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閒瞬間從親人重逢的激動中清醒過來,破口大罵道:「杜慚、杜風,我杜你媽啊!明明是獨孤殘和江乘風,騙了老子十幾年,老子如果還沒發現,你還要騙到什麼時候!」
江乘風啞然失笑道:「看來你知道了。」
「這麼多年,為什麼不早告訴老子你們是誰!老鬼死的時候,為什麼不說!」李閒跳了起來,刀已握在手上。
江乘風油然道:「我們不告訴你,是怕你那幼小的心靈經不起驚嚇。」
李閒的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直奔江乘風脖子而去:「那為什麼不告訴老子這塊鳥玉珮就是重陽令?」
江乘風慢條斯理地說:「你真是傻得可以。既然不能告訴你我們的身份,又怎能告訴你這是重陽令?」話雖說得慢條斯理,但對李閒迅若奔雷的一刀卻絲毫不敢怠慢,眼裡忽然閃過一道紅芒,右掌疾出,拍在李閒刀面上。
李閒冷哼一聲,長刀忽然轉向,卻依然直取江乘風的脖子:「真是該死,老子早該想到你眼睛裡紅不溜秋的,絕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江乘風哈哈大笑,迅捷無倫地從衣袍下抽出一柄閃著紅光的寶刀,恰到好處地擋住李閒詭異的刀路,笑道:「不知是誰總是吵著說,叔叔,為什麼你發功的時候眼裡會紅紅的?好帥氣哦,我也要學!」
兩刀相接,兩人的身子頂在一起,李閒怒目而視,江乘風的眸子卻更溫柔了。
對視片刻,李閒的目光漸漸柔和,獨孤殘的教誨之情、江乘風的養育之恩,一幕幕浮現在腦海,終於歎道:「你們為什麼選中我?」
江乘風道:「沒有原因。恩師被顧輕塵砍了一刀,硬是靠著無上神功回天大法才保住一口氣,但也活不了幾年了。我們一路逃串,正巧你娘給了我們一頓飯吃,留宿了我們一晚,你這小鬼才四歲,恩師看你機靈,很是喜愛……」
「夠了夠了,後面的事老子知道!」李閒幽幽歎了口氣,道:「為什麼老鬼不把這塊鬼玉珮傳給你?」
「他老人家剛收我為徒的那天早就定下了我是守護使,我有什麼辦法?你小子以為老子不想當教主嗎?教中誰都可以有機會當教主,就他媽老子不能!」
正當江乘風緬懷過去時,李閒嘴角忽然露出一絲笑意,一腳無影無蹤地踹在他的小腹。
「你這個臭小子!」江乘風大怒,挺刀就要劈來,李閒哈哈一笑,道:「膽敢對本教主無禮?江守護使你好大的膽子!」
江乘風怔在當場,藍舒雲和司徒貝貝也目瞪口呆,大家都想起,好像真的沒人把李閒真當個教主來看。
忽然江乘風把刀拋開,雙膝跪地,道:「屬下罪該萬死。」藍舒雲、司徒貝貝、吳伯三人你眼望我眼,都傻愣愣地跪了下來,道:「教主開恩。」
李閒嘻嘻笑了,道:「原來當老大的感覺這麼好,怪不得那些江湖人一個個都爭著當武林盟主。叔叔你看看,老子哪像個當教主的德行,咱叔侄兩個好好商量商量,把位子傳給別人算啦!照老子看,蕭賭鬼不錯得很,居然懂得開幫立派,頗有老大風範,不如傳給他如何?」
江乘風啞口無言,對這個「侄兒」的性子他再瞭解不過了,從小不守規矩,喜歡東遊西蕩,讓他靜下片刻都很難,再加上絕無野心,又無統率之能,讓他當教主,重陽教真的能捲土重來嗎?
記得當年李閒出道時,自己給他的任務是在江湖上搞風搞雨,破壞現今江湖勢力的穩定平衡,但這小子跑來跑去,朋友交了一堆,卻從沒搞過任何破壞。
不過直接交給他辦的一件事,他卻辦得非常好——就是撲滅慕容世家。當年要不是慕容缺從中作梗,重陽教絕不會敗得那麼慘。這件事教內其他人都不知道,這是隱在江乘風心中永遠的痛。
江乘風不知道的是,李閒之所以滅了慕容世家,並不是因為他的命令,而是為了女人。其實李閒最初是有執行他的任務的,但只不過是玩了慕容缺一把,贏了他的家傳寶玉拿去送給一個妓女,根本就沒想過要滅了他家。
江乘風呆呆想了半天,長歎道:「以後再說吧。我答應你,不會讓你幹這苦差很久的。」
李閒開心地道:「就知道叔叔最疼我的啦!正好先讓老子過幾天教主癮,以後哪個要當的就拿去玩吧。哈哈哈!」
江乘風搖頭苦笑,這小子竟把堂堂重陽教主的身份當做一件玩物。忽然想起李閒剛才的一句話來,驚道:「你說蕭老六開幫立派?怎麼洛陽沒有一點風聲?」
藍舒雲接口道:「蕭六弟得知教主的身份後,認為神教東山再起的時機已經來臨,於是聚合部分教眾,在恆山起事,名為恆幫。時日尚短,或許風聲並未傳到洛陽。近日成二哥和司徒三哥夫婦都會秘密前往幫忙。」
江乘風大喜道:「那你們還不快去幫忙?跑這裡來幹什麼?只需找個人來通知我一聲就成!」
藍舒雲尷尬地看看了李閒,低聲道:「關鍵是,教主本人得知自己的身份後勃然大怒,要來和守護使理論。」
李閒撇撇嘴,道:「什麼理論不理論,沒那麼好聽,老子就是來臭罵他一頓來著,順便通知他換教主。」
江乘風苦笑一聲,道:「你們跟我進來,參拜老教主的靈位。」
吳伯忽然雙掌齊出,擊在目瞪口呆的兩個店伙身上。兩個小伙子圓睜著眼,緩緩倒在地上。
李閒大怒道:「你幹什麼!」
吳伯恭敬地道:「我等的身份是不能洩露的,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李閒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心裡想起厲天劍下的百來口隱柳山莊的無辜生命。無論從哪方面考慮,自己都是希望這些人能成功的。但他們成功了,對這個天下是否會是一場浩劫?
江乘風連看都沒看一眼,好像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領頭往內堂走去。藍舒雲與吳伯緊跟其後,司徒貝貝呆望著那兩個小伙子的屍身,眼裡閃過複雜的神色。剛才還是生龍活虎的兩個小伙子,現在就這麼屍橫就地,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們的爹娘、他們的妻子,會多麼傷心。自從自己懂事起,被灌輸的就是忠於神教的想法,似乎神教無論做什麼都是對的,但這件事為什麼會是對的?司徒貝貝迷茫了。
李閒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司徒貝貝轉過身來,無神地望著李閒溫和而憐憫的眼神,緊緊抱住他哭了起來。
靈堂裡有三個靈位。正中的那個寫著「先父杜慚之靈」,江乘風走到靈牌前面,輕輕一拍,靈牌表層縮進台下,露出裡面觸目驚心的一行字「重陽神教第三代教主獨孤殘英靈永在」。
李閒和司徒貝貝木然走了進來,江乘風、藍舒雲、吳伯三人正跪在靈前淚如雨下。
李閒走上前,輕輕摸著獨孤殘的靈位,歎道:「死老鬼,你是人,別人也是人。為什麼有人為了你這般痛哭,卻對別人的生命視同草芥?老鬼你教我武功,教我做人,教我快意恩仇、率性行事,李閒以為自己做到了,沒想到原來你的意思和我想的不一樣。老鬼,你能不能活過來,再教教我,到底什麼才是對的?」
四人聽著李閒荒涼的語調,一時都不由得癡了。
李閒對著左右父母的靈位重重扣了三個響頭,抬起頭來,滿額的鮮血。在四人呆望的目光中,轉身大步向外走去,再也沒有回過頭來。
司徒貝貝對著獨孤殘的靈位行了參拜大禮,飛快追著李閒去了。江乘風和藍舒雲對視半晌,江乘風發現,原來自己真的不認識這養了十餘年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