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靜,蜀軍官兵依舊用泥沙擦淨手上的油脂,此後又在清澈見低的淺溪中洗去沙土漱口淨面,再之後,除了兩個留下來守夜,剩下的一個個歪七倒八的躺在火堆旁和衣而睡。守夜的弟兄提防倒不是人,魏國那些蠢東西現在恐怕還在陽平關下叫罵呢,他們防的只是山中的虎豹狐狼,因此這兩個守夜的弟兄也簡單的很,就是在篝火堆旁添添柴,省得火熄了那些個不識相的野獸來找弟兄們麻煩。所以,這兩個守夜人也閒得很,就坐在最靠近劉武的火堆旁胡扯,又是酒能喝幾碗,肉能啃幾斤,兩個人一開始還是酒啊肉的,最後話題越扯越遠,開始午夜夜話,大侃起泡妞心得和黃色笑話,不時的,嘿嘿淫笑,兩個志同道合的傢伙之間感情更加加深了。
「你們小點聲!」一個弟兄被這兩個人的夜話吵醒,很是不滿,「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周大低低笑道:「啊,徐五,你醒了!那好,下半夜你跟校尉一起守夜,時間也快到了。」徐五一陣鬱悶,早知道裝傻忍忍就好。
「好吧好吧,守就守,」徐五斗爭了好一陣,最終同意,然後頭微微一扭,看見將軍就在身邊躺著,而那兩個不自覺的好色男還在大侃溫柔鄉,氣憤道:「你們想死啊?敢在將軍身邊說話?」
「難道要在校尉身邊說?」周大覺得奇怪。
「……」徐五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過想想也對,要是過會兒周大沒喊校尉大人而是去喊了一個別的倒霉弟兄,那他們也要呆在將軍這邊,校尉大人耳朵太靈了,說說話都危險。要是吵醒了大人,那傢伙還不整死你?他可不要再每天加練一個時辰,不要兵器上被吊上沙袋,想想都覺得恐怖。
還是在將軍身邊好,嘿嘿,將軍醒著是一條龍,睡著就是一頭豬,不怕嗓門大,反正喊不醒。要不是擔心吵醒校尉大人,這兩個傢伙恐怕就要放開聲音肆無忌憚了。
「你們聊,我去北邊山坡一下。」徐五突然覺得有些內急,起身。
周大笑道:「兄弟,原來你是讓尿憋醒的啊。」守夜的兩人嘿笑不止,徐五也不答話,自顧自往北邊的小山坡走,那邊是處低崖,下面是個小河汊,小盆地,彎彎區區的,今天走了好久,才從這個山谷裡鑽出來,後來劉武就借口天快黑了賴著不走,讓弟兄們去找吃的,這才有了今天的野味燒烤。現在徐五藉著就要墜入天際的一輪已經有些不圓的月兒,一邊痛快的往山崖下撒尿,一邊哼著小曲,順便也跟那些臭文人似的賞賞什麼月白皆染天下銀的所謂美景。
說實話,真想跟狼仔子們學學,喊他娘的一嗓子,可惜,身後那片子的竹林,沒法堵著校尉那賊耳朵,只好忍著。
正要轉身,卻瞧見那個小河汊子開頭的口子處,隱隱約約瞧見些火光,徐五記得清楚,那邊連茅屋都沒一個,那裡來的火光?正奇怪中,只見十來個火把竄進眼簾。
「這該死的南蠻子,」追擊的魏軍小校破口大罵,「讓老子追了這麼久,折損了好幾個弟兄還是沒逮著,媽的,這小子是屬兔子嗎?混蛋,老子過會兒非把你剮了不可!」
已經可以看見前面奔馳的那匹馬了,那正是陽平關破時逃出的三個蜀兵之一,隱約的還能瞧見那小子趴在馬背上動也不動,顯然,那小子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快完蛋了。好在他的馬似乎傷勢很輕,跑的速度依然不慢,只是受過傷到底還是受過,再加上前面的路越發崎嶇,這匹負主逃亡的馬兒終於慢慢讓身後的魏兵追了上來,在跑到小河前的那一剎那,魏軍小校挽弓一射,馬兒慘叫,它被射中了頸部,血流如注,頃刻間,昂起頭將身上的那個垂死蜀兵甩下去,跳下河獨自跑開了。
魏兵們很快跑到那個蜀兵身邊,將那個小子圍起。追擊的魏軍小校跳下馬,便一腳踹上去,那個蜀兵輕聲哼哼,微微掙扎,但顯然,他沒有力氣了。
「你跑啊,讓你跑!媽的,老子要剮了你!」那個小校抬手就是一刀捅在那個蜀兵大腿上,捅了個對穿,血卻流的很慢很少,幾乎沒有,顯然,這個蜀兵的鮮血已經快流乾了。
「將軍,屬下無能,」蜀兵用盡最後的氣力呻吟:「屬下對不起您啊!」聲音太低了,這句話,只有他自己能聽見,而那些狂暴不已追了大半夜的魏兵們,根本不理會,你一刀我一刀,拿這個已經對疼痛失去感覺的肉體發洩,眨眼工夫,便將這個就算不殺也即將喪命的蜀兵砍碎。
眾人這才氣消,對著那團碎肉吐吐沫。
「頭兒,那匹馬怎麼辦?」心情平復後一個魏兵問道。
「不用管它,看起來也活不了多久了,瞧,不就躺在河對面麼?哼哼,」那個小校指著趴在河岸邊的那匹馬冷哼道,「弟兄們,把人頭割下,我們回去關上覆命好了,過會兒要喝個爛醉。」眾人哄笑。
馬隊折返,向北歸去,絲毫不曾察覺遠處那三個站在山崖竹林暗處死死盯著他們看的身影。
馬隊消失在蜀兵三個守夜人視線後,這三人才回過神來,你看我我看你。
「你看明白了麼?那些傢伙在幹什麼?」周大一臉的疑惑,剛剛徐五讓他們過來瞧瞧,他們就來了,然後就看見好多的火光,好多的人馬。總得有那麼四五十人吧?本來以為這些個是連夜回蜀報捷的(關上都一萬人了,還打個屁啊),卻沒想過這些傢伙不知在幹什麼,倒騰倒騰之後馬上又轉回身去,回陽平關了,神經病!
徐五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連說:「我可沒你眼力好,你能射鳥,我就只能玩大刀片子。」這是實話,徐五箭術菜到不行,就是馬上馬下刀功都好的很,若是劉武一不留神,有時也讓這個小子打到連連招架的份,霍俊就更不用說了,都讓徐五打趴下兩三回,弟兄們便老拿這些事開涮他們可恨可愛的校尉。徐五沒能看清,很正常,不過周大也一樣,兩個人只好跑回營地,正巧,該喊校尉起來守下半夜了,順便把這個怪事兒跟校尉說說。只是,讓誰喊校尉醒,這是個問題。
「老徐,你喊校尉起來,」周大攛掇徐五上,這讓徐五很是不滿:「怎麼是我?」他可不想得罪校尉那個有仇就報的傢伙。「咱們弟兄中間就你能爆揍校尉,我們幾個全是挨揍。」這話倒也對,徐五想來想去,在訛詐了周大一瓶酒之後(賒賬的,等回成都後結),終於答應上去喊醒那個其實壓根不想守夜的瞌睡蟲校尉(劉武睡覺是豬一頭,霍俊耳朵尖卻是個睡不夠,他的自告奮勇,一般弟兄們總會暗暗找旁人代替,不會真的按霍俊說的喊他去守下半夜,省得他日後記得這仇報復)。
霍俊本來真的是想要開罵的,可是聽周大這麼一說,心中也很是疑惑。
這些馬隊搞什麼搞?怎麼跑到河邊突然折回去了?
「你們派人下去看了麼?」霍俊問。三人搖頭,霍俊有些不快:「既然覺得奇怪,那你們還不去看看!」然後,留下兩人,霍俊和徐五從山崖岔道直接下山去,目標正是那個河灘。
月已幾近天際,大地暗淡,兩人為了安全,帶上一隻裹著樹脂的火把,慢慢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