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岳嵐松的金戟出手的那一刻,就已注定了李閒若在沒有別人救援的情形下必死的結局。
世上恐怕沒有人能在接下岳嵐松全力一擊的同時還能應付三個高手和一個觀戰的暗器名家。即使是獨孤殘也不能,因為今日的岳嵐松已非往昔可比。
李閒無暇去罵岳嵐松不顧身份,竟與人聯手對付一個小輩,瞬間做出判斷,在岳嵐松的戟罡壓背而來之前,忽然騰空而起。
包括在樓上觀戰的劉凡,沒有人能想到李閒居然還敢躍起。
按照計算,岳嵐松的金戟將最先觸及李閒,之後是萬鈞的重劍,然後才輪到沈張二人。因而表面上李閒最正確的選擇,應當是盡最大努力抵擋岳嵐松的一戟,若能僥倖回得過氣來,再全力硬撼萬鈞的重劍,當然此時背脊將完全暴露給沈期和張放,此時當憑精妙的身法,將背脊所受的傷害減至最小。
但若騰空而起,在無處借力的情況下,想要同時應付受到氣機牽引直追而上的四般兵刃,簡直是癡人說夢。何況身處空中目標明確,在此四面受敵的絕對劣勢下,連岳嵐松自己都沒有把握避過隱而未發的劉凡那堪稱舉世無雙的暗器。
但李閒偏偏躍起了。
其實李閒是有苦自己知。他實在沒有把握在倉促硬拚岳嵐松蓄勢已久的一戟之後還能不受內傷。如果傷勢輕些還罷了,若是偏重了,連萬鈞這一劍都接不住,何況還要分心去照顧空蕩蕩的背,免得讓人刺個對穿。但若騰空而起,倒還有機會。
機會就在於對手想不到。
岳嵐松是不會出錯的,因為他已不是用眼去看李閒的動作,而是由戟去感應,這一點李閒清楚得很。但是萬鈞則未必辦得到,當岳嵐鬆緊追而上時,萬鈞至少要一息的反應時間。而李閒需要的,就只是這一息之間,讓他可以有寶貴的調息機會。而沈張二人的反應必然要慢於萬鈞,這就將原本岳嵐松與萬鈞、萬鈞與沈張二人攻勢臨身的時間差分別拉大。
至於劉凡的暗器,李閒根本忘了考慮。並不是李閒太過高估他們的交情,而是心中有種模糊的念頭無法把握,直覺感到劉凡是不會殺自己的。
李閒的直覺向來很準。
這個時間差,將決定整個江湖的未來。
李閒衝向空中,岳嵐松的金戟像長了眼睛般毫不停留地緊追而來,李閒神情肅穆,深吸一口氣,狠狠地劈在戟尖上,岳嵐松身形微微下挫,李閒猛噴一口鮮血,斜斜飄開,回天大法全身運轉,瞬息間調節傷勢。
萬鈞的重劍正於此刻攻來,李閒健腕一抖,剛猛無儔地劈向重劍。
萬鈞倒沒想到剛剛吐了血受了傷的李閒居然還能勁力十足地砍出這一刀,冷笑一聲,真氣催發,力求一招克敵。
刀劍相交,聲響卻如中敗革。萬鈞大吃一驚,沒料到李閒這一刀聲勢如此驚人,卻只不過是借力的虛招,用錯了勁道的萬鈞難受之極,一邊壓下翻騰的氣血,一邊暗叫不妙。
果然李閒借得力道,往正提著新劍撲來的張放電射而去。
張放駭得魂不附體,他做夢也想不到李閒接連硬撼兩個絕頂高手,不但絲毫無損,反而迅若鬼魅般向自己撲來。
李閒冰冷的臉容迅速擴大,張放只得倉促變招相迎,腦海裡只有岳嵐松日前嚴肅的警告:「當李閒握刀在手,他就已不再是浪子。」
炎陽寶刀狠狠地劈在張放的長劍上,張放的劍再次折斷,炎陽刀毫不停留地往張放的頂門落下。
張放心中暗歎,閉目待死。
只聽一聲脆響,張放睜開眼,只見李閒的刀被一柄單鉤鎖緊,沈期正以另一柄鉤劃向李閒的咽喉。
李閒心中一陣疲累,沒想到自己竭盡全力,終究無法先破一敵。
身後戟風劍風又起,含怒而來的岳嵐松與萬鈞的第二輪攻勢應當如何應付?
「貝貝和如非那邊的進展應當很順利吧?老子沒想到岳嵐松這麼不要臉。」李閒暗想著,振起鬥志,渾然不理會沈期的另一鉤在他肩頭留下深深的口子,寶刀往萬鈞直劈而去。若不先擋住萬鈞,岳嵐松的戟一到,小命定然不保。
萬鈞冷喝一聲:「來得好!」重劍全力下擊,刀劍交擊,與前次的啞聲截然不同,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兩人同時噴了口鮮血。
李閒還來不及作任何事,金戟到了。
李閒自知不是岳嵐松之敵,一直極力避免與他正面對撼,因而與每人都是相交一合,一觸即退。原本是打算先破除較弱的沈張二人這一環,消除以少對多的劣勢,可惜終究功敗垂成。如今變得像繡球般在空中拋來拋去,直到力竭那一刻的來臨。
岳嵐松的勁力籠罩著李閒全身,根本避無可避,除了硬接別無他途。
李閒開始後悔沒有叫孫凌暗中跟在身邊,而把他趕到司徒貝貝和蕭如非身邊去。暗歎一聲,奮起餘力再擋一戟,又噴了口血,斷線風箏般往地上飄落。
下面雙鉤斷劍,正嚴陣以待。而萬鈞的劍又從右側急速接近。
李閒暗自調息,硬著頭皮劈向沈期。
在這九死一生的關頭,異變忽起。
從小樓方向傳來數聲微不可察的破空聲,暗器襲來。
劉凡終於出手了。
幾枚鐵蓮子,以肉眼無法察覺的高速破入李閒等人激鬥形成的氣場內。身在場中的李閒卻大喜過望。
張放察覺有異,向旁急閃,後心已經中招,連吭一聲都來不及,直挺挺地撲倒在地。
沈期手忙腳亂地避過鐵蓮子,卻被蓄勢已久的李閒一刀劈作兩半。李閒鬆了口氣,癱坐在地上。
劉凡的鐵蓮子忽快忽慢、飄忽不定、左右難明,沈期居然僥倖避過了,已經值得自豪。
萬鈞正沉著臉盯著鐵蓮子的來勢,劉凡的手法令人只能把握最後一刻去閃避或擊落。手段至此,足可稱雄當世。
劉凡的鐵蓮子還在飛舞,異變又起。
岳嵐松爆怒如狂地一戟掃落劉凡的暗器,狂撲向閉目打坐的李閒,眼前忽然出現數道白芒,以極其詭異的來勢分別擊向他胸前數處大穴,並不是劉凡的手法。
萬鈞剛剛閃身避開鐵蓮子,又面臨著三道白芒的侵襲,適才與李閒硬撼多次,已受了不輕的內傷,再避開劉凡鬼神莫測的鐵蓮子後,對著這幾道白芒已頗有力不從心之感。只得將功力催發到極至,狠狠揮掃著這幾道不知從何而來的白芒。驀地又一道寒光閃過,迅捷無倫地沒入萬鈞的心臟,透體而出。萬鈞的眼睛在剎那間掠過憤恨與不甘的神色,死不瞑目。因為他已知道他是死在誰的手上。
空中莫名其妙的暗器終於停止了,岳嵐松黑著臉環視全場,已是死屍狼籍,四周的幾名守衛也都仰面躺在地上。細看被擊落的白芒,原來竟是幾枚象牙骰子,正在地上滴溜溜打轉。
穿透萬鈞心臟的寒芒,是一支細長的薄鐵片,不知是什麼來歷。
岳嵐松冷冷地盯著地上的骰子,直到它們終於停止轉動,才一字一句地道:「既是蕭幫主親臨,何不現身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