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他托整座城上下,完全封鎖,魔法陣那兒,只准進不准出。我讓埃恩皮達科從王都調來數百名年輕的魔法師,將馬他托圍了個裡裡外外,不用他們施展什麼禁咒,只需會低級的精神魅惑術就成。
「馬他托的居民,如果不想在屠城中死去,那麼就向守城士兵交待出你們認為形跡可疑的人,交待你們在刺殺事件發生時所看到一切不合理情形,倘若證明為事實,不僅拉夏國有封賞,連風之王國也有重賞。同時,尋獲真兇的人可以得到傳奇護國英雄的稱呼,因為他阻止了拉夏國與風之國之間的戰爭!」
威逼利誘,無所不用之極。
我並不奢望那些有錢有權有勢的人能受精神魅惑術的影響,但人心是貪婪的,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民眾的意志是不可違背的。所以,效果十分明顯。
城主府門外的廣場上,密密麻麻地跪著無數有罪之人,罪名可大可小,雞毛蒜皮的小事,罪大惡極的重罪,無一不全,那不關我的事。我命令那些士兵開始審訊,有疑問的全送到魔法師那裡進一步使用精神意識探索!弄死個把人關我什麼事?普列要是出什麼差錯,大家一起完蛋吧!
這一切都是公開地進行的。
馬他托的居民並沒有什麼不滿,尤其在拉夏國的埃恩皮達科殿下也在場時。這就是王族的特權!我靠在阿豫的肩上,阿豫不止一次說送我回去,有結果就來通知我。我白了他一眼,把你留下好讓你怒氣大發實行大屠殺?
阿豫笑笑沒有開口,眼睛在廣場上掃來掃去,一發現有形跡可疑的馬上提過來發問,那冷酷無情的樣子早把那些平民們嚇破膽。這個時候,我就出來充當好人,告訴他們只要說實話,我們風之並不會拿平民出氣,只要抓到真兇,我們不會屠城!屠城是拉夏王族的優良傳統,可不是風之的愛好。
末了,我還將了埃恩皮達科一軍,哼,讓馬他托的人認清楚誰才是真正嗜殺之人。
阿豫面無表情地瞄了我一眼,再看看廣場上那些恍然大悟的民眾,和安-比塔斯、埃恩皮達科一樣,變得哭笑不得。這個笨蛋阿豫!幹嘛忽然學普列、優他們那樣任性,你都忘了自己的身份麼?絕不可以在這個時候讓二王子和瑪多他們抓到把柄!
數百名魔法師與上千守城士兵通力合作,審問進行得很快,到太陽下山的時候,廣場上只留下三個關鍵人物。一位就是馬他托的城主大人,一位呢,是可憐的安-比塔斯,還有一位,聽到她的名字,我的心就咯登響了一下,馬他托新一任大善人歐西拉夫人。
告發城主大人的,是他的不知第幾房夫人,說出事的前幾天,城主大人從王都的貴人那裡得信,之後就變得有些小心翼翼,頻頻躲在書房召集辦事之人。魔法師上來後,察探的結果一點都不奇怪,是阿爾王都軍宰大人的助手下令,給風之的談判團製造一點點的小麻煩。
第二個安-比塔斯,是他的書記官檢舉了他。他得到的命令是從恩托托王子宮殿直接下達的,恩托托讓他在豫殿下前往阿爾的途中,對所發生的流血、暗殺事件放任自流,不得干預。
歐西拉夫人,說出她的秘密的人是她的侍女。察看歐西拉夫人的意識時,這位夫人極力反抗魔法師的精神探索,士兵上前幫忙,卻引起旁觀平民的強烈不滿,看來這位夫人頗得人心。
我按捺不住,鬆開阿豫的手,從座位上站起來,拖著長裙,走到這位裝扮樸素的老夫人面前,細細觀察。清明的眼神,良好的教養與優雅的舉止,無不證明這位夫人的形象與善名不是空穴來風。不過,我才不關心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要的是結果,一個可以讓我安心的結果。
「歐西拉夫人,您一定非常地瞭解拉夏國的傳統,冒犯一國的王子妃,刺殺他國來訪的使臣,沒有抓到行兇者,屠城是必然的選擇。如果您不想看到這樣悲慘的結局提早出現,請您配合審查。」我慢悠悠地提醒她,任你老奸巨滑,這麼大的帽子蓋下來,由不得你說不,要不,就等著身敗名裂,照樣要交待。
歐西拉夫人是個意志極為堅定的人,只要她不配合,她在馬他托的心血算是白費了;如果她配合,她的秘密,哼,最好不要出現我最怕的那種情況!
其實我心裡很緊張,從一開始聽到歐西拉的名字起,我不肯正視的現實還是擺在了我的面前。這世事就是這麼巧得驚人!我害怕得心裡直跳,胸腔裡那顆心忽冷忽熱,一刻不停地蹦來蹦去,慌亂之極。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才能壓制這股鋪天蓋地般的狂亂。
我深深恐懼匪知參加了這次刺殺行動,一經證實,那絕對是沒有將來的黑色未來。
我終將不能免俗地面對友情與愛情之間的痛苦抉擇。
如果是他傷害了普列,那我該怎麼辦?另一面卻不停地為他開脫,他剛剛加入歐西拉的陣營,他們還不會派給他這麼重要的任務。
可是,那麼遠的距離,那麼精準的箭術,那個飛速奔馳的灰色身影,到底是不是匪知?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對峙的局面?我從來都不曾期望過它的出現!
我心中一急,心口猛地一痛,不由自主地把血吐在了面具上,滴答滴答的血滴聲讓阿豫皺眉,他懶懶地坐在那兒,一手扶著冷冷的配劍,托著腮幫,眼底一片深黑,讓人探不出深淺,無情的溫柔包圍著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有種令人不敢逼視的殘酷。
瞧他是多麼地適合獨坐高位,橫視四方!
我的重傷,同樣讓埃恩皮達科和安-比塔斯臉色難看,讓廣場上的平民們議論紛紛,也讓歐西拉夫人臉色變得凝重。最終,她是承受不住這番壓力的。
「計劃是我安排的,風之的王子妃,希望您遵守您的承諾!」
呵呵,多麼鏗鏘有力的豪情,多麼義無反顧的勇氣,我要是就這麼成全了你,豈不是證明了我的無能?阿豫的怒火可不是你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老女人就能擺平的。
「歐西拉夫人,我知道這已是你的極限,但,卻不是風之的。」我緊抓著胸口的衣服,心中的煩躁漸盛,心口處莫名其妙地發燙,是要發病麼?不!不能在這個時候,我一咬牙,猛吸一口氣,狠狠地宣佈:
「來人,把那位侍女送給魔法師,讓她說出歐西拉夫人有哪些親屬,我要請他們到場觀賞歐西拉夫人為他們赴死的英雄壯舉!讓他們看看他們愚蠢的舉動枉送了這位善心老婦人的性命!」
歐西拉夫人不敢置信地瞪著我,本來八面聞風不動的淡然神情終於現出層層漣漪:「不!你不能這麼做!他們是無辜的!」
我真正心裡恨極,看你這老太太長著這麼一副聰明相,偏生做起事來如此顛三倒四!你女兒的命是命,難道普列的命不是命麼?要是、要是你的事把我掛心的那個人也牽扯進去,我非把你們全家送進十八層地獄不可!
不,不會的……如果萬一成真,我、我該如何是好?我極度恐怖後面的結果!如果、沒有如果!
我狠狠地瞪了一眼歐西拉夫人,側過臉靜靜地站著等著,死命地咬著嘴唇忍著那股子邪火過去。我在賭,賭那些人還沒來得及撤出馬他托!我在賭他們撇不下這位真正忠義的老婦人!
夜幕漸深,繁星點點,一輪彎月掛在黑色的城牆上頭,無盡的蒼涼,一如我的心底。廣場上點起無數的魔法火焰,站著的人坐著的人靠著的人,沒有人離開,人人都在注視著場上的一舉一動,火光映著這些人的面孔有些無法預測,廣場的四周是王都的近侍官,艾格裡夫王后親遣的親衛軍,她希望在第一時間嚴懲破壞和談的陰謀亂國分子。
在軍人的包圍中的,是那些低級的魔法師,有許多是剛從學院調來幫忙的,因為這場審查不需要摻進拉夏的勢力陰影。
歐西拉莊園裡的人很快被帶到廣場,數百人跪了一地,我忍著心中的劇痛,皺著眉打量那些跪在最前方的那幾個年輕人,是什麼樣偉大的情結和狂熱的念頭沖昏了他們的頭腦,讓他們如此魯莽如此愚昧無知!我連咳數聲,淤血仍在不停地往下滴,我繞著那幾個年輕人搖搖晃晃地走了一圈,血,刺目的血也滴了一大圈。
「送歐西拉夫人上刑台,至於是火刑、絞刑、凌刑,剮刑、詛咒,可以讓行刑官一一嘗試,不准弄死!讓神官和醫官原地待命!」我頭也不回地對後面的侍衛下令,看著那些年輕人慘白的臉,無情地逼迫,「如果你們執意不開口的話!」
「不!風之的王子妃殿下,做出暗殺決定的人是我,不是我的母親,請您饒恕她!」一位身材姣好,英姿颯爽的年輕姑娘從人群中爭紮著衝出來,不顧後面無數人的阻饒。
「不是的!」另一個少女跪爬著想要靠進我的身邊,卻被侍衛攔下,只見她雙手趴伏在地上,淺色的髮絲有些凌亂,頭也不抬地告罪:「王子妃殿下,做出暗殺計劃的人是我,從策劃到決定刺殺殿下您,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不管姐姐和母親的事,請您依律處置我這個真正的兇手吧!他們是無辜的!王子妃殿下!」
她是跪在最前面的年輕人中的一員,坦承罪行的這位少女,聲音清亮悅耳,急迫有力卻又奇異的柔軟,這樣說話方式,我曾經在那間屋子裡聽到過。
「你、你說什麼?」我恐懼害怕的事最終發生了,我胸中劇痛之極,淤血像不要命一樣狂吐而出,我一定聽錯了,我的頭又昏又沉,全身又痛又重,不,我一定弄清楚!我走得更近,含著血水模糊不清地逼問:「說,最後的弓箭手是誰?你安排了哪個人?說!」
就在這時,跪在最前面的幾個年輕人中的一個,猛地赴向我,手中還拿著一把黑色的匕首,事出情急,我又重傷在身,根本是避之不及!
那位叫薇薇拉少女猛地抬起頭,卻也呆愣在原地,一手捂口說不出話。
最先站出來承擔罪行的姑娘,飛身來擋,卻也是救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