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太子?」
朱常芳心頭一跳,趕緊示意管家出去。
房間裡便只剩下了朱常芳和郎中兩人,朱常芳低聲問道:「先生如何知道太子是假的?」
郎中道:「真太子已經死在北京大牢裡,怎可能來南京繼位?」
「啊?」朱常芳失聲道,「真太子已經死在北京大牢裡?可,可王鐸大人還有一位翰林院的檢討怎麼說太子是真的呀?」
郎中道:「這還不簡單,天下之大要找個容貌相似之人何難之有?再說王鐸和那位翰林院檢討的話就一定是真的嗎?以孫傳**和王樸的權勢,要挾迫或者收買兩個芝麻小官那還不容易。」
朱常芳道:「可除了太子,還有永王、定王,還有長平公主……」
郎中不客氣地打斷道:「王爺,你敢肯定永王、定王還有長平公主就是真的嗎?」
「這……」朱常芳聞言一窒,半晌才低聲問道,「敢問先生是什麼人?」
郎中微微一笑,故作高深地說道:「專替王爺指點迷津之人。」
朱常芳的臉色霎時變得凝重起來,他不是個傻瓜,當然不會因為幾句話就輕易相信一個初次見面之人,當下就沉聲說道:「先生,就憑你剛才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要是讓鎮撫司的錦衣衛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郎中微笑道:「王爺。你不相信在下?」
朱常芳道:「先生。本王很懷疑你地居心。」
「初次見面。王爺不相信在下也是人之常情。」郎中點點頭。忽然從懷裡摸出一封信遞給朱常芳。又道。「王爺不妨看看這個。」
朱常芳接過信匆匆閱罷旋即臉色大變道:「平西伯吳三桂地親筆信!先生是……?」
郎中撣了撣衣袖。正色道:「在下忝為平西伯帳前參軍……程文范。」
朱常芳肅然起敬道:「原來是程參軍。」
程文范問朱常芳道:「王爺,平西伯引建奴進關的事你是怎麼看的?」
朱常芳想了想,說道:「平西伯借清兵原本是為了對付流賊。只可惜清兵入關之後局勢就失去了控制,平西伯怕也是身不由己吧。」
程文范肅然道:「能得王爺理解,平西伯蒙受再大的冤屈也值了。」
朱常芳凝聲道:「先生言下之意……」
程文范道:「王爺,平西伯借清兵入關的確是為了剿滅流賊替先帝報仇,只可惜清兵進關之後就失去了控制,不過現在王爺已經獲得了建奴的信任。獨領山西一省,麾下又有十萬精銳關寧鐵騎,正打算重歸大明呢。」
「哦,這可是好事。」
朱常芳嘴上雖然說是好事,語氣卻很冷淡,現在的大明皇帝又不是他朱常芳,吳三桂歸不歸大明與他有什麼相干?
「不過……」程文范語氣一頓接著說道,「平西伯對太子突然出現在南京並且繼承了大統深感困惑,因為關寧軍打下北京之後。平西伯曾在大牢裡親眼看到過太子、永王和定王的屍體,所以派在下前來南京暗中調查。」
朱常芳已經完全相信程文范地話了,失聲問道:「這麼說……當今天子真是個冒牌貨?」
程文范斬釘截鐵地說道:「絕對是冒牌貨!」
「豈有此理!」朱常芳拍案而起。憤然道,「孫傳**和王樸這兩個亂臣賊子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用一個冒牌貨來冒充太子,還把這冒牌貨扶上了皇位,如此一來,我朱家的江山社稷豈不是落到小人手裡了?」
程文范道:「這個假皇帝只不過是王樸手裡的傀儡罷了,待時機成熟,王樸一定會篡明自立,到了那時候這大明江山就不姓朱。而要改姓王了!」
朱常芳握緊了雙拳,嘶聲道:「本王絕不會讓王樸這奸賊得逞的,本王這就去找馬大人、高大人,還有興平伯、東平伯和廣昌伯,本王要聯絡一切可以聯絡的官員勳戚,把孫傳**和王樸的罪惡勾當抖出來……」
說罷,朱常芳作勢要往外衝。
「王爺。」程文范急上前拉住了朱常芳,勸道,「現在朝廷裡全是孫傳**和王樸地人。怕是沒人會相信你的話呀,而且你把真相說出去,那不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嗎?孫傳**和王樸能饒得了你嗎?」
朱常芳原本也不是真的要去找人揭露真相,只不過是作作樣子罷了,程文范一拉他也就作罷了,只不過表面文章卻要繼續做足,當時就聲淚俱下道:「唉,本王愧為朱家子孫,愧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哪……」
「王爺。」程文范勸道:「孫傳**和王樸的罪惡陰謀是一定要揭露的。不過兩人在朝中的勢力太過龐大。所以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朱常芳以衣袖拭去眼角的淚水,問道:「不知先生可有良策?」
程文范負手來回踱了幾步。駐足說道:「在下來到南京也有幾天了,據在下這幾天的打聽和觀察,勢力龐大地東林復社似乎已經暗中投靠了孫傳**和王樸,所以,指望東林復社翻案是不可能了,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發動兵諫!」
「兵諫?」朱常芳失聲道,「這更不可能了,孫傳**、王樸父子牢牢把持著十萬最精銳的中央軍,在南京發動兵諫那不是找死嗎?誰有這個膽子?」
「為什麼要在南京發動兵諫呢?」程文范道,「王爺莫非忘了山西還有平西伯十萬關寧鐵騎?何況武昌還有寧南侯左良玉地八十萬大軍呢!只要王爺修書一封,在下就能攜王爺的親筆信前往武昌,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寧南侯與平西伯一同起兵,殺進南京把王爺扶上帝位,恢復朱明國祚。」
朱常芳聞言大喜道:「此話當真?」
「當真。」程文范肅然道,「在下此來南京就是專為調整假太子一案而來,既然案情已經真相大白,平西伯為了朱明正統當然會起兵,只要寧南侯左良玉也願意起兵。近百萬大軍殺奔南京,孫傳**、王樸手下不過區區十萬中央軍,如何抵擋?」
朱常芳對軍事完全是個白癡,在他腦子裡只有兵力數量的簡單比較,至於訓練、裝備、後勤這些問題就完全不懂了,當時就輕易相信了程文范的話。急令管家取來文房四寶,磨好墨,開始奮筆疾書起來。
看著朱常芳奮筆疾書的樣子,程文范眸子不由掠過了一絲陰冷的笑意。
聊城,多爾袞行邸。
又是幾天過去,明軍還是沒有主動發起進攻,這讓多爾袞的心情更加沉重,看樣子王樸是鐵了心要和他拼耐力了,可多爾袞知道自己的實力。拼耐力,他是絕對拼不過王樸的,大清也絕對拼不過南明。
現在。多爾袞只能把唯一地希望寄托在範文程身上了。
可是範文程真的能夠挑起南明黨爭嗎?黨爭真的能迫使王樸退兵嗎?假如範文程失手了怎麼辦?假如黨爭不能迫使王樸退兵又該怎麼辦?多爾袞只覺心亂如麻,頭大如斗,所有的事情都變得亂糟糟的。
身為叔父攝政王,大清實際上的最高統治者,多爾袞不能不做好最壞地打算!
姜鑲、王承胤、唐通始終是三個不安定因素,甚至連吳三桂也可能背叛大清,要不是因為吳三桂和李自成之間已成血仇,多爾袞根本不會放心留下吳三桂鎮守山西,有這四鎮前明降軍環伺在側。北京城就始終處在危險之中。
只有阿濟格和兩萬八旗兵駐守北京無疑是很危險的,一旦姜鑲、王承胤、唐通聯手進攻北京,僅憑這兩萬人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的。
多爾袞有足夠地理由相信,就目前而言姜鑲他們是絕不敢反叛的,不過,要是聊城戰敗或者戰事久拖不決,那就難說了。
多爾袞陷入了兩難之中。
如果為了保北京而從聊城撤兵,就像範文程所分析的那樣,最後什麼也保不住。搞不好六萬八旗精銳也會葬送在關內,這對建奴來說絕對是滅頂之災了!如果繼續在聊城和王樸對峙下去,多爾袞又擔心自己會先撐不住。
要不要分兵回京加強北京的防禦?
這個念頭在多爾袞腦子裡一閃即逝。
現在多爾袞手下還剩四萬多八旗兵和九萬多蒙古騎兵,有了這十三萬精銳,多爾袞有足夠的信心擋住明軍的進攻,可如果分兵回援京師,哪怕只派出五萬蒙古騎兵,多爾袞也覺得聊城地平衡局勢就會被打破。
如果只派一兩萬蒙古騎兵回去,則不足以扭轉北京的局面。
多爾袞感到很窩囊。自己手下明明有十三萬八旗精銳。卻拿王樸區區四萬多明軍毫無辦法,還要反過來時刻提防明軍的進攻。擁有絕對優勢地兵力卻只能進行被動地防禦,光想想就能讓人瘋掉。
多爾袞正冥思苦想,試圖破解眼前困局的時候,多鐸忽然氣急敗壞地走了進來。
一看多鐸氣急敗壞地樣子,多爾袞的心頭就猛地一跳,心忖壞了,肯定是北京出事了!
果然,多鐸進了門就大叫道:「十四哥,壞了!」
多爾袞吸了口氣,沉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多鐸道:「吳三桂以八百里加急向京師送了急遞,說是大同總兵姜鑲準備造反!他,早知道這樣,當初追剿流賊進入山西的時候,真應該順勢打下大同,把這個混帳王八蛋一併剿滅了才是。」
多爾袞聞言心頭一鬆,準備造反和已經造反是兩回事!
只要姜鑲還沒有正式造反,事情就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多爾袞是什麼人?他對姜鑲、王承胤、唐通這些反覆小人太瞭解了,只要聊城之戰還沒有分出勝負,他們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是絕不會輕舉妄動地。
「報……」多爾袞剛剛鬆了口氣,門外忽然響起了淒厲的號子聲,旋即有戈什哈急步入內,跪地打千道,「主子,真定府急報。」
「真定府?」多爾袞急聲道,「真定府怎麼了?」
戈什哈喘息道:「河南賊酋紅娘子帶著至少五萬賊兵北渡黃河,接連攻陷了廣平、順德兩府,現在已經殺進真定府了。」
「什麼?河南賊兵!?」
多爾袞、多鐸同時大吃一驚,哥倆真沒想到河南的流賊會在這時候插上一槓,河南不是闖賊的地盤嗎?闖賊和吳三桂是血仇,河南的流賊就算出兵也應該配合李自成圍攻太原的吳三桂才對,怎麼反而會北上進攻北京呢?
多爾袞、多鐸吃驚之餘又感到大惑不解,他們不知道紅娘子已經和闖賊成了仇人,更不知道紅娘子已經和王樸好上了,陷入愛情的女人是毫無理智的,現在只要王樸一句,讓紅娘子幹什麼她都願。
這個意外情況一下子就打亂了多爾袞的全盤計劃。本來,各方勢力已經陷入了戰略僵持,多爾袞和王樸在聊城對峙,吳三桂和李自成互相牽制,姜鑲、王承胤、唐通在聊城之戰分出勝負前不敢輕舉妄動,只等範文程挑起南明朝廷地黨爭,這種平衡就會被打破,王樸就會被迫撤兵。
一旦王樸撤兵,雖然多爾袞不可能趁火打劫殲滅掉王樸的軍隊,可他至少能夠騰出手來收拾掉姜鑲、王承胤和唐通,先掃除後顧之憂,再加上有吳三桂牽制住李自成,多爾袞就能集中精力對付南明和王樸了。
可現在河南軍突然向北進攻,卻一下子就把這種戰略僵持打破了。
就憑河南賊酋紅娘子的幾萬賊兵也許不足以威脅北京的安全,可多爾袞真正擔心的卻是因此而引發的連鎖反應,受到河南賊兵北上的刺激,原本就已經蠢蠢欲動的姜鑲、王承胤還有唐通會有什麼反應?
一個可怕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姜鑲他們肯定會起兵叛亂,從背後給建奴捅上一刀。
怎麼辦?現在多爾袞必須做出最後地抉擇了!
「大哥,撤吧!」多鐸急得快跳腳了,「河南賊兵大舉進攻,姜鑲、王承胤、唐通這三個白眼狼肯定會跟著起失叛亂,到時候四路大軍合攻北京,北京就危險了!趁著局勢還沒有失去控制,趕緊回北京吧。」
多爾袞沉吟了半晌,陡然喝道:「不,都到了這節骨眼上了,絕不能輕易言退!老十五,你帶五千正白旗鐵騎馬上趕回北京,讓十二哥到聊城來!北京就交給你了,十四哥送你四個字,堅守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