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州,多爾袞行轅。
阿濟格疾步入內,大聲說道:「老十四,你的計策奏效了,南明蠻子果然加快了行軍速度,據探馬回報,他們的先頭兩個火槍營已經進入山東地界,而其他的輜重隊、炮隊以及後續人馬卻還在淮安府境內呢。」
「哦?」多爾袞急忙走到地圖前,欣然道,「兩個火槍營?嗯,這可是明軍的主力!」
阿濟格也跟著走到地圖前,指著上面說道:「這裡,探馬回報明軍的兩個火槍營已經趕到拖梨溝一帶,距離濟寧城大約還有三百里,根據這支明軍的行軍速度估計,三天之內肯定可以趕到濟寧。」
多爾袞沉吟道:「也就是說,明軍主力已經和後續的輜重隊拉開了至少兩百里!」
阿濟格道:「老十四,要不要讓右翼騎兵現在就出擊,去截擊明軍的輜重隊?」
多爾袞道:「截擊是必須的,就算不能毀掉明軍的糧草輜重,也要把王樸的中央軍攔腰砍成兩截,令其首尾難以相顧。」
「攔腰砍成兩截?」阿濟格愕然道,「老十四,你不是打算放南明蠻子進濟寧城的嗎?」
「哼哼。」多爾袞冷笑道,「誰說朕要放南明蠻子進濟寧城了?朕之所以驅動科爾沁騎兵猛攻濟寧,有兩個目的,其一,迫使南明蠻子加快行軍速度,令其步兵主力與後續的輜重隊脫節,給予蒙古騎兵可趁之機,其二,若不能毀掉明軍的糧草輜重,則將其分割包圍,令其首尾難以相顧!這個目的中第二個尤其重要,可以說直接關乎此戰的勝負!」
「分割包圍?嗯,好計。」阿濟格連連點頭道,「這樣一來開進濟寧的兩個明軍火槍營有槍沒藥。而後續跟進的輜重隊卻是有藥沒槍,嘿嘿,南明蠻子最大的利器火槍,就該成為燒火棍了,我大清軍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殲滅他們了。」
「嗯。」多爾袞欣然點頭道,「十二哥。你立即譴快馬趕往鄆城、巨野,令喀爾喀、察哈爾、土謝圖各部騎兵向南急進,至黃河北岸再折道向東,堵截明軍的輜重隊,另外再提醒他們,小心提防明軍輜重隊的火炮,後續地明軍輜重隊裡還有一個炮隊!」
阿濟格道:「那老十五那邊呢?」
多爾袞道:「再派快馬趕往濟寧告訴老十五。對濟寧地攻勢可以暫緩了。先放趕來增援地兩個火槍營進城。然後四面合圍。再把運糧南下地千餘艘小船打造成一體。築成浮橋把運河河道也堵了。」
這次南下。多爾袞真可謂是有備而來。從北通州、天津一帶徵集地千餘艘小船派上了大用場。先是用來運輸糧草輜重。等糧草輜重運輸到東平州一帶上岸之後。這些小船立刻又被用來連接浮橋。準備截斷運河航道。
事實上。此次出征前。多爾袞已經向北京大獄內地前明降官們勒索了好幾條堵截運河航道地策略。架浮橋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真正厲害地卻是另外一條!當天晚上。多爾袞就把心腹大將博洛叫到了他地行轅。
天沒亮。博洛就帶著五千建奴鐵騎離開了東平州。
濟寧城外。蒙古大營。
多鐸看罷多爾袞派人送來的急信,急忙派人把滿朱習禮、班克圖、索噶爾、察罕四人召到了自己的行帳。
待四位蒙古王爺跪地見禮畢,多鐸才神陰沉地說道:「諸位,本王剛剛接到消息,南明蠻子王樸已經派出兩個精銳火槍營正星夜趕來濟寧增援,按照行軍速度計算。最多後天傍晚就能趕到濟寧了!」
「啊?兩個火槍營?」
「那可是一萬名火槍兵?」
滿朱習禮和索噶爾聞言大驚失色。
班克圖卻不以為然道:「兩個火槍營有什麼可怕的,只要南明蠻子沒有堅城可據,在我強大的蒙古騎兵面前根本就不堪一擊!」
「沒錯。」察罕也大聲道,「豫主子,眼看著濟寧城就要打下來了,要是就這樣放棄豈不是太可惜了?要不這樣吧,我們兵分兩路,豫主子和達爾罕親王、卓哩克圖親王留下來繼續攻城,奴才和班克圖去截擊趕來增援的南明蠻子。如何?」
「不可。」滿朱習禮急道。「豫主子萬萬不可分兵呀,想當初在盛京城東二十里處。王樸只憑借不到一千的火槍兵就打敗了本王地兩千鐵衛呀,這次趕來增援的明軍火槍兵足有萬人之眾,豈是我們蒙古騎兵能夠阻擋的?」
班克圖反唇相饑道:「豫主子,盛京城東二十里之敗敗得挺冤,奴才後來也認真分析過,認為那一戰蒙古鐵衛戰敗有三個原因:一來達爾罕親王地兩千鐵衛輕敵了,沒把當時的南明蠻子放在眼裡;二來達爾罕親王的鐵衛又分兵了,只派出一千騎兵從正面衝鋒;三來呢在遭到南明蠻子的密集火力射擊之後,正面衝鋒的一千就怯陣了,衝到一半就掉頭跑了。」
察罕也道:「其實他們要是冒死前衝,至少有一半騎兵能衝進明軍陣中,這剩下的五百騎兵就足夠把王樸的南明蠻子斬盡殺絕了,真要是這樣,也就不會有王樸,更不會有後來的大同之戰和前次的聊城之戰了。」
班克圖道:「所以,真要是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交鋒,我大蒙古地騎兵豈會敗給南明蠻子的火槍隊?」
滿朱習禮道:「可明軍的火槍隊已經比當時厲害多了!班克圖和察罕還要再說,多鐸霍然舉手阻止了兩人,然後沉聲說道:「幾位王爺不必再爭了,攝政王已經下令,暫停對濟寧城的進攻,放這兩個明軍火槍營進城,然後再包圍濟寧城,搭造浮橋截斷運河航道,截斷濟寧城與外界的所有聯繫!」
「什麼?放棄進攻濟寧!?」察罕急道,「這幾天下來。我們戰死了兩萬多名蒙古勇士,眼看著濟寧城就要打下來了,卻要暫停進攻?難道這兩萬多蒙古勇士就白死了,他們的血就白流了嗎?」
「放肆!」多鐸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怎麼跟本王說話呢?」
察罕激泠泠打了個冷戰。急跪地求饒道:「奴才該死,請豫主子恕罪。」
多鐸冷然道:「掌嘴!」
「喳!」
察罕應了一聲,趕緊開始扇起自己耳光來,直到把自己扇得鼻青臉腫,多鐸才悶哼一聲,擺了擺手道:「算了,以後長點記性!」
察罕這才敢起身,灰頭土臉地站到帳末。
多鐸目光威稜地掃了掃滿朱習禮三人,沉聲道:「行了。都下去各自準備吧。」
魯橋鎮,唐勝正帶著中央軍的兩個「火槍營」打著火把沿著運河左岸連夜行軍。
中央軍平時殘酷的體能訓練在這時候表現得淋漓盡致,建奴估計明軍的兩個火槍營至少需要三天時間才能趕到濟寧。可實際上,唐勝地兩個火槍營卻在一天之內往北急進了兩百餘里,最遲到明天天亮,就能趕到濟寧城外了。
一小隊蒙古游騎兵正在遠處尾隨著這兩個火槍營。
遠遠望去,這的確是兩個「火槍營」,清一色的藍布棉大衣,清一色地大蓋帽,清一色的厚底牛皮靴子,還有背在肩上的清一色的「火槍」。可要是走近了看,就能發現,這隊中央軍將士肩上背的火槍都是假的。
中央軍十幾萬人,兵種分為步兵、輜重兵、炮兵和騎兵,可不管是哪個兵種都必須掌握射擊技巧,可問題是中央軍沒有那麼多地火槍,怎麼辦?王樸就派人做了許多「木槍」,平時既能用來訓練,戰時又可以用來迷惑敵人。
唐勝帶地就是兩個配備「木槍」的火槍營。
當然。兩個大隊地火槍兵還是必須的,至少得用來嚇唬嚇唬蒙古韃子的游騎兵。
話說回來,這兩個火槍營雖然只配備了木槍,卻也並不是毫無反抗之力的,這些木槍上好了刺刀,真要對上蒙古輕騎兵,近戰中蒙古騎兵未必就能討到便宜,不過問題是蒙古騎兵沒有膽量來捋中央軍的虎鬚。
台莊,地處山東、南直兩省交界處。是大運河邊上的一個小鎮。
王樸率領地中央軍「輜重隊」就在這裡宿營。此時的中央軍經過前後兩次分兵之後,兵力已經只剩三個「輜重營」。一個炮營以及黃得功的三千南京水師,總兵力已經不足兩萬人,不過多爾袞和蒙古韃子並不知道,留在王樸身邊地三個「輜重營」才是真正的火槍營,而趕去濟寧增援的兩個火槍營卻是如假包換的輜重營。
入夜之後,不斷有細作回報,台莊附近陸續出現了韃子騎兵,而且數量不少,並且仍在不斷增加之中,到了半夜時分,細作已經探清的集結到台莊外圍的韃子騎兵已經增加到了至少六萬人!
駐紮在台莊的中央軍外鬆內緊,表面上看起來一切平靜,可實際上卻已經在緊鑼密鼓地進行戰前的準備工作了。
王樸行帳。
鄭成功把又一面小黑旗插到了臨時摸擬的沙盤上,神色凝重地對王樸說道:「侯爺,剛剛細作回報,又有一股騎兵趕到了台莊西二十里處,到現在為止,集結到台莊西北方向地韃子騎兵已經增加到了七萬騎左右!」
王樸仰躺在躺椅上,正在閉目養神,沒有立即回應鄭成功。
柳如是的美目轉向王樸,凝聲說道:「多爾袞一口氣在台莊集結了七萬以上的騎兵,看來此次進關的蒙古騎兵肯定不止十萬騎!」
王樸輕輕頷首,還是沒有睜開雙眼。
鄭成功道:「韃子騎兵不善夜戰,估計要到天亮之後才會進攻。」
王樸霍然睜開雙眼,然後從躺椅上長身而起,大步走到沙盤旁邊問柳如是道:「台莊的防禦工事修好了嗎?」
柳如是頷首道:「剛剛前沿回報,防禦工事已經修好了,莊子西、北、南面已經挖了三道壕溝,壕溝後面是輜重車輛組成的車陣,莊子東邊是運河,黃得功將軍的水師已經在運河上集結,韃子騎兵也不可能從水面上衝過來。」
鄭成功也道:「侯爺,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就等天亮之後韃子騎兵前來送死了。」
王樸眉頭緊鎖,望著眼前的沙盤半晌不語,由於時間倉促,沙盤構築得非常簡陋,只能模糊勾勒出運河以及兩岸的一些主要城市,王樸地目光從台莊逐漸北移,最終停在了濟寧城的方位,眸子裡突然掠過一抹冷色。
柳如是似乎察覺了王樸神色間的凝重,低聲問道:「侯爺,有什麼問題嗎?」
王樸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對於危險王樸有著極其敏銳的嗅覺,他已經從空氣裡嗅出了危險的氣息,卻始終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按道理說多爾袞的戰略意圖已經很明顯了多爾袞無非是想通過猛攻濟寧誘使中央軍加快行軍速度,然後造成步兵主力和輜重隊脫節,最終利用蒙古騎兵的機動力摧毀落後的輜重隊,多爾袞的戰略意圖雖然簡單卻非常陰狠,一旦實現,北上增援地中央軍以及濟寧城內地守軍就會缺糧而徹底陷入困境!
事情真要到了那一步,除非南京再派大軍來援,否則王樸和刀疤臉就只能等著被建奴困死,或者在撤退途中被韃子騎兵追殺殆盡!
現在王樸已經預知了多爾袞的戰略意圖,並且做出了相應地安排,可王樸為什麼還會覺得心裡不踏實呢?難道多爾袞在這個看似簡單的戰略意圖之下,還隱藏著另外一個更深層次的戰略意圖?
那麼這個更深層次的戰略意圖會是什麼呢?
難道多爾袞想把台莊的中央軍主力和濟寧的中央軍先譴隊分割包圍?這個想法是好的,可有運河在,有黃得功的水師在,這個戰略意圖根本就沒有實現的可能!就算建奴用鐵索攔江也攔不了太久啊,負土填河?那更是曠日持久!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呢?王樸把各個環節都梳理了一遍,把各種可能都想了一遍,卻始終無法發現問題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