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方落,兩道倩影已經裊裊婷婷地進了偏廳,前面那人穿著艷紅羅裳,舉止溫婉賢淑,長得更是國色天香,正是陳圓圓,跟在陳圓圓身後那名姑娘身材高挑,穿著一襲湖水綠羅裳,顯得儀態萬方,舉止間透出一股英氣。
陳圓圓向孫傳庭襝衽一禮,嬌聲道:「兒媳見過乾爹。」
孫傳庭微笑肅手道:「呵呵免禮。」
跟著陳圓圓身後那位姑娘也向孫傳庭淺淺一禮,孫傳庭道:「這位姑娘是……」
未等陳圓圓說話,那位姑娘已經嬌聲說道:「小女子柳如是,參見孫大人。」
「呃,原來是柳姑娘。」孫傳庭捋鬚道,「老夫可是久仰大名了,不過剛才姑娘那番話,卻不知道是何意思?」
柳如是道:「孫大人,你來到江南不久,對東林復社那幫人不太瞭解,可小女子卻在江南呆了許多年,每日與這些東林復社的儒生交往,對他們的秉性可謂瞭如指掌!現在的東林復社早已經不是萬曆年間的東林黨了。」
孫傳庭肅手請柳如是、陳圓圓入座,自己也落了座,問道:「柳姑娘能否說明白些?」
柳如是道:「孫大人,萬曆年間的東林黨人諸如高攀龍、左光斗、楊漣等人皆為風骨錚臣,為了國本、為了社稷、為了大明百姓,他們可以棄頭顱、灑熱血以死相爭,所以才有當年的國本之爭,傳為千古佳話。」
「這個老夫知道。」孫傳庭道,「對於高攀龍等人,老夫是極為敬佩的。」
柳如是道:「可如今的東林復社卻極盡勾心鬥角、傾輒排擠之能事,早已經沒有當年東林黨人的錚錚風骨了。大人如果把太子和王樸將軍南來的消息透露給他們,小女子以為東林復社肯定會和馬士英勾結,半路加害太子和王樸將軍。」
孫傳庭森然道:「他們敢!」
「大人。」柳如是淡然道,「沒有他們不敢做地事情!」
孫傳庭神色一連數變,終覺柳如是說的不無道理。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萬一東林復社這幫人膽大包天,真敢半路加害太子和王樸等人。那他孫傳庭豈不是要成為千古罪人了?
想到這裡,孫傳庭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凝聲道:「柳姑娘,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柳如是道:「擁立新君已經勢在必行,大人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啦,可大人也不是毫無反擊之力。現在大人還有一步好棋。可以攪渾擁立新君這場戲,只要拖過十天半個月,等到王樸將軍護送太子回到南京,就能一舉扭轉局勢。」
「哦?」孫傳庭欣然道,「什麼好棋?」
柳如是道:「大人現在就派人聯絡南京城內的勳戚,聯名擁立福王!」
孫傳庭皺眉道:「擁立福
「對,擁立福王。」柳如是道,「如果小女子所料不差,東林復社一定會擁立潞王。因為他們害怕福王上位之後,會翻當年爭國本的案,只要大人和南京城內的勳戚堅持擁立福王,這件事就會陷入僵持!」
「好。」孫傳庭擊節道,「老夫這就去聯絡常延齡和李祖述。」
柳如是道:「另外,有必要給王樸將軍傳個訊,讓他一路上注意隱匿形跡,不要被淮安地劉澤清和揚州的高傑知道消息。」
孫傳庭問柳輕煙道:「能給臭小子傳個話嗎?」
「可以。」柳輕煙道,「濟寧有聖教的堂口。」
南京兵部衙門。
擁立潞王之議暫時陷入了僵局。雖然絕大多數東林復社的人讚成擁立潞王。可史可法和馬士英卻認為應該擁立福王,還有一些唯血統論地故明官史也堅決支持擁立福王。兩伙人吵了大半天,最終也沒有吵出一個結果,只好改天再議。
是夜,東林復社盟主張溥寓所。
東林元老錢謙益、劉宗周,復社盟主張溥,復社儒生周鑣、吳應箕、陳貞慧以及十幾名復社骨幹齊聚一堂,商量對策。
議題只有一個,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把潞王扶上帝位,這樣一來,東林復社就有定策之功,到時候潞王就只能仰仗東林復社的人來治理江南半壁江山,這樣一來,東林復社就將重新成為大明朝的執政黨。
錢謙益道:「大家都說說,如何才能把潞王推上帝位?」
說起詭計多端,東林復社內無人能出周鑣之右,錢謙益話音方落,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周鑣身上。
周鑣捋了捋頷下柳須,沉吟著說道:「究竟是等待太子來南京嗣位,還是及早擁立新君已經不再是問題了,現在的問題是究竟要擁立福王還是要擁立潞王?在座的各位都知道我們東林復社和老福王地恩怨,因此,不管用什麼辦法都不能讓福王上位!」
張溥道:「仲馭(周鑣表字),你就別賣關子了,究竟有什麼法子?」
周鑣道:「其實,只要馬士英能改變立場支持擁立潞王,這事就成了。」
「談何容易。」錢謙益不以為然道,「據說馬士英已經把福王接到了他地寓所,福王也已經私下對他許諾,只要他能上位,馬士英就有定策之功,將來他就是東閣大學士,大明朝的內閣首輔。」
「哼哼。」周鑣冷笑道,「馬士英想要定策之功,那得問問我們東林復社的人答不答應。」
「哎呀。」劉宗周急道,「仲馭哪,你有話倒是快說呀。」
周鑣道:「辦法只有一個,先把這事拖著,再分別派人去淮安、揚州和鳳陽。私下聯絡劉澤清、高傑和劉良佐,劉澤清等人都是武夫,他們眼裡只有利益,不見得對馬士英有多忠誠,只要許以好處。再編出福王一些劣跡,說服他們並非難事。」
「好,好計!」張溥擊節道,「這招釜底抽薪厲害!他馬士英做夢也想不到。被他倚為心腹的三大總鎮到時候會聯名上書反對他,嘿嘿,這樣一來,內有我們東林復社的人搖旗吶喊,外有劉澤清、高傑、劉良佐三鎮總兵遙相呼應,大事可成!」
濟寧。
劉澤清已經率領大軍撤離。開進山東的流賊很快又接到了李自成的軍令。調回了北京,現在地山東完全陷入了無政府狀態,盜賊蜂起、流民成災,王樸他們從通州一路南下,沿途所見,儘是一派民不聊生這象。
途中雖然也有流民襲擊船隊,卻都被輕易擊退。
數天後,船隊到了濟寧,濟寧府的官員死地死。逃的逃,濟寧城完全成了一座不設防的城市,城內百姓也大多逃亡了到南方去了,只有極少數不願走地或者走不動的老弱婦孺留了下來,枯守著這片混亂的土地。
此時的山東省,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糜爛,而且糜爛到了極點!
而這一切地始作俑者卻不是流賊,而是守護這片土地的官軍。確切點說是劉澤清地兵!
王樸站在船頭。望著瘡痍滿目地兩岸,咬牙切齒道:「劉澤清這個老畜生。總有一天我要扒了他的皮!」
站在王樸身後地黃得功、施琅、張和尚、張顏麟、李昂諸將也是義憤填膺!
身為大明朝地一鎮總兵,不能保境安民也就罷了,居然像建奴一樣荼毒百姓,其做派甚至比建奴還要殘忍,簡直禽獸不如!
船隊緩緩停泊在了濟寧地漕運碼頭,這一帶原本是濟寧城內最熱的城區,街道兩側飯館林立,茶樓灑肆也是鱗次櫛比,可現在卻是滿目蕭條,放眼望去,竟然沒有看到一家開張的店舖的飯館。
「將軍。」黃得功歎息道,「不如吃點乾糧續續趕路吧?」
「等等。」
王樸霍然伸手,他的目光被碼頭上的一個測字攤吸引住了,他一眼就看出這個測字先生是白蓮教的人,而且那個測字先生嘴裡念的就是柳輕煙告訴王樸的接頭切口,意思是有十萬火急地消息。
王樸回頭對施琅道:「去,把那個測字先生帶過來。」
「是。」
施琅心裡雖然有些奇怪,卻沒有多問,領命去了。
不到片刻功夫,施琅就帶著測字先生進了王樸的臥艙,王樸揮了揮手,施琅轉身退出了船艙,王樸問那測字先生道:「你是白蓮教的人?」
「正是。」那測字先生抱拳作揖道,「小人乃聖教濟寧分堂左執事,足下應該就是王樸將軍了吧?」
「嗯。」王樸點頭道,「你剛才說有十萬火急的消息?」
「是的。」
那白蓮教執事點了點頭,從衣袖裡摸出一柄小巧的剪刀,剪開了衣襟,從裡面摸出了一張小紙條,遞給王樸道,「這是教主以飛鴿傳書從南京傳過來的,小人已經在碼頭上等了將軍三天了。」
王樸緩緩展開那張小紙條,的確是柳輕煙的親筆,上面只有廖廖數語,大概說了南京現在地情況,並且估計東林復社可能會和劉澤清等人勾結,要對太子不利,讓王樸一路上注意隱匿形跡,千萬不要走漏消息。
王樸沉吟片刻,問道:「你們濟寧分堂能不能弄到馬匹?」
白蓮教執事想了想,說道:「弄到二十幾匹馬匹應該不成問題,不過再多就弄不到了。」
「好。」王樸點了點頭,說道,「麻煩先生先在碼頭等候片刻。」
「將軍客氣了。」
白蓮執事抱拳一揖,轉身出艙去了。
王樸回頭對呂六道:「六兒,你去把黃得功和施琅叫進來。」
呂六領命而去,很快黃得功和施琅就進了王樸地臥艙,兩人抱拳見禮道:「將軍。」
王樸擺了擺手,說道:「兩位將軍,剛剛南京傳來消息,那邊的情形很不樂觀,本督和太子必須盡快趕回去,不過走水路速度太慢了,我想從濟寧改走陸路,以最快地速度趕回南京去。」
「改走陸路?」黃得功凝聲道,「將軍,這一路盜賊蜂起,走陸路是不是太危險了?」
「走水路更危險。」王樸沉聲道,「我們這次北京之行耽擱太久了,現在南京的形勢很複雜,可能會有人半路攔截太子!這樣,我和張和尚率二十幾名弟兄喬妝馬賊,護著太子走陸路,你們兩個率領大隊人馬仍走水路,以掩人耳目。」
黃得功和施琅肅然道:「末將領命。」
南京。
孫傳庭最先聯絡好了王樸的把兄弟常延齡和李祖述,這兩個傢伙現在已經世襲了懷遠侯和臨淮侯,都成侯爺了,常延齡和李祖述又聯絡了建安王朱統叵、誠意伯劉孔昭、忻城伯趙之龍還有魏國公徐宏基。南京勳戚的意見很快達成一致,堅決支持福王上位。
大明朝從洪武帝開始,勳戚貴胄就被剝奪了參與國事的權力,在政治上失去了語話權,他們雖然是功勳之後,爵位超然,可他們和大明朝的武將一樣,並沒有什麼實權,真正掌權的是那批文官。
換作太平盛世,南京官員根本不會把勳戚們的意見放在眼裡,可這會國難當頭,正值亂世,武將們的水位因為手裡的軍隊而水漲船高,這些勳戚也因為他們的財富和影響力而變得舉足輕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