說我們渡輪乘務員又髒又臭,我跟他理論,這小子還恐嚇我,想跟咱們動手。」傍晚維持乘客上船的傢伙,已經摘去那頂歪戴的帽子,他擠在一群乘務員背後,踮著腳尖慫恿著。
「他們若不進來,不必理會。」我冷淡地對杜莫說,他嗯了一聲,收起凶狠的目光。
那些傢伙清楚,杜莫是個大塊兒頭,真要來個群狼傷虎,未必佔到便宜,何況,杜莫身旁還坐著一個肩膀寬厚,體積壯大的我。
他們比划了一會兒,終究沒為那個猥瑣的同事出頭,假仗義也要看對手,畢竟打得不是乾枯瘦小的非洲貧民。
「哎!搭理他做什麼,到了索馬裡,夠他們吃苦頭。走了,走了,洗洗睡吧!」一個粗嗓門的渡輪乘務員,故作大度地說,大家紛紛附和,一時間便撒開了。
「媽的,真敢進來找事兒,我把你們全摸黑拋下船,浮在漆黑冰冷的太平洋上,不等鯊魚來啃就活活嚇死,嘿嘿嘿……」杜莫雖然打趣兒地自語,但我知道,他真會這麼做。
隨著周圍環境的逐漸惡化,杜莫的攻擊性也逐漸凸顯,在這艘趕往索馬裡的船上,即使弄死幾個作惡的渡輪乘務員,依舊能輕鬆著陸索馬裡海岸。
在一個戰火四伏,天天激戰槍殺的土地上,鬼都懶得理會一個乘務員的死活。這已與駛向馬達加斯加的航情不同,再也不會出現警察,法則呈現出赤-裸裸的弱肉強食。
渡輪艙室的燈光格外昏黃,懸鴉應該就混在乘客之中,我沒刻意去辨認,免得杜莫察覺出什麼。接近凌晨時,我和杜莫已經躺在木箱上迷糊了兩三個小時,老舊掉皮的艙壁,伴著海水的搖晃,發出咯咯吱吱的聲響。
我輕輕坐起,低頭沉悶了一分鐘,掏出口袋的皮筋兒紮好長髮。那些肩膀披著紅格布片的黑人乘客,像凍僵的雛雞,個個垂著的眼皮下面,刻滿黝黑乾澀的皺紋。
他們下巴一墜一墜,托著昏昏欲睡的腦殼,那嵌入骨頭裡的疲憊,彷彿永遠融不進睡眠。我翻開屁股下的木箱,拿出一根臘腸,墊補睡空的胃。
一時間,肉香沿著艙室瀰漫四散,鑽進許多貧困乘客的鼻腔,將他們從飢餓的夢中誘醒。
許多蜷在木板上的男男女女,睜著幽深的黑眼睛,怯生生望著我的同時,都不自控地**喉結。他們窮的很厲害,花掉買船票的錢,也只得餓著肚子回家。
我有些不好意思,乘客中夾雜著許多兒童,在這些骨瘦如柴的男孩女孩中,隱閃著黑色灼人的目光,呆呆望著我手上的食物。這一刻,我深深察覺到,在這些兒童的眼神中,找不到一絲嚮往,她們遺失了嚮往,或者,嚮往遺失了他們。
木箱裡有很多食物,我並未拿出分給他們,那樣做只能引起騷亂。這是世界的問題,人類自己的問題,不是一個小小的大木箱可以解決。意氣用事的話,只會葬送自己的計劃和另一部分人的生命。
我深深懂得,迎接我們的索馬裡,會拿炎熱和飢餓同時考驗我和杜莫。「嗯,叭叭嗯……」抱著雙臂斜躺在木箱上的杜莫,乾巴了幾下嘴巴,翻身到另一側後繼續睡著。
吃完一包臘肉,我又喝了點果汁,這才感覺時間加快了腳步。杜莫睜眼醒來時,渡輪已經越過赤道,正沿喬瓦伊島右側緩緩行駛,再過幾十分鐘,超過科亞馬島,基斯馬尤港便在眼前了。
可是,艙室牆壁的木板,發出的咯吱聲越來越小,杜莫看了我一眼,我心裡也略微一驚。渡輪只到喬瓦伊島與科亞馬島之間,卻慢悠悠地停止不前了。
「這種貧民船都遭遇海盜,他們難道想抓這些人去施捨些飯菜嗎?」杜莫一臉狐疑,除了海盜會攔截渡輪,一時也猜不到停船的原因。
我和杜莫坐在木箱上一動不動,若真有海盜衝上甲板,只要他們拉開艙室的大門,我和杜莫的FN57手槍最少也能打死五六個,撿起他們的步槍,方可幹掉其餘海盜。雖然尚未登陸索馬裡海岸,但戰場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