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王樸行帳。
王樸正愜意地躺在行軍軟榻上閉目養神,柳如是則在替他處理日常軍務,身為王樸的軍務秘書,這些瑣碎的日常工作當然就由她代勞了。
柳如是忽然問道:「侯爺,你真打算把四萬江北軍送到燕子磯大營去訓練?」
「不是打算。」王樸睜開眼睛,糾正道,「這事已經定了,明天一早施琅的水師船隊就會送他們去南京。」
柳如是回眸望著王樸,問道:「侯爺就不怕七鎮總兵鬧事?」
「鬧事?」王樸冷然道,「他們能鬧出什麼事?他們敢造反嗎?」
「造反肯定不敢。」柳如是道,「可他們要是趁夜帶兵逃走呢?」
「趁夜逃走?那得問問江北軍的將士願不願意。」王樸道,「要是手下沒兵,那他們逃了又有什麼意義?」
柳如是美目一轉,嬌聲反問道:「侯爺就這麼肯定江北軍的將士不會逃走?」
王樸再度閉上了眼睛,悠然說道:「會不會逃走,到了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事實上,王樸是故作鎮定,他心裡也不是很有底,雖然中央軍的待遇足夠優厚,但江北軍將士是否會受到影響,影響又有多大卻不好說,如果七鎮總兵聯手鬧事,局面還是挺棘手的,鬧到最後沒準還是得刀兵相見。要是時間允許。王樸不會這麼冒險,要整編江北三鎮軍隊,當然還有更穩妥地辦法。^^
可惜的是老天爺沒給王樸足夠的時間,流賊說敗就敗,建奴說進關就進關,北伐的事是一刻也不能耽擱了,要是等建奴剿滅了關中的流賊,局面就難以挽回了。那時候王樸得獨自面對建奴的兵鋒。
更嚴重的是,北五省的故明勢力也會完全淪為建奴地走狗。
如果建奴再趁勝進軍江南的話,江北的七鎮總兵是選擇繼續效忠大明還是投靠建奴那就真的不好說了,就算七鎮總兵不投降,他們也會在建奴的驅趕之下向江南潰逃,這將給江南的經濟生產帶來嚴重的破壞!
所以王樸必須北伐,必須解除江北七鎮的隱患。
柳如是想了想,又問道:「侯爺,這四萬將士訓練完成後該讓誰去統帶呢?再讓李本深等七人統帶侯爺肯定是不願意的。可要是換成別人去統帶,能服眾嗎?」
「這不是問題。」王樸道,「軍規八大條地第一條就是令出必行。只要這四萬將士受訓完成,不管我派誰去統帶,他們都會聽令!」
王樸並沒有吹牛,這涉及他對軍隊的控制策略。
隨著手下軍隊規模的擴大,王樸不可能再像以前在大同當總兵時那樣,通過和士兵同生共死來換取他們地效忠了,現在的王樸也不可能再像總兵官那樣帶著一支軍隊去戰場上和敵人拚個你死我活了,而且他還得反過來提防「王樸」這樣的總兵
像「王樸」這樣的總兵無疑是很危險的,因為他是一鎮軍隊的靈魂。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影響著整支軍隊,整支軍隊能夠為了他而生,也可以為了他而死,甚至有可能跟著他造反,而這……是現在的王樸所不能容忍的。
這聽起來有些矛盾,事實上一點也不矛盾。
王樸是通過控制一支絕對效忠於自己地精銳軍隊上位的,可是現在他已經成了上位者,就必須提防手下的將領們也像以前的「王樸」那樣掌握一支絕對效忠於他的軍隊,如果這樣的「王樸」不幸出現了。那王樸就隨時有可能被下一個「王樸」取而代之。
要阻止這樣的「王樸」出現,就必須掐斷領軍將領和士兵之間的關係。
王樸採取的軍制和大明地軍戶制有些類似,平常的時候軍隊就關在軍營裡,由教官負責訓練,戰時才由王樸指定的總兵官率領一營或者幾營軍隊出征,一個總兵官可以統帶一個步兵營,也可以統帶多個步兵營,這個得視情形而定。
戰事結束後,總兵官就得交出兵權。軍隊又重歸於大營。交給教官繼續訓練。
當然,王樸的軍制和大明的軍戶制還有區別的。大明的衛所軍平時主要是耕作,只有農閒時才偶爾訓練,而王樸的軍隊則完全是脫產的職業軍人,他們不需要耕作,每天除了訓練還是訓練。^^
這樣做地好處是不給領軍將領和手下軍隊朝夕相處地機會,避免了軍隊成為某個將領私兵的可能,壞處是所有地軍隊都訓練成了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模範軍」,因為缺乏軍事主官的性格,這樣的軍隊就沒有靈魂。
這樣的軍隊和王樸身為大同總兵時帶出來的四千精兵是沒法比的,這樣的軍隊可以成為精良之師,卻沒辦法成為精銳之師,更不可能成為虎狼之師。
兩相權衡取其輕,為了確保軍隊的控制權,犧牲一點戰鬥力也在所不惜,好在大明朝對建奴、對流賊都擁有科技上的絕對優勢,只要能把科技運用於軍事,明軍相對建奴和流賊就會處於絕對的優勢,這一點點的戰鬥力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江北軍大營。
李本深、吳勝兆、高進庫、劉孔和、劉洪基、李化鯨六人齊聚李成棟行帳商議對策,都到了這節骨眼上了,他們也顧不上避嫌了,是乖乖服從王樸的安排還是奮起抗爭,大伙得趕緊拿個主意。吳勝兆道:「要我說就反他娘地。王樸不給我們活路,我們也不讓他好過。」
「造反?」李本深冷然道,「就憑現在大營裡剩下的四萬人?不是我潑你冷水,就這點人只怕給人家中央軍塞牙縫都不夠。」
「要造反你老吳自個去吧李成棟道,「我李成棟算是看明白了,王樸夠狠,有魄力,也有手腕。這樣的人值得我李成棟給他賣命,沒說的,我李成棟就跟他混了,再說了,沒聽人家說,我們還是總兵,以後還是有會有帶兵機會的。」
吳勝兆冷笑道:「這話你也信?當初他承諾的糧餉呢,給了嗎?」
高進庫也說道:「糧餉沒給不說,反倒把我們手中的兵權給奪了。真他娘的狠!太狠了!這吃人還不帶吐骨頭地!」
「話不是這麼說。」李成棟反駁道,「我們被奪了兵權不假,可他答應的糧餉卻還是給了的。你說這四萬人馬去了南京,不也成中央軍了?中央軍吃什麼他們就吃什麼,中央軍穿什麼他們就穿什麼,中央軍有餉銀他們也有餉銀,怎麼能說沒給糧餉?」
「嘿。」吳勝兆惱道,「李成棟你小子怎麼吃裡扒外盡替他王樸說好話?」
「老子不過是就事論事!」李成棟也不是個好惹的主,當時就翻臉道,「就憑你老吳那點能耐還跟侯爺鬥?還造反,找死還找不多!哼!」
說罷。李成棟就拂袖而去。
吳勝兆正要發作時,一邊的劉孔和也道:「李成棟說的沒錯,不管怎麼說侯爺都是五省總督,江北七鎮總兵都受他節制,他要調江北的人馬去南京訓練,我們服從就是了,起兵造反的事情是斷然不可為的。=吳勝兆大怒道:「那你還過來幹嗎?」
劉孔和冷然道:「我們就是過來勸勸你們,免得你們做出什麼傻事來,哼。」
說完。劉孔和即和劉洪基、李化鯨揚長而去,留下吳勝兆、李本深和高進庫三人面面相覷,現在七鎮總兵裡倒有四鎮支持王樸,吳勝兆三人就更顯得勢孤力單了。
李本深看了看吳勝兆和高進庫,長歎道:「罷了,事已至此也沒別地辦法了,你我這就修書一封,主動向侯爺請罪吧,是死是活明天等候爺發落就是了。」
「唉。」
吳勝兆、高進庫也長歎一聲。相對無語。
這三人不願交出手中的兵權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們各自都造了太多地孽,因為軍中沒糧餉他們還縱兵搶過揚州的百姓。甚至還**過婦女,因為王樸治軍嚴厲,軍規八大條的第三條、第四條明確規定,**大明婦女者,殺無赦,擄掠大明百姓者,殺無赦!
劉孔和、劉洪基、李化鯨他們在山東也搶過百姓,可他們是奉了劉澤清的軍令干的,而吳勝兆他們卻是背著高傑偷偷干的,這性質完全不同,他們害怕交出兵權之後,王樸會翻臉無情把他們殺了以正軍法。
次日大清早,王樸就令人擊鼓召集七鎮總兵軍議。
三通鼓罷,七鎮總兵就已經全部到齊,這多少有些出乎王樸的預料,他還真沒想到這七鎮總兵會如此配合,對江北軍的整編也會進行得如此順利。
更出乎王樸預料的事情還在後頭。
七鎮總兵剛進帳,李本深、高進庫和吳勝兆就跪倒在地,高舉書信黯然道:「卑職等治軍無方,不幸觸犯了軍規,恭請侯爺發落。」
呂六早已經走上前來,從三人手中接過了書信,遞至王樸案前。
「觸犯軍規?」王樸皺眉問道,「觸犯了什麼軍規?」
李本深低頭應道:「卑職等已在信中俱實寫明,絕無欺瞞。」
王樸拿起那三封信,作勢欲拆時卻又停下了,一抹微笑從王樸嘴角綻起,一回手就把那三封信扔進了旁邊地火盆裡,信封連同裡面的書信在火焰裡扭曲著,很快就化成了灰燼,跪在堂下的李本深三人看得目瞪口呆。王樸微笑道:「三位總兵請起。」
李本深等三人站起身來,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王樸,看樣子還沒明白王樸的意思,或者已經明白了卻不敢相信。
王樸收起臉上的笑容,目光轉向其餘四位總兵,肅容說道:「你們都聽好了,以前做下的所有事情,本侯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從今天開始,你們必須嚴格遵守軍規八大條,誰若是觸犯了軍規,本侯絕不姑息!」
「是!」
李成棟四人轟然應諾。
李本深、吳勝兆和高進庫更是感激涕零,連聲應道:「卑職等一定嚴格遵守軍規。」
「好了。」王樸舒了口氣,說道,「江北軍的四萬將士馬上就要乘船南下了,你們去碼頭送送他們吧,不管怎麼說他們都跟了你們多年。」
「多謝侯爺。」
七鎮總兵向王樸抱拳一揖,疾步去了。
王樸目送七鎮總兵的身影遠去,不由長長地舒了口氣,最難辦的江北軍已經擺平了,接下來就該輪到鳳陽地馬得功、田雄這兩鎮軍隊了。
輕盈的腳步聲中,一道倩影已經帶著一陣香風來到了王樸身後。
憑著聞香識女人的本領,王樸不用回頭都知道是柳輕煙這妖女來了,這妖女的體香和她妖嬈的體態、狐媚的眼神一樣,聞著就能讓人意亂精迷,如果不是必要,王樸是不願帶著她隨軍出征的。
身邊環繞著這麼個絕對尤物卻不能真個銷魂,這不是存心給自己找罪受麼?
不過這次北伐事關重大,王樸隨時需要白蓮教的情報支持,沒辦法就只好把柳輕煙這情報秘書也帶在了身邊。
柳輕煙扭著腰肢轉到王樸面前,也不管呂六和嫩娘當面,伸手就摟住了王樸的脖子,親熱地說道:「侯爺,瞧您擺平東林復社地馭人之術,再看你擺平這群驕兵悍將地治軍之道,你真是越來越像曹操了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