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四周萬籟俱靜。秦淮獨自站在窗前,看著皎潔的月色。中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過了,但今晚的月亮還是那樣圓。圓月上彷彿又現出姐姐微笑的臉。
如果姐姐依然在世,恐怕如煙在揚州也無法向現在這樣一枝獨秀吧。她們的琴聲都是一樣的扣人心弦,不同的是,如煙有個好師傅,而姐姐完全是靠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找徐博復仇的意願一直不夠強烈。從前是因為明知自己沒有足夠的力量,而如今呢?如今有李閒幫忙,有整個重陽教幫忙,但自己為什麼還是沒有那種強烈的復仇心?
或許是因為江乘風的話吧。現在找徐博麻煩會影響李閒他們的計劃。僅僅因此而已。
秦淮苦笑一聲,對著明月默唸一聲對不起,緩緩轉身,準備就寢。
忽然,門砰地一聲推開,李閒拖著疲憊的腳步走了進來,二話不說地倒在她的床上,還發出了舒服的呻吟。
秦淮百結的柔腸頓時飛到九霄雲外,怒道:「你幹什麼!」
李閒有氣無力地說:「昨天就睡了兩個時辰。今天一整天都在趕路,實在累死了。別吵我,我要睡覺。」
秦淮一滯,輕輕歎了口氣。忽然想起什麼,叫道:「你為什麼跑到我的房間裡來!到自己房裡睡去!」
李閒茫然抬頭,四處看了看,道:「這是你的房間嗎?……我怎麼會到你這裡來?」
秦淮氣得說不出話來,道:「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到這裡來?快回去!要不滾到如煙床上去也行,我看那丫頭對你已經很難抗拒了。」
李閒聽得精神一振,硬撐著坐了起來,道:「這是真的嗎?」
秦淮冷笑道:「李浪子的手段如此高明,對哪個女子不是手到擒來?」
李閒嘻嘻笑道:「是否也包括你呢?」
秦淮杏眼一瞪,正要罵出口來,李閒舉手投降道:「我想起來為什麼我一回來就直奔你的房間了。剛才太累了,一時竟完全忘記了。」
秦淮奇道:「什麼事這麼重要?」
李閒微笑道:「晚上被那麼多事情岔了,原本我從太湖一回來就想告訴你這件事的。你想不想狠狠地踹銀龍堡幾腳?」
秦淮淡淡道:「在不能殺徐博的前提下,能狠狠打擊銀龍堡當然是我最好的選擇。不過你們和銀龍堡的戰鬥,我能起什麼作用?」
「作用可大了!」李閒跳下床來,道:「你知道太湖水寨和霹靂堂聯手和銀龍堡作對吧?」
秦淮點頭表示知道。李閒道:「不出三天,太湖水寨和霹靂堂就要和銀龍堡進行一次劇烈的作戰。主攻的是霹靂堂和太湖水寨,主守的是龍騰山莊。」
秦淮皺眉道:「他們主攻?」
李閒微笑道:「正是如此,看來你已把握到關鍵所在。太湖水寨的人對陸戰技能一竅不通,由他們主攻龍騰山莊其實與送死沒什麼區別。」
「你要我去負責指導他們陸戰的陣法與戰略?」
「正巧你不懂水戰。」李閒欣然道:「在微山湖呆了那麼久,對自己不通水戰也有點過意不去吧?絕佳的偷師機會來了。你和他們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組合。」
秦淮點點頭,道:「這確是讓我報仇的好機會。不過三天之內就要我把他們訓練得可以攻打龍騰山莊,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不必攻打龍騰山莊。你只須教導他們圍堵攔截與逃命之道就可以了。」李閒眨了眨眼,笑道:「他們都是有一定功夫的江湖漢子,武藝方面也不需要你操心。」
「既然你認為我適合去,我就去吧。其實……」秦淮頓了頓,歎了口氣,道:「沒什麼。你把他們可能面臨的作戰情況詳細說一遍。」
李閒點點頭,將他們的戰略詳細說了一遍。秦淮初時只是仔細地聽,不住點頭,聽到後面,臉色微微變了。
李閒訝道:「怎麼了?」
秦淮沉吟道:「按照你的說法,萬一徐弈生變,太湖水寨勢將全軍覆沒,沒有另一種可能。」
李閒鬆了口氣,道:「不要緊。徐弈是不會出問題的。目前他最重要的不是跟我們做對,而是鞏固在銀龍堡的權力。」
「可是如果盡殲太湖水盜,他的聲望將更盛得多。」秦淮搖頭道:「徐弈不是你們自己人,其心難測。要小心。」
李閒呆了半晌,忽然笑道:「這事交給江老鬼去處理。累了,我先去睡一覺。天一亮,我就帶你去太湖。」
秦淮沒有說話,目送李閒走出房門。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自己也說不清楚。
李閒剛走出門,迎面就遇見江乘風。
「你也困得很了吧?」李閒苦笑道:「常聽人說什麼當武功進入先天之境後,幾天不吃東西也沒什麼,幾天不睡也像沒事人似的。老子的武功步入先天好幾年了,不吃東西不睡覺是死不了人,但會累得讓你說不出話來。」
「那你的話怎麼還這麼多?拉稀似的放個不停。」江乘風冷冷地回應道,充滿磁性的聲音裡帶著掩不住的疲憊。
「看你說了粗話,就知道出了事了。」李閒苦笑道:「不要告訴我劉東流居然不聽我們的忠言。」
「讓你猜對了。」江乘風憤然道:「那死瘦子表面上說得必恭必敬,說什麼江守護使提點之情,劉某銘感五內。老子一眼就看出他根本沒把我的話當回事!」
李閒有點想不通了,問道:「這是為什麼?他覺得自己的命很不值錢嗎?」
江乘風歎道:「怪只怪葉七是個用暗器的。」
李閒恍然大悟。自從當年擊敗了唐門,當世已經沒有任何門派的暗器功夫可以與霹靂堂一較高低。縱使是比霹靂堂強上數倍的門派,也不能不承認霹靂堂在暗器方面是天下第一。
原來劉東流也免不了驕傲的惡習。
李閒心中長歎,事實上雖然霹靂堂暗器無雙,但並不代表劉東流暗器無雙。他的兒子劉凡的暗器功夫已經不在他之下,甚至猶有過之。蕭無語的骰子秉承重陽教的「飛花逐月」密技,若是正面和劉東流對敵,勝敗實屬難料。而葉七的暗器更是不同,因為霹靂堂是以暗器為武器,堂堂正正;而葉七的暗器就只是暗器而已,所謂「暗」,就是無所不用其極。
可是劉東流卻認為葉七在他面前玩暗器,簡直是關公門前耍大刀,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
關公的刀再厲害,遇到龐德卻還是免不了中人家冷箭,而且龐德同樣也是用刀的。
李閒的心直沉下去,終於說道:「看來我們只好希望這傢伙真能保持他暗器第一的盛名。」
江乘風長歎一聲,不再說話。驕兵必敗,如果劉東流真的完了,這次的計劃還怎麼進行?
「問問如煙,她或許知道葉七要去刺殺的到底是不是劉東流。」李閒忽然想起這一點,箭一般竄向如煙的房間。
江乘風張嘴欲喊,已經來不及了。再個把時辰就天亮了,這時候去敲人家的門,不被轟出來才有鬼呢。
李閒急匆匆地伸手敲門,一敲之下房門竟直接開了,裡面傳來如煙的驚呼聲。
「你居然還沒睡?」李閒愣了半晌,才苦笑道:「如果煙姑娘告訴我是因為想我想得無法入眠,我會非常開心的。」
如煙坐在那張從不離身的古琴邊上,幽幽看了他很久,才答道:「不幸被你說中了。自從你和我說完話後,我連彈琴的心情都沒有。」
李閒愕然呆立,只聽如煙繼續說道:「你別誤會。我只是在想關於你的事情。你知道嗎,原先我對你絕無絲毫好感,因為我知道你是一個貪花浪子,最喜歡四處留情。如煙在煙水閣見過太多男人的醜惡嘴臉,最憎厭的就是這些男人四處留情卻又無法負責。開心的是男人,苦命的永遠是那些付出了真心的女子。很不巧,你正是這麼一個人。你勾引了很多女子,但從沒對誰負過責任,包括已經去世的蕭如非,也包括還在恆山等你的司徒貝貝。你現在闖進了我的心裡,我知道你也沒有負起責任的勇氣與能力。」
李閒苦笑道:「原來我在煙姑娘心裡的形象竟如此醜惡。」
如煙幽幽歎道:「但是那些只是表象。我剛才去過煙水閣,查看了關於你的詳細資料。在貝貝姑娘之前,你曾勾引過十七名女子,有江湖女俠,也有良家少女。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麼方法,總之後來這些女子全都有了她們自己的歸宿,據調查,除了其中一個的丈夫去年不幸病逝外,她們現在全都過得非常幸福。你體驗了追求的過程,卻不忘為她們安排最好的結果。」
李閒聳肩道:「沒別的辦法。我只是把她們分別介紹給我認為合適的朋友認識,結識之後她們自然明白這些人比我更適合她們。成功率這麼高的原因是,她們本來就不是真心對我。」
「那麼對於真心愛你的貝貝姑娘,你打算怎麼處理?」
「我會永遠把她帶在身邊。只要我今後的路真能由自己把握。」
如煙不說話了。忽然展顏一笑,道:「我問過唐老闆了,他說據他的估計,葉七要去刺殺的人正是劉東流。」
卷三再上征途(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