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睜大眼的時候,高大花崗岩的窗台上,坐著那個小氣鬼,曲膝靠在稜柱旁,身軀高大瘦勁,四肢光裸,繁花長錦從左肩斜掛,在腰間橫系一圈,帶著流蘇的那端輕輕地拖垂下,他頭微側,目遠視,金色的陽光灑滿他的全身,似光之精靈在那美麗的肩頭歡樂地舞動。
通神塔頂向東的窗口,有絢爛到極至的美麗陽光,有一個世間最尊貴最溫柔最寂寞的主人,那本札記上關於他的形象描述,倒是恰到好處。
然,他是世間最接近神祇的唯一存在。
穿過那金色透明的光線,超越時間之河的混亂,他永遠淡漠溫柔,以洞察一切的睿智淺笑為特徵,在一片世俗的繁華與悲慘,顯示出他的無情與超然,於練達與愚蠢中,突顯他的灑脫與高妙。他永遠俯視世人,在巨大的,智慧的,超然的,無雙的他面前匍伏著螻蟻般的生命,無聲無息間,灰飛煙滅。
他是強大的,冷情的,漠然的,無疑也是美麗的,籠罩在金色光砂中的神之寵兒,去盡僅有的煙火風度,幾與那燦爛奪目的金光同在,令凡人不可企及,在那逐漸湛亮的光華中羽化,讓人再也求、之不得。我眨眨眼,將他緊緊地抱住,任他的長手撫過我的長髮。與失去他相比,他對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怎麼了?」
「我怕我也會忘掉你,然後,在那團霧裡面,會一直一直地找不到你。」
「傻瓜,你一直在我的手心裡攥著。我怎麼可能會讓你迷路找不到回來的路呢?」頭頂的聲音很輕很柔,撫慰我不安跳動的心。他地身上很涼,與昨晚的火熱截然不同。我埋在他的腰間,磨蹭那光滑柔軟地綿布。開心地笑了,獨佔也好,專制也罷,離了他我根本不可能過活,那種孤伶伶一個人的失落與痛苦會把人逼瘋。
他伸出雙掌把我提起。擁我在懷中,我半跪在窗台上,靠著他寬闊而冰涼地胸前,我抬頭,他垂首,我們熱烈地相吻,一個妙不可言的早安吻。
我喜歡。
「開心了?」
我用力地點頭,這雙溫柔而美麗的眸子,有著群星閃爍般的耀眼。完美的立體輪廓上,有著象牙般地細膩光澤,額上的金髮閃閃發光。無可挑剔宛若神祇。
卻讓人不由自主地畏懼害怕,他只是問了一個早該問的問題.他要確切的答案。絕不接受敷衍,他問:「那個人是誰?」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一個夢裡的人。我以為他是你的一部分。」
「呵呵,他有什麼好讓你一直忘不掉?」他用力地勒緊我可憐的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堅定地掙開我的摟抱,把我一個人單獨丟在還留有餘溫的窗台上,在飄若無風地瞬動中,他離開了通神塔。
我知道他真的生氣了,陽光很燦爛也很溫暖,我卻如置冰窖,他不會離開我,可是,他會對那個人下手,他一定會比我先找到他,折磨他,再沒有然後。
可是,他不知道,我只不過要問一句為什麼而已。
我抱著雙膝,收攏白紗的衣擺,獨坐窗台,享受著眩目如華地陽光,左邊有一個鳥架,隨風飄動,上面沒有那只漂亮高貴的白金色琴瑟獸,我地右邊是澄澈透明地蔚藍天空,遼闊的帝國山河,以及那條貫穿大陸地平安大道,我癡癡地看向大道的盡頭,那兒只有鬱鬱的銀綠色大樹。
後知後覺的我,停下頭,往通神塔下看去,密密麻麻地仰望的人群,看到我探出頭,眾人情不自禁地歡呼雀躍,如海潮般湧動,我嘿嘿傻笑地縮回身子,飛快地跳下窗台,縮在窗稜旁貼牆拚命吸氣。
一顆心狂跳,有一種這種被捉姦的羞赧感,絕對絕對不是榮譽的驕傲感。
我想那個混蛋小氣男的手段,除了昭告人們我屬於他之外,必定還有另一層的妙用,比如讓某些人死心痛苦,比如乘虛而入,比如紅杏出牆,比如引蛇出洞。
美麗的早安吻,功用多著呢。己跟那個混蛋捆綁在一起的。
本姑娘出身名門,知書達禮,性子是古怪了些,可從小到大有的是父慈母愛,朋友的肝膽相照,嗯,還要加一個不論我變成什麼樣子也會愛我護我等我的情人,雖然他的脾氣頂頂古怪,但是他的溫柔我還是頗為喜歡的。
可我為什麼會可憐到無家可歸,無依無靠,只能回頭靠他撫平心底的失落與寂寞?
他的手段與孤立我早有所覺,卻聽之任之放之順之,時不時地還給他找理由找借口開脫,只能說,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自討苦吃。
我回來太過順當,尤似夢裡不知身似客,記憶的碎片時隱時現,我記得很多事,也忘了很多事,這個陌生的地方,百年彈指過,卻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我的迷惘只有靠近他才能清晰,那我又為什麼總惦記著夢裡的那個人?
那天我們重逢,我不認他,那溫柔而又殘酷的情人便說,我要使性子便使去,飯要吃覺要睡,他不勉強。
言下之意就是他原來是什麼樣的人,就是什麼樣的人,斷不會因為喜歡上我就改變了心意去,意即該耍我時照樣耍,該戀我時照樣戀。
我倒,有這麼談情說愛的,他還振振有詞,我喜歡的就是他那樣子的愛法。
所以,他會服軟會耐著性子哄我但絕不會後悔或者收手。
至多下一次,用更隱蔽更奸詐的手段,看我又驚又怒又怕又叫的樣子,他如獲至寶般細細收藏,然後,開動他無人能及的聰慧頭腦,一個環一個結地哄我破涕失笑才肯罷休,當然,他斷斷不會讓人白白欺負了我去。
他欺負我怎麼辦?要麼,涼拌;要麼,我找回場子去,百無禁忌只要我開心便好,兩人的互動即在此。
這樣子的人,把我從裡到外摸得一清二楚,要我如何能與他斷開,只好一直綁在一塊糾纏,糾纏,糾纏。
我笑得甜甜蜜蜜,渾身滿是幸福味兒,他通過我戲弄塔下的人,我便耍他自娛,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要麼隨波逐流接受它,要麼逆水行舟擺脫它。
事實一再告訴我,選第一個答案能讓自己幸福得久一些。
烏雲遮住了驕陽與美麗的天空,心裡有點可惜,抬頭望向窗外,才驚覺不對。
滿天的血影,滿天的腥臭,滿天的慘叫,在這驚恐慌、陰冷、血肉淋漓的悲慘世界中,黑色的魔獸大軍全面進攻暴風帝國,突破了帝國的數道防線,戰火已開進帝國境內。
平安與樂和是昨日的種種,廝殺與屠戮是今日的主題。
我手一掂窗台,翻出塔頂,張手招來封魔法杖,直奔那殺聲陣天的暗夜魔地。
「阿頓,」我延長聲音大叫,「梅露斯!」
喳喳,報到!
原本我是皺著眉頭看那些高級魔龍頭痛的,但是,小麻雀身上的變化先把我嚇倒。我分了一些注意在它身上,問它那身美麗泛著金光的羽毛從何而來?
嘻嘻,你們兩個感情一躍千里嘛,喳喳,我佔了點小便宜。
我忍住自己抽動的憤怒,在空中左躲右閃,不住地把那些飛行物一個個拍回去,冷冷地說:「你把誰都當成白癡?我們感情一向如此,說不說?多出來那隻腳想剁掉?」
別,別呀,本王難得變漂亮一次,這個,就是,就是你們在一起,我們就可以合體,呃,反正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問這麼清楚幹嘛?
這種解釋,還不如沒有。底下的騎士魔法師,對付魔皇親養的魔龍太過勉強,我得抓緊時間救他們呢。
「閉嘴!」我雙手結印,將封魔法杖祭出,也叫那只麻雀準備好化為金雨封印這些醜陋的只知殺戮的魔獸大軍。
我在天上唸咒,散下閃閃的金色光沙,令魔族恐懼,令龍族騎士精靈法師震驚:「封魔封杖!」
個個還是蠻識貨的,不過,我一個人對這群高級入侵者,也有些勉強,只把那些中低等魔獸統統封印,臭鳥流著口水,一去不回頭。
這個時候,是不允許有任何的猶豫的,一不小心我就被某頭魔龍尾巴甩到,又黑又亮的骨翼,差點在我身上鑽出個血窟窿來,我一個鯉魚挺身,堪堪從鎖骨間掠過,劃破皮,見了骨,血流如注。
見機,我收回法杖,左掌向前平推,一心一意地召喚聖金大龍王的名,我現在的身體與實力,打打龍焰彈,放幾個龍之閃電,再來個龍焰之藍色壁壘還是不成問題的。
我唸咒念得正起勁時,普列和優領著大隊人馬前來助陣。優還好,只是笑得很曖昧,普列這個大嘴巴男,則根本不管這兒是不是戰場,一個勁地跟我套話。
「莊莊,跟我說說,你怎麼做到的?把豫氣成那個樣子,哈哈,笑死我了,你的腦子開竅了啊?放心,我一定罩你,你就勇敢地繼續氣他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