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時運(下)
    王翰慌不擇路地逃著,他能感應到身後的寒熱雙氣緊追不捨,既沒有拉近距離,他也沒有甩掉他們。王翰心中開始後悔,本以為顧輕塵至少能多拖幾招,想不到就這麼一擊斃命。王翰心中明白,這其實是顧輕塵太過信任他的配合。如果顧輕塵本來就打定主意以一敵二,那至少還能撐上數十招的。

    所以他後悔。

    不知為什麼,在看到重傷的李閒生龍活虎地重新殺來,寒熱雙氣交匯無間,他心裡就開始泛起一種奇怪的恐懼,彷彿藍舒雲的英靈,在寒熱交雜之中對著他冷笑。這種難言的恐懼令他忍不住想逃,逃得越遠越好,他再也不願見到厲天和李閒那水火交融的相知相惜。

    忽然之間,一陣寒意湧上心頭。王翰猛然停下腳步。

    月光下,一條人影站在前面不遠處的屋頂上,森冷的眼神緊緊鎖在他身上。一柄精光閃閃的短劍,映得人睜不開眼睛。

    王翰看清了來人的身影,瞇起眼,道:「孫凌?你不是被厲天趕到青州去了嗎?」

    孫凌冷冷地道:「揚州有我的家業,我為什麼不能回來?」

    「你是湊巧趕上?」

    凌從懷中摸出一件東西,遠遠擲給王翰,道:「還你。」

    王翰一把接過,心中百感交集。這正是他當年為了騙取孫凌的入伙而送的面具,只可惜當時少年孫凌的心中,除了為姐報仇,再也容不下其它。於是王翰始終沒有說出招攬孫凌的話來,就那麼眼巴巴地離去,最終的結果是造就了江湖上著名的怪商楊休。

    面具還了回來,王翰忽然意識到,自己除了懷內的數十張面具之外,一無所有。

    孫凌冷冷地道:「不要再說什麼花言巧語,我雖不知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但我能感覺到你是在倉皇逃跑,而追你的人的氣息,我再熟悉不過。厲大哥既然追殺你,足以證明你就是當年假扮閣主的人。」

    王翰聽了,忽然輕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終於縱聲狂笑。

    孫凌眼裡厲芒閃過,連人帶劍,向王翰奔射而去。

    王翰依舊在笑,喘息著道:「這世界多麼有趣!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那為什麼,我們埋下二十餘年的根基,卻得不到想要的一切!」

    孫凌劍到,帶著強烈的恨。王翰雙掌猛地一合,硬生生將短劍夾在手心,厲聲道:「為什麼!」

    孫凌不答,冷冷地道:「你知道你夾的是什麼劍麼?」

    王翰充耳不聞,厲聲道:「回答我!為什麼!」

    孫凌淡淡道:「時運。」

    王翰怔住了,終於緩緩平靜下來。目光落在孫凌臉上,看了半晌,點了點頭,道:「這柄是飛虹劍?」

    孫凌一字字地道:「吹毛可斷的飛虹劍,為了等待今天,它放棄了十幾年前就能得到的自由。」

    「嘶……」孫凌手腕輕轉,飛虹劍在王翰手心裡轉了個身,平平削過。王翰十指齊斷,鮮血沖天而起,眩目的紅色噴泉,帶起好聽的嘶嘶風聲。

    黃光藍芒從遠處奔射而至,只在一息間,雙雙沒入王翰後心。

    空氣彷彿在瞬間,凝固了。三人你眼望我眼,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三般兵刃同時回收,王翰呵呵地笑著,道:「時運?時運!」然後砰然倒地。

    幾乎與此同時,楚夢清晰地感覺到顧輕塵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李閒和厲天看著地上再無氣息的王翰,忽然覺得一陣脫力,都一屁股坐倒在地。孫凌呆望手中染滿鮮血的飛虹劍,嚎啕大哭。

    「夠了,小凌!」厲天輕喝道:「明天去把這劍,葬在你姐姐身邊。」

    孫凌點了點頭,走上前來,雙掌分別按住兩人的背心,皺眉道:「你們損耗得很厲害。李閒更是幾乎油盡燈枯了。」

    李閒笑嘻嘻地道:「你怎麼不在青州陪你的五小姐?」

    孫凌怒道:「明知你們在打生打死,我怎麼呆得住!」

    李閒道:「萬一你又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怎麼向你的五小姐交代!」

    孫凌怒道:「我像那麼弱不禁風嗎?」

    李閒悠然道:「某人剛才好像還像女人一樣嚎啕大哭來著。」

    孫凌:「……」

    厲天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李閒也跟著大笑,孫凌堵了一肚子粗話,卻罵不出來,想了想,也搖頭失笑。三人站起身來,相互攙扶著,向長江聯的大部隊方向緩步而行。

    一間不起眼的莊院裡,此時堆了上千人馬,卻全都鴉雀無聲。他們身後有個小房間,裡面充滿了藥味。

    房間裡安置了兩張床,莫白羽躺在靠裡的一張,已沉沉睡熟。司徒銘拖著疲憊的身體坐在另一張床邊,不斷咳嗽著,臉上愁雲慘淡。

    誰都看得出來,現在他最渴望的就是喝一碗藥,然後像妻子那樣沉沉是睡上一覺。但他不能。

    因為江乘風胸口插著銀槍,躺在這張床上。

    成櫻和司徒貝貝緊張地坐在一邊,誰都沒有說話,但四隻纖手早已捏滿了汗水。如果司徒銘宣判一聲「無救」,那江乘風這條老命,就徹底斷送了。司徒貝貝的心中更是惶然,江乘風已傷成了這樣,李閒還是音訊全無。

    玉秋水早已不知消失到了哪裡,但成櫻可以肯定,她必定就在這附近某處,等待著消息。

    沉悶的氣氛持續了良久,司徒銘終於開口了:「我能治好他。」

    「呼!」成櫻明顯感到了自己的心回到原位的聲音。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輕鬆起來。

    「不過……」司徒銘接著說道:「他的一身武功,是救不回來了。」

    成櫻顫聲道:「三哥的意思是……他的赤血魔功,將散去?」

    「是的。」司徒銘抬頭看了看成櫻,道:「對於江老怪,這可能是個沉重的打擊。但這對於你,或許是個好消息吧。」

    「好消息嗎?」成櫻喃喃地重複一遍,心中苦笑。確實,這原本對於她應該是個好消息,但她此刻聽了,卻不知是什麼滋味,心中百感交集。赤血魔功使江乘風此生再也不能親近女色,但是這個魔功在某種意義上,卻是他對她矢志不渝的證明。

    如今這個證明,被不可抗拒的外力無情地打破,同時加進來的,還有願意為他以身擋槍的玉秋水。

    成櫻溫柔地看著江乘風英俊但卻蒼白的臉龐,輕聲道:「只要你活著,一切都隨你。」

    司徒銘裝作沒聽見,從醫箱裡取出數種藥物,還有一柄明晃晃的刀。成櫻閉上眼,不

    敢再看。

    正在此時,眾人都聽見了門外的聲音:「老張老韓,你們給我發出命令,盡一切力量,找到你們的秦當家!」

    司徒貝貝觸電般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李閒回來了!他也活著!

    司徒貝貝不顧一切地推開門,衝進李閒懷裡,大哭起來。李閒輕撫她的秀髮,柔聲道:「沒事了,一切都結束了。顧輕塵、王翰都死了,那組織再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了。」

    司徒貝貝抬起紅腫的眼,泣聲道:「秦姐姐不知怎樣了。」

    李閒抬頭望著已經發白的天空,堅定地道:「我們一定要找到她。明天一早,我就去見徐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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