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柳輕煙應道。「看情形這隊中央軍應該是湖廣提督趙信的混成營。也許是奉了趙信軍令從武昌趕來救援襄陽的吧。不過有個情況很令人費解。當時這隊中央軍明明向著相反的方向在行軍。」
「相反的方向?」柳如是凝聲道。「也就是說當時這隊中央軍被發現的時候。他們正沿著漢水往武昌方向行進?」
「沒錯。」柳輕煙點頭道。「當時的情形就是這樣。」
「糟糕!」柳如是霎時色變道。「這隊中央軍並非真正的中央軍。而是襄陽城內的大西叛軍冒充的!」
「啥?」柳輕煙失聲道。「這隊中央軍是叛軍冒充的?」
「肯定是這樣。」柳如是凝聲道。「小妹怎麼就沒有想到大西叛軍會冒充中央軍呢?難怪襄陽城內的叛軍都逃走兩天了。沿途士紳百姓居然沒一個發現他們的行蹤。敢情他們根本就沒有隱匿形蹤。好狡猾的賊子!」
柳輕煙有些不敢相信道:「可是。叛軍從哪裡搞來中央軍的裝備呢?」
柳如是苦笑道:「姐姐別忘了何騰蛟臨時總督行轅就設在襄陽。」
「這……」柳輕煙也臉色大變道。「如是妹子。搞不好叛軍可能會去偷襲武昌?」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柳如是深深地吸了口冷氣。說道。「這伙叛軍既然可以冒充趙信的中央軍混成營。自然也能冒充小妹手下的中央軍輜重營。守衛武昌的中央軍措不及防下叛軍就有很大的機會偷襲得手!」
「糟了。」柳輕煙驚呼道。「如果武昌失守。那事情就鬧大了。」
抬頭看了看天色。柳如是輕舒了口氣。低聲說道:「好在叛軍昨天中午才剛過宜城。從宜城到武昌足有四百多里路。叛軍就算能飛也不可能這麼快飛到武昌!這樣。輕煙姐。你立即以飛鴿傳書傳訊武昌。讓留守武昌的中央軍混成營提高警惕!」
「嗯。」柳輕煙神色凝重地應道。「姐姐這便去安排。」
等柳輕煙離去。柳如是又把兩名傳令兵叫到跟前。命令中央軍的兩個偵察兵大隊全部出動。地毯式偵查「可疑中央軍」的行跡。尤其要重點偵察宜城前往武昌方向。一旦發現行跡立即回報。
巴東。緊扼長江。是卡在進川要道上地一座雄關!
為了提防四川流賊張獻忠。湖廣提督趙信從僅有的三個混成營中抽出了一個駐守於此。即使在數十萬大順、大西聯軍進逼青桐關和勳陽的情形之下。趙信也沒有從巴東調動一兵一卒。由此可見趙信對巴東防務的重視。
事實上趙信地謹慎完全是有道理的。如果趙信把所有的主力部隊都調去青桐關、勳縣一線。巴東和長江水道的防線就會門戶大開。如果張獻忠率大西軍大舉出川的話。趙信就會陷入腹背受敵的絕境。後果將不堪設想。
不過現在。中央軍重兵駐防的巴東正面臨一場危機!
李定國在神不知鬼不覺地逃離襄陽之後。再次在和柳如是地對決中佔據了上風。
當柳如是以飛鴿傳書警示武昌做好防備。並且沿著宜城前往武昌方向派出大量偵騎偵查大西叛軍的行蹤時。李定國早已經帶著兩千多假扮成大明中央軍的大西軍大搖大擺地穿過了貓兒關。正往軍事重鎮巴東逼近。
李定國早就知道巴東駐紮著中央軍地一個混成營。要不是這個混成營。大西軍早就從長江左岸地棧道出川了!早在棄守襄陽的當天晚上。李定國就已經想好了下一步。那就是奇襲巴東。幹掉巴東城內的中央軍。
李定國的戰略眼光不可謂不狠辣。他知道大順、大西聯軍看似強大。實際上卻很難突破趙信苦心經營的青桐關防線。何況現在又多了王樸的中央軍主力。聯軍的勝算就更小了。現在大西軍已經只剩一線勝機了。那就是拔掉巴東這顆釘子!
只要拔掉了巴東這顆釘子。大西帝張獻忠就能率大西軍主力出川。席捲湖廣腹地。這樣一來。趙信、王樸的中央軍就會陷入腹背受敵、首尾難顧的逆境。這樣才能把湖廣戰場這潭水攪渾。大西軍才有可能亂中取勝!
月黑風高。李定國率領的兩千多大西精兵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巴東城下!
夜色中地巴東城很靜謐。低矮的城樓上每隔幾步就插著一枝火把。熊熊火光把城頭照得亮如白晝。通明的火光下。十幾名中央軍哨兵像標槍般挺立著。中央軍哨兵手持火槍。目光警惕地搜視著城外幽黑的曠野。雖然他們什麼也看不見。可他們仍舊沒有放鬆警惕。
巴東城的城牆並不高。也沒有護城河和壕溝。兩三個人搭起人梯就能從容攀上。
難纏的是城頭上地中央軍哨兵。看著寒風中標槍般挺立地中央軍哨兵。李定國心裡不由再次感慨起來。王樸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又是如何訓練出這支紀律嚴明又驍勇善戰地中央軍的呢?李定國雖然年輕卻從不妄自菲薄。可他自認訓練不出這樣的軍隊。
漆黑的夜色中。一員大西將領靠了上來。低聲問道:「大帥。要不要先幹掉哨兵?」
李定國搖了搖頭。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員將領的提議。用暗箭射殺一個哨兵並非什麼難事。可要想把城頭上的十幾名哨兵無聲無息地射殺。卻絕非易事!只要有一個哨兵沒有當場斃名。就會發出警告聲警醒城裡的守軍。這樣一來也就意味著奇襲失敗了。
也幸虧李定國沒有派人獵殺城頭的哨兵。事實上大明中央軍歷來都採用明哨加暗哨的保衛制度。在城頭上的十幾個明哨以外。還在暗中埋設了不少暗哨。就算大西軍獵殺了這十幾個明哨。暗哨一樣能發出警訊。
大西將領又道:「那現在怎麼辦?」
李定國沉聲道:「冒充王樸的直屬中央軍。詐城!」
大西將領道:「這樣行嗎?」
李定國把一員大西將領叫到跟前耳語了一番。那大西將領領命去了。
片刻之後。一隊人馬明火執仗從山道上冒了出來。正往巴東城緩緩開來。藉著火光。巴東城頭的中央軍哨兵看得正切。那居然也是一隊中央軍。兵力約在兩個大隊四百人左右。不過手裡的並非火槍。而是長槍。
這兩個大隊地中央軍堪堪開到城外時。一名中央軍軍官突然出現在巴東城頭。向著城外厲聲喝道:「站住!」
城外的中央軍聞聲止步。一員軍官模樣的人從隊列中走了出來。抬頭回應道:「快打開城門。放我們進去!」
城頭的中央軍軍官不為所動。喝問道:「口令!」
城外地中央軍軍官滿頭霧水。反問道:「什麼口令?」城頭的中央軍軍官霎時蹙緊了眉頭。又問道:「你們哪部份的?」
「哪那麼多廢話!」城外的中央軍軍官火了。不耐煩道。「我們是總督大人的直屬中央軍。再不打開城門可別怪老子不客氣了!」
「總督大人?」城頭的中央軍軍官眸子裡悠然掠過一絲寒芒。喝問道。「哪個總督?」
「廢話。」城外的中央軍軍官越發不耐煩道。「當然是大明五省總督王樸!」
「知道了。你們先在城外等著。我這就讓人打開城門。」
城頭地中央軍軍官點了點頭。轉身下了城樓。當他背轉身去的時候。眸子裡的一點寒意已經變成了冷冽地殺機。可惜地是城外的中央軍軍官和那兩個大隊的中央軍並未發現。還在城外翹首等待呢。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功夫。正當城外那兩個大隊的中央軍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剛剛轉身離去的中央軍軍官又出現在了城頭之上。城外的軍官立刻火了。怒道:「你怎麼搞的。為什麼還不打開城門?」
「嘿嘿。」城頭地中央軍軍官冷笑道。「無恥的賊子。受死吧!」
下一刻。巴東城頭突然燃起了無數枝明晃晃的火把。幾乎把城樓內外照得亮如白晝。火光下。數百名中央軍士兵從城頭的垛堞後面鬼魅般冒了出來。這些中央軍士兵手裡拿的都是上好刺刀的火槍。數百柄刺刀在火光地照耀下反射出耀眼地寒芒。城外兩個大隊的中央軍立刻就傻眼了。
遠處伏在暗中察看情形地李定國也震驚至極地站起身來。他想不通哪裡出了紕漏?
「你。你們想幹什麼?」城外的中央軍軍官色厲內荏地叫道。「想造反嗎?我們可是王總督的直屬中央軍!」
「哈哈哈……」城頭的中央軍軍事官仰天大笑道。「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敢冒充我們中央軍!?告訴你吧。中央軍就是中央軍。從來就沒有什麼直屬中央軍!還有。我們從來就不知道什麼王總督。我們只知道侯爺。大明中央軍的最高統帥是靖南侯而不是什麼五省總督。蠢貨。豬。現在你該明白了吧?」
遠處的李定國恨恨擊節道:「原來如此。可恨!」
李定國畢竟沒在中央軍中服役過。許多細節對於中央軍將士來說是約定俗成的習慣。可李定國和大西軍的將士卻完全不知道。正是由於這些細節上的疏忽。最終令李定國奇襲巴東的計劃功虧一簣。
下一刻。密集的槍聲從巴東城頭炸雷般響起。擁擠在城牆下的大約四百名大西軍將士就像被割倒的野草般倒了下來。在如此近的距離又在如此密集的火力覆蓋之下。基本上沒人能夠倖免。「撤!」
李定國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兩下。從牙縫裡崩出冰冷的一個字。
槍聲一響。奇襲巴東的計劃就完全失敗了。就憑剩下的千把人去強攻巴東那無疑是找死。現在。李定國唯一能做的就是帶著剩下的千餘殘兵抄小路回四川了。李定國的確是一員出色的將領。臨危不亂。處驚不變。有頭腦更有膽魄。可他還是缺乏雕琢。
襄陽。前敵司令部。
柳如是一夜未睡。到了第二天上午。武昌方面就送回了飛鴿傳書。同時撒出去的偵察大隊也陸續傳回了消息。可是令柳如是感到困惑的是。武昌方面回報說方圓百里之內並未發現任何軍隊的存在。撒出去的偵察大隊也沒有發現任何「中央軍」的行跡!
事實上。李定國的兩千多大西軍從宜城就已經折道向西了。而柳如是卻把僅有的兩個偵察兵大隊撒在了宜城前往武昌一帶。結果當然偵查不到大西軍的行蹤了。至於武昌則當然更不可能發現大西軍的行蹤了。
直到傍晚的時候。巴東才轉來一份急遞。說是昨天晚上曾遭到一股不明身份的假冒中央軍襲擊。柳如是乍一聽這消息頓時驚出一聲冷汗。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伙狡猾的大西軍沒去偷襲武昌。卻反而去偷襲中央軍重兵把守的巴東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巴東值夜的軍官非常警覺。大西叛軍的詭計才沒有得逞。
要不然。巴東一旦失守。駐於四川的張獻忠就能率大西主力大舉出川。這樣一來中央軍就會陷入腹背受敵的不利局面。就算柳如是相信中央軍有足夠的實力應付大順軍、大西軍的兩面夾擊。可湖廣百姓卻難免要受到戰火的蹂躪了。
事情真要到了那一步。柳如是可真沒臉回去見王樸了。王樸臨走之前再三叮囑過。讓柳如是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湖廣百姓。柳如是也是滿口答應了的。畢竟中央軍連不可一世的建奴和韃子聯軍都打敗了。還能打不過區區流賊?
「看來流賊之中也有能人啊。」柳如是歎了口氣。目光轉向柳輕煙。幽聲說道。「輕煙姐。你把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件都告訴侯爺吧。還有……讓他委任別人擔任前敵司令官吧。小妹能力不足。還足以當此重任。」
「傻妹妹。」柳輕煙輕撫柳如是香肩。柔聲說道。「侯爺的心思你還不瞭解?侯爺行事看似冒險大膽。其實卻極為謹慎。心裡沒底的事他是絕不會做的。把前敵司令官的重任交給你。他也是經過慎重考慮的。這軍隊……只有交給你他才能放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