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平關城上,還是當初劉武回到陽平關時那個啃半塊饃的小兵,站在關城上往平原眺望。望了許久才又貓下腰坐回破敗不堪滿是血漬的磚地上,身邊是幾個同樣坐在地上的小兵,那些小兵們個個低著腦袋、縮著脖子、攏起袖子繼續打盹。
「實在看不懂魏狗到底要幹什麼?」那個啃饃的小兵向弟兄們大發牢騷,邊牢騷邊又從懷裡摸出半塊饃啃啃。(這小子屬老鼠,真挺會存糧的。)
他這話一說,幾個正等著換營回城下吃飯的蜀兵中終於有個兄弟迷著眼抬頭看看,然後問:「魏國人在幹什麼?」
「誰知道,」啃饃的弟兄漫不經心道,「反正他們在平原上排了三條火龍,隊伍倒是挺長、挺整齊,就是傻瓜似的站在那邊動也不動。有毛病!」
他這麼一說自然有人起身來看,三條長長的由火把組成的蛇陣,估計每條都有一千人以上,這三個隊列每個間距都在四五十步左右,距離相當,排成一個巨大的川字。
「嘿嘿,還真的挺好看的。」牆上不少蜀兵讚歎道。
此刻,還是早上那個宅子,那些潛入陽平關的魏兵們一陣騷動,剛剛從北牆上得到的消息,平原上出現了那個巨大的圖案,那正是約定好的行動暗號。為此,連蔣舒這個蜀國叛將都趕了過來,要與他們商量。
蔣舒就擔心戰場上反水時萬一被魏軍的亂箭射殺,要麼就是身邊有發覺蔣舒叛變的蜀兵會因氣憤將他殺傷。
「沒那回事,」剽悍男子很是不屑,「大都督叫我等保你無恙,我等便會拚死保你。何況我們已經約定好了,頭系白巾的便是自己人。」這些魏兵也不是傻瓜,他們也穿著蜀國人的衣甲呢,雖然他們不怕死,也不願怨死於自己人箭下。這樣,蔣舒總算是稍微放心了些。
「那麼好吧,我們,是不是也該行動了?」蔣舒堆起笑臉,就是他那笑臉還不如不笑,眾人輕蔑至極,沒人理會,最終還是剽悍男子揮揮手示意,魏兵方才起身離開。
平原上,戰鼓又起,魏軍終於開始有了動靜,開始往陽平關北門開拔。關城上蜀兵又開始譏嘲,魏國人難道全是些豬腦子嗎?明知道攻不下來還不死心?以為死人好玩嗎?
現在城上人多弓多,非把那些敢靠近的魏狗全射成刺蝟不可。
蜀兵們很多人已然開始將燃燒中的火把丟下去幾個,就等魏兵再靠近些就要他們好看。
然而,這一次,這些魏兵也不傻,雖然大都督嚴令要進攻,還要爬牆,誰知道這次只是佯攻,沒人願意靠近讓蜀國人一箭摞倒。帶隊的那個魏軍將領急得直冒冷汗,生怕關上的蜀軍發現異常,便大聲呵斥,逼戰士們架雲梯,可是依然沒人願意靠近。
於是這就是這天最最好笑的攻城場面,戰鼓擂得響,人卻沒一個,蜀兵們射了許多箭試探,魏軍就是不來。最後,蜀兵破口大罵,從魏兵老婆女兒開始一直問候到先人。連站在北牆上的傅僉和蔣舒等蜀國將校僚佐都覺得有些聽不下去。
傅僉到底沒搞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魏國人攻又不像是攻,退又不退,實在莫名其妙。
「他們到底怎麼回事?」傅僉的傳令小校李四終於忍不住了,一臉的怨怒,「攻便攻,不攻就滾回長安去!」李四所言,諸僚佐都覺得很有道理,個個點頭認同。
「也許是白天讓我們打怕了吧?」蔣舒心中緊張,堆起笑臉望著傅僉,火把暗淡的光輝下,照著傅僉困惑的面孔。傅僉顯然還是不太願意相信魏國就這麼容易就被打敗了。
正這時,吳義笑嘻嘻的插話:「武興軍督說得很有道理呢,末將也聽說大都督前幾日剛剛把諸葛緒甩開,想來現在正往漢中開拔,不是今夜便是明天便要回來了。」
「吳校尉所言極是,看來我軍勝利指日可待了。」蔣舒見狀,忙說道。
「啊,將軍!您看!」李四發現了一個情況,指著平原上東北角的極遠處方向。
那是這個小平原的入口,興勢山與祁連山在此交匯成一個小小葫蘆口兒,魏國的輜重營就設在此處,此外左右各有一個三四千人的小營壘護衛,這就是魏人的命脈所在,十萬魏軍的全部糧草、衣服、甲仗、也全在此地囤積。
一團團的火光在那邊燃起,同時清晰可見的,那邊火光中,人影閃動,人的慘叫,刀劍相撞,戰馬嘶鳴,哀號,痛哭。之後,火光越來越大,,而且平原中部的一些營壘也開始出現火苗,更多的魏國人驚惶的呼喊聲,刀劍砍削聲,魏兵的哀號聲。最要緊的是聽見了魏國人的喊叫:「蜀國人殺過來啦!蜀國人殺過來啦!」
陽平關上蜀兵一陣歡呼。
「是大都督回來了!」不知是誰喊的,一個傳一個,很快,城上的蜀兵高喊萬歲,群情高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