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將十三道基本血洗乾淨的批魏軍自隴西郡南側撲向空蕩蕩的隴西北段,大約兩萬人攜帶兵器甲冑,其餘人只帶乾糧等物,就這樣,超過十三萬的魏軍將士為這兩萬魏軍服務。
十萬人攻城人山人海,現在是十三萬人運糧,整個隴西南端也變成人的海洋。
司馬輔等人原先對此頗為反對,理由是參狼羌部還未殲滅,整個隴西平原危機四伏,只讓兩萬人帶兵器甲冑未免太過大膽,萬一被敵人趁亂偷襲這十三萬部隊必定一擊即潰白白損失。
可是鍾會只一句話便將司馬輔等人鎮住了。
「現在還有敵人敢在隴西這邊麼?」
殺戮,不斷的殺戮,雍州刺史杜預、衛將軍司馬望的關中關東聯軍自天水、南安方向進入隴西,鍾會軍自武都和陰平進入隴西,兩面包抄,總兵力高達二十萬。
這就是鍾會的大手筆。
只幾天工夫便將兩萬帶著武器甲冑的部隊投送到狄道城下,兵困狄道,城中震恐。
幸虧這只堅守狄道的由蜀中兵和西平兵組成,不可能降伏魏軍,且守城主將梁羽登城身先士卒。
魏雖有名將文淑親自指揮奈何攻城器械不足,三日不下。
然後鍾會下令讓文淑不要管狄道,至此文淑帶領一萬餘精銳衝入金城郡。
就像野豬進了菜園子——到處亂拱。
一座又一座剛剛降伏劉武軍地城池陸續向文淑降伏。現在金城郡除平西將軍關彝統率枝陽、允街城節節抵抗外便只有被原本從西平出發為關彝運送糧草但半途聽聞敗報潰逃的蔣綬、蔣築兄弟控制下的允吾,以及未被敵軍攻擊所以暫時還歸屬劉武治下的浩舋、令居。
金城郡目下已經被兩軍撕裂成兩半,以允吾、枝陽為終、起點,湟水、(黃)河水為界,兩軍相互攻戰。
一月十九日夜,匆匆趕回姑臧的劉武在聽到武威郡錄事史陳壽代替受了風寒精疲力竭困頓萎靡的宗預將上述軍國大事交待後無言以對。靜靜發呆愣了許久。
「王爺您無須憂慮,」剛剛睡了半個時辰又因為劉武返回再度醒來地宗預忍著頭痛、鼻音沉重閉塞,聲音沙啞的勸慰道,「現在局面還不算糟,我軍雖然失去金城郡之半,但金城郡那些城池儲備的糧草並不算多,僅夠本城的百姓食用,不足滋敵。且那些城池內只有部分守城器械缺乏攻城器。更沒有元戎弩。」
劉武這才放心。
原來文淑現在得到的主要只有一兩萬張等著吃飯的嘴啊?
這些金城郡豪族剛剛降伏,魏軍一但兵臨反覆很正常。
雖然失去那些城池魏人將再次可以在金城郡屯糧與劉武角力,不過這也是預料之中的情況。
只是劉武還是一臉憂色。
宗預向陳壽招招手,陳壽連忙附耳。
「王爺,鎮軍大將軍問您還在擔心什麼呢?」
武威郡錄事史陳壽小心問道。
陳壽師事光祿大夫周,原先是帝國的觀閣令史。黃皓專權,朝中大臣多討好黃皓,而陳壽不為之(也有可能是因為家貧),所以屢遭譴黜。加之行事不謹,傳說在前些年父喪守孝時節與婢女似有不潔行徑。鄉黨以為貶議,於是一直只能孤守故里不能入仕為國效力。
其弟陳蒞為黃門侍郎陳裕記室書佐前往西北,陳壽便自請跟隨。
除了節操稍有缺失,宗預對陳壽印象還不錯,所以才會讓陳壽代替處置公文,宗預嗓子痛得厲害。剛剛對劉武說了幾句話多用了氣力便疼得直流汗,又不可讓劉武附耳低語,那太過失儀了,只好讓陳壽代勞詢問。
劉武一邊讓宗預好好休養,一邊苦笑著對宗預解釋他地憂愁:這次的敵軍主將是鍾會,前鋒是大魏勇冠三軍的文淑。
而樹機能顯然已經中了魏人離間之計,鮮卑部不知還能不能傾力相助,隴西那邊人——據俘虜稱。已被鍾會殺死無數,損失慘重。
能利用的勢力基本都沒了,現在兵力的不足已經無法用計略來彌補。
西北軍民初附,劉武雖然答應輕徭減賦休養民生。但那至少要等到今年秋才能初見成效,在此之前百姓逡巡狐疑,人心未定,只靠劉武一軍戰很難打。
這才是劉武最最擔心的,他目前的實力仍不足以單獨面對魏軍。
宗預臉上微微露出笑容,正好這時宗容代替劉武將部隊安置完畢,順便從華典那邊將熬好的湯藥帶入房中,宗預便示意讓陳壽退下,由孫兒代替,繼續對劉武問話。
「祖父的意思是說,主公您似乎把四夫人忘了。」
宗容在聽老爺子跟螞蟻似的低語後對劉武道。
接著宗容又說:「主公,家祖說地對,您的確該向四夫人求助,她一定能夠勸動宣威那些鮮卑蠻子的。」
之後便向劉武賠罪,請求讓自己先照顧祖父飲藥。
劉武也不再耽擱,他知道該幹什麼了,轉身就要離開。
不過剛要出門時,宗預突然再度讓宗容叫住劉武。
然後讓宗容告訴劉武最後一個消息:北宮心就在劉武府上,此外是宗預在幾天前跟這個女人會面過,談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其他無須多言。
宗容
家祖說,您去見四夫人前最好先問問五夫人的意思,此助力。」
雖然劉武到目前還沒有跟北宮心有過親密接觸,不過這個五夫人這個名號已經是板上釘死了的。所以宗容笑嘻嘻恭祝劉武旗開得勝。
五夫人。多好地名號。
劉武微笑著緩緩離開。
……
後院,一處新闢地宅所。
裡面的物件雖然是從刺史衙門府庫取出的舊物,但這些天也被婢女們擦了又擦,已經很乾淨很清爽了。
就在這間房子中低榻前,一名婢女舉著一面被木炭打磨得極光滑的銅鏡,銅鏡後不多遠低榻上。劉武府上頗受寵愛的婢女長安女子羅敷就跪坐在低榻上在為另一名同樣安坐低榻地女子扮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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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若冰雪,凝如秋水,漂亮的盤蛇髮髻,一身素淡綢衣,除此之外毫無半處修飾點染。
好一個傾城絕色佳人。
羅敷一直都知道這個被自己裝扮的女子有多麼美,但從未見過女裝扮相地她,此刻望著前方銅鏡中那張完美無缺的臉不由癡了。
佳人秀眉微蹙,一聲冷哼:「羅敷。你好大膽子!竟然敢這樣看我?」
羅敷這才回過神,心中叫苦不迭,連忙跪倒磕頭。
「婢子知罪,婢子知罪,還望主人原諒。」
「哼,算了,反正我已經不是你的主人了。」
絕色女子冰冷口吻,她就是北宮心,東羌先零北宮家族嫡支末裔三姐弟的首領。
羅敷是北宮心當初送給莫洛小七地禮物,幫助劉武跟莫洛小七說話來著。可惜莫洛小七對漢女很是不屑,尤其是在莫洛小七得到懂姚部話語地莫洛羌女後,於是劉武便將此女調回自己身邊。
「不,您永遠是羅敷的主人。」羅敷討好的說。
這倒也是事實,一但劉武將此女納入帳下,還不是羅敷的主人?
只是前面要加個女字。女主人。
羅敷小小的懷著一點點惡意,暗自偷笑想像著這位當初屢屢在床榻上折磨她一整夜的可恨女變態今晚會受到怎樣處置。
她的男主人安定王殿下今晚到底會如何折磨這個女變態呢?
真讓人期待。
也許會很有趣。
就在這時,門外婢女對門內稟報:安定王來了。
眾婢女連忙跑到門兩側跪倒等待,連羅敷也不例外,從低榻上下來,跪到門側迎接。
不久,眾女叩首歡呼:「奴婢們恭迎殿下,殿下萬福。」
劉武就站在門外。呆呆望著門內那唯一站立的女人。
以前在北宮心穿男裝時,所有見過諸葛顯那個任性妹子的人就覺得她們很像。
現在穿女裝後果然更加肖似。
整個人就是慾望的代名詞,讓男人見了熱血沸騰地女子。
「你們都出去吧,」尤物冷冰冰對身邊眾女道。虧她天生擁有一付甜美柔和的聲音。
眾女頗感為難,她們畢竟是安定王府的下人,雖然這個女人很快也會是真正的主人,可是在男主人面前,她們還是不敢大意。
「你們下去吧,這兒用不著你們伺候了。」劉武揮揮手。
眾女這才起身再度欠身施禮,一一恭謹的低著頭退出房門。
只剩下他們倆。
凝結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也似乎冰凍了。
好久,被凝視很長一段時間地女子芳唇輕啟,一縷如絲竹般悅耳的聲音飄出。
「西涼州的事情昨天我聽說了,看來樹機能的確很有可能被魏國奸細蠱惑了。」
「啊武這才意識到面前的佳人似乎有些羞惱不快,也許剛剛自己或許眼神可能有些色迷迷的……真是讓人把持不定的尤物啊。
就像當年他之所以將諸葛月華容貌記得清清楚楚也是因為小丫頭也是這種讓男人一見難忘的女人。
只是唯一不同地是這個與諸葛月華肖似的女人平素舉止言談與諸葛月華和其他那些美人兒截然不同:羞澀、嫵媚或者嬌嗔、使小性子、鬼靈精怪的狡猾,這些平常女孩兒和絕色美女共同的東西在這個女人身上很少能看到,有地只是刺骨冰冷。
她在肉體上是一個純粹的絕色佳人,但是在靈魂上卻不是一個純粹的女人。
「單靠羌部和你自己的勢力我們也能打,不過損失會很大,你打算怎麼辦?」
靠羌部。劉武地確也有一戰之力。
只是糾結西羌各部非常麻煩,還要照以前那般一個部落一個部落尋找,倉促之間難以湊夠足夠的人馬。
女人在聽到劉武抱怨後點點頭:「你說得對,那你打算怎麼辦?」
「繼續向鮮卑部借兵。」
女人稍稍遲疑:「怎麼借?」
女人剛說完,突然自己搶先道:「啊,你不用說。我知道怎麼借了。」
她的確知道該怎麼借,在她說出禿髮孺孺名字後,劉武且喜且驚,也慶幸自己的運氣。
「這個你交給我吧,她跟我很要好,我有辦法勸說她。」變態女人自信滿滿。
她當然有辦法,來這邊時就聽府上下人們說了,北宮心蠻喜歡禿髮孺孺的。禿髮孺孺這個鮮卑女孩兒除了髮型太醜。模樣倒是蠻不錯的,只要蓄髮以後再好好調養就是一個很不錯地美人兒。
所以就在幾天前禿髮孺孺這個大咧咧的蠻女跟這個變態女有一腿,給劉武戴了頂淺淺的綠帽。
女人將事情攬下後,輕輕掠了下耳際鬢髮,聲音輕柔冷淡:「下面該說我們的事了。」
說實話,劉武覺得自己似乎是趁火打劫,逼著人家下嫁。
「要是你不願意,孤家也不勉強你。」
說這話時劉武一陣心虛。
女人沉默好一陣,低語:「沒幾個男人看到我時不會打我的主意,你不是唯一的一個。」
眼前似乎又回到童年……九歲的時候。她已經是部落裡出名的小美人兒,到十二歲那年她就差點被該死地表哥玷污,幸虧當時母親及時出現。後來父親狠狠揍了那小子一頓。
如今那小子已變成肥豬。只是這件事對她的傷害頗為巨大,此後……父親在與其他種號部落糾紛中戰死,母親改嫁,不久在生孩子時也死了。只剩下他們姐弟三人。
身為東羌名門種號先零直系後裔卻只能在西羌寄人籬下,就算外祖父格外憐惜他們姐弟三人,可是缺少成年男子,北宮家族再興遙遙無期。
幼年的仇恨,失去父母的彷徨,當時年歲尚幼失去依靠的弟弟、妹妹的哭泣和柔弱。
「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能振興我北宮家族,將我先零重新壯大,成為東羌第一種號。」
女人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情緒分外激動。
劉武分明看見她眼角有滴淚水,雖然她還是故作鎮定沒哭出聲來,只是她那修挺小鼻子卻在微微翕動。
「只要能振興先零,你想要我跟你睡一輩子都沒問題。」
女人抬起那張讓所有男人驚心動魄而女人妒嫉羨慕和眷戀的臉。堅定的說。
劉武突然轉身便往外走,這倒讓女人微微一愣:「你為什麼不留下來?」
「孤這兩天怕是就要出征了,現在沒那個心情。」
其實是劉武突然良心發現似的覺得這時候佔人家的便宜未免太過分。
西北戰局未平,他能許諾一定將魏軍徹底打退並重建先零麼?
他沒那個底氣。
女人望著劉武漸漸離去地身影,就在劉武剛走幾步時再度叫住他。
「謝謝,要是你現在就要上我那我可能一時半會兒還是不能忍受。」
女人滿懷歉意。
「沒什麼,孤已經說過了,孤家現在要保持體力,不想做那種事。」
這種話說說而已,女人又不是傻瓜,西涼攻略打成無疾而終,劉武心中一肚子鬱悶,肯定希望能有個地方發洩。
他正需要女人。
「這樣吧,我從隴西帶先零部返回的時候抓到一些魏人,其中有個上上等的美人兒。只是那女孩子性子很烈不肯從我,我將她送給你吧。若是你們投緣也許她會順從你的。」
劉武不理會,淡淡道:「還是算了,我趕了不少路也累了。」
「可是這些魏人說他們是專門投靠你的哦?」女人說。
「……」
劉武停住步伐呆呆站著,好久才慢慢轉身望著笑容突然有幾分嫣然嫵媚的尤物。
而尤物見到劉武錯愕地表情還故意補了幾句:「他們說只要我們饒他們性命讓他們見到你,他們願意出任何價錢。我雖然不太相信他們的話,不過既然有那個美人兒,我就將他們全綁到西北來了。」
那些飄零到四面八方的先零羌種民們雖然一個個都嚷嚷著將所有人除那個女孩兒留下其餘全部殺死,看在那個美人兒分上,北宮心力排眾議沒殺他們,僅僅是將他們全反綁著帶到西北來了。
被先零羌抓捕來的女子年十八歲,魏國中京人士,其餘北宮心沒問到任何東西,既然此女不肯從她,她也懶得深究。
兩刻多鍾後,這個女子便被押來,進門時此女雙目低垂不看劉武。
劉武看了那女子兩眼,果然如北宮心所說是上上等貨色,雖然不及妖女本人那種驚心動魄的美,也是一股奇妙的書卷儒雅氣息、從容淡定。
劉武越看越覺得這女子斷非常人家出身,便開口問詢:「你是誰家的女兒
女孩兒終於抬頭了。
緩緩向劉武看了看,柔聲道:「你就是漢國名將血屠夫劉武?」
名將,多好聽的詞,可惜不能當兵用。
劉武暗自嘲笑自己地愚鈍。
「正是孤家。」接下來繼續道:「你且說明白,你為何到西北來找孤,有何事情。」
女子沉默片刻。
「我姓,家父就是叔夜諱康。」
劉武一個武人固然不甚明瞭康是誰,不過在問過宗預等人後,宗預掙扎著從床榻上爬起身堅持要去看望康的後人,這才將劉武鎮住了。
魏前中散大夫康叔夜,魏國前第一名士,(魏)景元四年被晉公司馬昭勾決,死於斬刑。
死時年四十,留下一女一子,女十五子十歲。
而且除康這對兒女外,被先零羌抓回西北來的還有曹魏皇族宗親,不過支脈稍遠,最近的也僅僅是威侯曹純曹子和之孫,已故魏領軍將軍平樂鄉候曹演子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