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主上應付不來,也跟隨前來的宗容連忙把那兩個嚮導攔住,好言相勸,只道以劉武的地位身份這些羌人不敢怎麼樣,又許以重利,這兩個嚮導這才勉強留下。
「將軍,他們到底要做什麼啊?」硬要跟來保護劉武的周大好奇道。
馬志苦笑道:「巨偉,你沒聽清楚麼?他們要殺人,殺許多人。」
「殺誰?我們嗎?」周大警覺起來,手按在刀柄上。
「不是我們,」馬志道:「要麼是俘虜要麼是奴隸。我只是聽族裡老人說過西羌仍有這種惡俗,沒想到是真的。」
他們繼續在那兩個嚮導和領路的莫洛羌人帶領下慢慢往營地深處走,猛然抬眼,便看到營地的西北角一處空地上,密密麻麻站著許多赤膊露體身著劣質粗麻布服的持刀武士,這些武士大多臉上都帶著些傷疤,剽悍無比,所有人面對一個方向圍成一堵人牆。順著風,從那邊傳來許多羌部男人高亢的嘶吼吶喊,此外是羌部女人歡呼聲以及隱約可聞的哭泣。
「我去瞧瞧!」周大拔腿往那邊去。
「巨偉,不要去!」正繼續安撫那兩個嚮導的宗容窺見,急了,連忙追上前截住周大,喝道:「巨偉,西北的事情很難處理,一個不小心兵沒借到反而多出一個敵人那就完了。」
周大道:「我只是想看看,沒想做別的什麼,這也不行麼?」
「那也不行,羌部風俗古怪,一支一俗,稍有不慎觸及對方忌諱事情就難辦了。」
兩下爭執。這時,那兩個領頭嚮導這時跟那幾個莫洛羌說了什麼,連忙跑來,對劉武道:「將軍,他們首領莫洛邪在大帳等您呢。」
劉武點點頭,轉身對周大道:「黑子,先別管那些,我們去會會人家首領。」
周大只好返回隊列,他們繼續在莫洛羌的帶領下慢慢往營地深處走,走著走著,便見到一處被柵欄圍起的幾十個帳篷,恰好與其他各帳隔開,門首依例又站了兩個莫洛羌人。劉武疑惑不解,他在羌部其他各部內從未見過這種格式,營地內還有營地?
馬志見狀,連忙道:「這就是莫洛部大帳所在地,那些混蛋女孩兒也住在這兒。昨天我就是在這個柵欄門首被逼著跟那些臭丫頭們打架。」
守內側營門的羌人回去稟報首領,如此,他們暫且在營門外等候。
遠處,開始有女人的嚎叫,很是悲慘,但迅速又被一陣密集的鼓聲壓覆,之後是男人們興奮的大吼。
這些蜀人無一例外的回頭眺望,可惜,除了那堵脊背,毫無所見。
正這時,柵欄內,快步走出一個身著素白絲綢華服的漢裝美麗女子,這女子端得是美麗非凡,眉如鉤,眼兒媚,鼻似懸膽,渾身說不出的姣俏,連劉武都不得不讚歎,已經幾乎與他的兩個女人吳如、華靈不相上下了。難道,這就是那個名喚心的女子?
那女子走到劉武一行人面前,掃視眾人,最後目光停留在劉武身上。
「您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血屠夫麼?」那女子聲音嬌媚,軟軟糯糯的,一口流利的長安話。
會長安話,眾人皆喜。
劉武很沉穩的點點頭:「對。」
宗容正要走上前與那那女子交涉,那女子卻走到劉武面前貼近劉武說道:「將軍您來是為借兵麼?我願意助您一臂之力,就是懇請將軍幫個忙。」臉上神色古怪。
事情難道這麼容易?劉武連忙道:「只要我能做到,但說無妨。」
那女子大喜,連忙道:「將軍,對於您雖是件難事,但以您的威名,還有希望。」說著說著,向劉武跪下,哭了:「還望將軍您勸勸首領,不要拿我姐姐殉死。」
此情此景,端的讓人錯愕莫名。
「你,你不是首領的親孫女麼?」馬志大驚失色。
那女子搖頭,低聲道:「她是她我是我,我是長安人。」
原來不是……
柵欄內幾個帳篷內又陸續走出些美艷女子,足有六七個,一個個嬌艷欲滴模樣依站在帳門處看著劉武等人,全是漢人扮相。那些跟來的蜀兵一個個直了眼,沒想到在西北能瞧見這麼許多絕美漢人女子。不過很快,柵欄內又聽見幾個女人的喝斥,從營帳後端出來十來個穿著短皮甲手持短矛的羌女,這些漢女立即逃回營帳內,劉武面前那女子連忙站起身躲到劉武身後。
這些羌女見到劉武,走了過來,好多臉上都有傷痕,為首的一女看起來微微有幾分姿色,手上滿是老繭,又是一臉兇惡,直衝著劉武大喊,唧唧咕咕,不知道說的什麼。
「將軍救我!」那女子依在劉武身後,淚水漣漣,頭也不敢抬。
「她是誰?」劉武微微回身向那女子詢問。
「她是,啊,將軍小心!」
那蠻女突然提起矛向劉武刺去,劉武正回身問話呢,猝不及防,身邊的蔣築大吼一聲:「不要臉,乘人不備。」狠狠握住矛尖附近堵到劉武面前,那矛尖繼續滑行已經扎到蔣築胸口,蔣築未穿鎧甲,矛尖處的衣服已經慢慢變紅了,蔣築一聲大吼,硬生生把矛再度推離。
「混蛋,無恥!」周大怒吼著衝上前,抽出佩劍將那柄長矛砍斷,這才結束了兩方一瞬間的對峙。
可當周大將長矛砍斷,整個局勢迅速惡化,那些羌女們大聲嚷嚷著,舉起長矛,全衝著劉武等人,局勢大亂。還有越來越多的男人女人們衝出來,全湧向這兒,不少帶著兵器。
頭大了,借兵不成反倒要跟他們打仗……
「剛剛到底怎麼回事?」宗容向那自稱長安人的漢裝女子問道,「她倒是誰?她為什麼突然襲擊我們?」
「她是,她是那個妖女的妹妹,」漢女悲切道,「妖女喊她情兒。她說,您不回答她的問題還跟別人說話,這是在藐視她。」
「你告訴她,我不懂莫洛羌話,」劉武皺眉道,「不是要藐視她,你幫我和她轉述。」
那女子猶猶豫豫從劉武身後走出,向那為首羌女說話解釋。
為首的那個羌女臉上的怒意漸消,換上一臉詫異,不斷打量劉武,口中結結巴巴吐出三個漢字:「血,屠,夫?」
劉武點點頭。
為首羌女大喝制止那些羌人向他們進攻。
正巧,他們的首領請劉武進去。
是個老傢伙,發須雪白,看上去還算和藹。
又是當初那一套,先客氣再講正題,只是這次負責轉述的那兩個嚮導結結巴巴的,膽子也小得很,老半天也說不清道不明。
「將軍,為什麼不讓那女孩兒來轉述?轉述還清楚些。」周大抱怨道。
宗容低聲道:「巨偉,這可不行,那女孩兒是個奴隸,雖然好像過的不錯,但根本沒資格到大帳裡來的。」
「真麻煩啊!」
這時,那個野蠻的名喚情兒的蠻女,走到大帳裡,靠到那老者身旁唧唧咕咕,直向劉武丟眼色,笑瞇瞇的。
似乎對劉武很有意思,還特地換上漢裝,但以她的扮相與剛剛那個自稱羅敷的女孩兒相差就太遠了。
「哼,什麼美女,」馬志低聲嘟囔,「那個姚老頭兒真是胡說八道,這妹子就長這樣,看來姐姐也不怎麼的。」
「伯高兄,」宗容低語,「現在不是說這事的時機,我們來是借兵的。」
那老首領嘟囔了幾句,起身離開。
劉武也只好起身,招呼眾人離去。
「將軍,到底事情如何?」宗容問道。
劉武搖頭:「不太好,他說跟我們說話太累,讓我們明天再來。」
「什麼意思?」周大不懂,插嘴問。
「又是一天,真是的!」馬志抱怨。
他們離開大帳時,那個名喚情的羌女,果真粘到劉武身邊送別,可惜兩下說什麼都聽不懂。而出帳後就看見那個叫羅敷的女子遠遠站在那邊等待。
那個情兒見狀又衝著羅敷大喊,驅逐狀,羅敷連忙堆起笑臉對那情兒軟言相勸,情兒思索片刻,點點頭同意了。
「你跟她說什麼來著?她怎麼又願意讓你來了。」劉武讓那兩個嚮導先行,對那羅敷問道。
「她不懂漢話,需要妾身為她解釋。」
原來如此。羅敷一邊解釋著讓她臉紅的那些肆無忌憚放肆言語,一邊抽空插話:「將軍,剛剛妾身沒來得急說清楚,我姐姐名喚耿玉娘,與妾身一樣都是遭歹人劫掠身陷險地最後被賣給他們為奴。妾身有些姿色,被那妖女相中變成她的玩物雖然淒涼可比我姐姐卻要幸福。我那姐姐剛生下孽種本也罷了,可偏偏那人卻在前天突然暴死,可憐我姐姐她才十九歲,今晚便要絕命。」眼中滿是淚水。
「那也沒辦法,」劉武道,「首領聽不懂我說什麼,我也很難聽懂他說什麼,他讓我明日再來,你姐姐怕是只好認命了。」
「不!」那女子一臉痛苦,眼淚忍不住直往下滑,羌女很不滿意大聲呵斥,那名喚羅敷的女子,趕緊收住淚水,先堆起笑容勸慰那個羌女,然後對劉武道:「老東西肯定是要等妖女回來讓她處置。」
「原來如此。」宗容連忙插嘴問道,「想來那個女子應當懂長安京兆話對麼?」
「對,」羅敷道,「那女子懂得許多部落語言,漢語更是精通,我們姐妹九人分別自譙郡、京兆、東莞、弘農、河內、廣平、上黨,(注1),我們這些姐妹本來以為在她面前只要說家鄉話就行,哪知道這妖女學話最快,鬧得我們在她面前都不敢怎麼說話。」
眾人嘩然,沒想到這個名喚心的女子竟是如此精靈剔透的聰慧女子。
「將軍,妖女應該去了西都城內,您趕快回去,直接跟她說吧,還望將軍您能垂愛,饒我姐姐一條性命。」
「我們又不認識她,誰知道哪個是她?」劉武還沒說什麼,馬志插嘴道。
「妖女很容易辨認的,西都只有她一人穿男人的衣服天天帶著我們姐妹中任何一個,帶著三兩個羌人護衛。」羅敷又補充一句,「論長相,妾身等遠遠不及那妖女,您見了一定知道。」
這麼一說,周大駭然驚覺,回頭四顧,果然,在一個帳篷門首看到一張熟悉的美麗面容,驚呼:「啊,這不是昨天我見到的那個女人麼?」
那個,正是周大向劉武擔保是諸葛月華的女人身邊攜帶的同樣絕美的美女。
……
西都城內,又是一陣小騷動,那個禍亂根源又來也,幾個羌部男孩兒大咧咧走過去又被那些個侍衛狠狠甩出去。
嘴角漫溢笑容,一輪彎月滿含春水,滿眼都是她身邊那個小鳥依人的可愛女孩兒的倩影。
「公子,」依靠在她懷中的小丫頭嬌滴滴道:「妾身累了,想回去休息。」那是口譙郡話。
「回去可不好,」那身著儒服的絕世尤物嫣然笑道:「小東西,你不是最怕見血麼,今天我們就在此過夜吧?只我和你。」
「哎呀,妾身這兩日很不舒服呢,還望公子放過妾身。」
兩女正打情罵俏,身邊,那幾個打倒的人又站了起來。那幾個羌人侍衛又怒吼著要那些人滾蛋,兩女也混若不覺繼續膩在一起。
只是這次那幾個莽撞的羌人侍衛衝上去,反倒是他們被推開了。
身著儒服的絕美女子這才抬頭,這才發現原來不是那幾個呆頭呆腦的羌部臭男人。
而是一個漢人,帶著幾個壯漢子站在她面前。
這個漢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並非那種讓她只覺得噁心的色予魂授,而是冷冰冰的,微微有一絲詫異。
你看我我看你,兩下靜寂,小丫頭已經嚇得躲到她背後。
「你是莫洛心?」那男子低沉的聲音,長安話,很好聽,就像他的臉,說起來算得上男人中罕見的上乘貨,不過她對男人沒興趣,秀眉微顰,輕輕一笑:「算是吧。」
這個回答似是讓男子很滿意,那人點點頭,又問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絕世尤物笑嘻嘻道:「你是那個傻瓜劉武。」
「你,你不許罵我們將軍!」周大憤憤道,「不然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下不了你!」
絕世尤物臉色立即變了,秀眉深鎖,面帶憤恨神色,冷笑道:「我跟他說話還容不得你插嘴!」
宗容連忙拉住快抓狂的周大,向那女子賠笑道:「公子說的是,我家主上倉促起兵是有些不智。」
這聲公子真是舒服,絕色尤物笑瞇了眼,甜甜道:「行了,我知道了,不生氣了。」又望著劉武道:「你也想讓莫洛部加入你麼?以你的本事,我倒是不懷疑,不過莫洛部加入你為你賣命,憑什麼?」
劉武默然,好一陣才說道:「我現在的確沒那個能力,但是,我有這個覺悟,而且我擁有你缺少的東西,你也該知道就算你智計過人膽略不俗,可為什麼你到現在還在蹉跎等待,你也該知道為什麼。單靠你自己和莫洛羌,是不可能完成夢想的。」
「那你都知道些什麼?」絕色尤物笑嘻嘻的,只這笑容帶著嘲諷意味。
「你不想重振先零麼?」
絕世尤物秀目圓睜,櫻口微張,再無一字。
(注1:譙在豫州,京兆在雍州,東莞實為東莞郡、在徐州,弘農在司州,河內〈山陽公國所在地,264年仍未解禁〉也在司州,廣平在冀州,上黨在并州。即是說,這個名喚心的女子能迅速掌握別人的語言鮮有難得倒她的,略有些誇張,呵呵,不過這些郡都處在魏國北方黃河流域一線,當時的中國情況就類似於現在的歐洲,歐洲不是有什麼精通多國文字的天才麼?也是那樣,懂的都是歐羅巴拉丁語系下的,就像我們懂許多地方話一樣,總是有聰明的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