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亥時。
急促的馬蹄聲中,百餘騎白蓮賊兵如風馳電掣來到了城北大營的轅門前。
「站住!」守在轅門上的白蓮教兵厲聲大喝道,「再往前走就放箭了!」
「唏律律。」
嘹亮的馬嘶聲中,奔行在最前的那騎狠狠一勒馬韁,**坐騎頓時人立而起,後繼跟進的騎兵紛紛勒住馬韁,向兩翼展了開來,早有一騎拍馬上前,厲聲大喝道:「瞎了你們的狗眼,也不看看是誰來了?」
百餘騎騎兵呼喇喇地向兩側閃了開來,通紅的火光中,劉霸刀策馬款款而前。
「三將軍?」
「是三將軍!」
把守轅門的白蓮賊兵小頭目頓時大叫道:「弟兄們快打開轅門,是三將軍來了。」
早有白蓮賊兵湧了上來,手忙腳亂地打開了轅門,又把高懸的吊橋降了下來,劉霸刀眸子裡掠過一絲陰冷的殺機,策馬衝過吊橋直趨營中,身後的百餘騎白蓮騎兵也跟著風捲殘雲般湧了進來。
進了轅門,劉霸刀對前來迎接的賊兵小頭目道:「張和尚呢?」
那小頭目道:「奉教主法旨,已經被看起來了。」
「幹的好。」劉霸刀欣然道,「讓營中隊長以上的將領馬上來這裡集結!」
白蓮賊兵的軍制仿照明軍軍制,又有所區別,五人為伍,設伍長,十人為什,設什長,百人為隊,設隊長,千人為旗,設旗總。旗總以上就是將軍了。就目前為止,白蓮賊兵還只有李青山、袁時中、劉霸刀三位將
「是。」
那賊兵小頭目答應一聲,領命去了。
不到片刻功夫。城北大營內的旗總、隊長就奉命來到了劉霸刀面前,未等這些旗總、隊長見禮。劉霸刀就不由分說喝道:「奉教主法旨,把這些叛徒全部拿下!」
劉霸刀一聲令下,身後的百餘騎便呼喇喇地湧了上來,這百餘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再加上以有心算無備。那些旗總、隊長又都是赤手空拳再加上毫無防備,一陣短促的騷亂之後,現場很快就又平靜了下來,那五十幾名旗總和隊長已經全部就擒。
「三將軍,你這是幹什麼?」
「我們不是叛徒!」
「三將軍。我們冤枉啊。」
五十幾名旗總、隊長稀里糊塗被擒,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說起來,這就是白蓮教控制軍隊的致命缺陷了,由於教中缺乏領軍的將才,白蓮教主不得已只能把軍隊交給李青山、袁時中和劉霸刀等人統率,可又擔心三人坐大,所以軍中隊長以上將領全部由白蓮教主指派。事實上,真正忠於白蓮教的只有軍中的隊長、旗總這些將領,而什長以下的小頭目以及普通地白蓮教徒則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效忠對象。對他們來說是白蓮教地兵還是李青山他們的兵根本就無所謂。
誰給他們飯吃就給誰賣命。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就因為這個原因,把守轅門的百餘名白蓮賊兵愣是沒敢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營中地旗總和隊長們被劉霸刀的人拿下,也正因此,劉霸刀才會有恃無恐,因為只要收拾了軍中隊長以上地將領,就能把白蓮教的勢力基本肅清,他就能輕而易舉地控制城北大營內駐紮的五千白蓮精兵了。
劉霸刀望著跪倒一地的隊長、旗總,臉上悠然掠過一絲猙獰的殺機,凝聲道:「奉教主法旨,把這些叛徒……就地正法!」
「慢著!」
劉霸刀話音方落,一把嬌斥聲忽然從不遠處響起,劉霸刀霍然回頭,只見白蓮聖姑卞玉京俏生生地從陰影裡走了出來,此時地卞玉京嬌靨凝聲,冷冷地盯著劉霸刀,美女就是美女,生氣的樣子也顯得格外的嬌媚。
「住手,三將軍你這是要幹什麼?」
劉霸刀對卞玉京的話充耳不聞,高舉的右臂狠狠揮落,獰聲道:「斬了!」
「沙沙沙……」
一片駭人地寒光閃過,夜空下血光崩濺,五十幾頭人頭驟然滾落在地,濃重的血腥味很快就在大營裡瀰漫開來,守衛轅門的賊兵竟是看得呆了,卞玉京阻止不及,嬌靨霎時一片煞白,氣得嬌軀直抖,顫聲道:「劉霸刀,你想背叛聖教嗎?」
「嘿嘿。」劉霸刀獰笑兩聲,伸手指向卞玉京,冷然道,「把這妖女也拿下!」
「誰敢!」
卞玉京鏗然拔劍,橫在胸前,急促的腳步聲中,五十名教中的青年男女弟子已經紛紛湧了出來,護在卞玉京跟前,卞玉京轉向轅門內的百餘名白蓮賊兵,嬌聲喝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拿下這些叛徒!」
百餘名白蓮賊兵面面相覷,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哈哈。」劉霸刀仰天長笑兩聲,陡然喝道,「弟兄們都聽好了,給老子把這些妖男妖女給圍起來!」
「是!」
百餘白蓮賊兵轟然應諾,刀劍並舉,紛紛搶上前來,把卞玉京和她手下的五十名教中弟子給圍了起來。
這些白蓮賊兵會如此取捨原因很簡單,他們雖然是白蓮教的護教聖軍,可教主和聖姑對他們來說太遙遠了,就跟天上的神仙似地,而劉霸刀卻是他們地將軍,戰場上,他和弟兄們一塊浴血廝殺,打了勝仗,他和弟兄們一塊吃肉喝酒,就憑這點,這些白蓮賊兵也更願意追隨劉霸刀。
卞玉京驚得目瞪口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
就在這個時候,一把冷漠地聲音忽然從轅門上響起:「玉京姑娘,現在你該相信了吧?你們白蓮教根本就不該扯旗造反,因為你們對軍隊的控制實在是太糟糕了!」
「誰!?」
劉霸刀霍然轉身,只見轅門上已經多了一道身影,藉著斜插門樓上的火把,那道身影竟隱隱有些面熟。劉霸刀略一思忖旋即臉色大變。嘶聲道:「王樸!?」
「劉霸刀。」王樸冷然道,「看來這一年多來你也沒什麼長進啊。」
「王樸!」劉霸刀怒道,「你不要太囂張。今天你死定了。」
「哈哈。」王樸朗笑道,「說你沒長進還是抬舉你了。看來你真是比豬還蠢啊!你在這裡又是殺人又是拿人的,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可大營裡的軍隊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咦?」
劉霸刀驚咦了一聲,這才意識到情形不妙。按說這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大營裡的將士們早該驚動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反應?這只有兩種可能,一種就是大營裡地將士早已經被調離了,另一種就是被人控制起來了!
不管是哪種情形。對劉霸刀來說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撤!」
劉霸刀意識到情形不妙,趕緊下令撤退,可惜已經晚了。
急促而又雜亂地腳步聲中,星星點點的火把已經從大營四周冒了出來,影影幢幢的火光中,黑壓壓地官軍已經從四面八方殺了出來,衝在前面的火槍兵不由分說就是一排排槍轟了過來,這排排槍裡裝地都是散子。
散子的射程近,不會誤傷對面的官軍。可形成的彈幕卻能對中間的賊兵造成極大地傷害!
劉霸刀帶來的百餘名賊兵紛紛中招。每個人都被至少幾十顆灼熱的鐵砂擊中,一大半的賊兵霎時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起來,劉霸刀也被幾十顆鐵砂所擊中,兩隻眼睛也瞎了,雙手抱頭倒在了血泊中。
火槍兵開完火迅速原地蹲下,後續跟進的長槍兵鼓噪而進,圓形包圍圈越縮越小,重重疊疊地槍林越擠越密,在如此密集的矛林前,根本就不存任何躲藏的死角,剩下的二十多名賊兵沒有任何反抗就被亂槍捅死。
子時,五里橋。
袁時中率領的三萬白蓮賊兵已經趁著夜色摸到了官軍大營的外圍,遠遠望去,只見官軍大營裡漆黑一片,甚至連轅門上都沒有插一枝火把,只有大營中間的中軍大帳裡隱隱透出一絲火光,整座大營就像死了般寂靜。
三萬賊兵已經四散開來,把整座官軍大營團團包圍起來。
夜空下,袁時中望著身邊的宋獻策,突然翻身跪倒在地:「末將袁時中,叩見宋軍師!」
「袁將軍。」喬妝劉半仙的宋獻策急上前扶起袁時中,「你這是幹什麼?」
「宋軍師。」袁時中誠懇地說道,「你就不要再隱瞞了,末將知道你就是闖王手下地宋副軍師,末將早就想帶著弟兄們投效闖王,只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今天終於得遇軍師,還請軍師幫忙引薦。」
宋獻策見袁時中態度誠懇,不像有假,再算算時間,李巖地三千精兵也快趕到了,便上前扶起袁時中,朗聲道:「袁將軍好眼力,你是怎麼看來出的?」
袁時中道:「末將早就聽說闖王麾下有位宋軍師料事如神,有神鬼莫測之才,也只有宋軍師這樣地高人才想得出如此周密的計劃,白蓮教的十幾萬大軍轉眼之間就成了闖王的人馬,連身經百戰的王樸都中了軍師的算計。」
「呵呵。」宋獻策欣然道,「袁將軍,今晚要是真能活捉王樸,你當記首功,本軍師一定會在闖王面前替你表功。」
袁時中喜不自禁道:「多謝軍師。」
「報……」袁時中話音方落,忽有親信來報,「將軍,西北方向發現大量不明身份的軍隊,正往這邊急進,距離五里橋已經不足三里了!」
「不明身份的軍隊?」袁時中失聲道,「難道是官軍?」
「袁將軍不必緊張。」宋獻策微笑道,「那不是什麼官軍,是李巖將軍的軍隊。」
「李巖將軍?」袁時中愕然道,「李巖將軍也來了滁州?」
「哈哈哈。」宋獻策微笑道。「事到如今本軍師也不必隱瞞袁將軍了。李巖將軍和本軍師這次來滁州,可不只是為了白蓮教的十幾萬軍隊,更是為了打下整個江南。替闖王的大軍提供充足的錢糧。」
「原來如此。」袁時中擊節道,「末將願為先鋒。」
子時。滁州白蓮教行轅。
漆黑的夜空下,無數黑影從暗影中鬼魅般冒了出來,向著轅門逼了過來
轅門上,負責守夜的白蓮賊兵霎時警覺起來,紛紛挽弓搭箭。對準了那群逼近的黑影,為首地小頭目厲聲大喝道:「誰?再往前就放箭了!」
「嗖!」
回答小頭目地是一枝利箭,準確地射穿了小頭目的咽喉,小頭目哼都沒哼一聲就從轅門上一頭栽落下來,仆地摔落在地。再沒有聲息。
「嗖嗖嗖……」
沒等轅門上的白蓮賊兵回過神來,一篷密集地箭雨已經從四周攢射而至,守在轅門上的十數名白蓮賊兵霎時倒下了一大半,剩下地幾名白蓮賊兵頓時聲嘶力竭地吶喊起來:「來人哪,快來人……」
白蓮教主從睡夢中被人驚醒,沒等她穿好衣裳,就有女弟子驚慌失措地衝了進來,失聲道:「師傅,不好了……」
「出什麼事了?」白蓮教主凝聲道。「慢慢說。」
「官軍。」那女弟子惶然道。「官軍殺進城了,現在正圍攻行轅呢。」
「胡說。」白蓮教主斷然道。「這絕不可能。」
「可是……」女弟子急道,「可是真的有人在圍攻行轅啊。」
「傳令下去。」白蓮教主當機立斷道,「所有弟子退到塔上。」
此時白蓮教主身邊只有不到五十名弟子以及兩百多親信賊兵,好在白蓮教主的行轅設在滁州城內的一座寺廟裡,廟裡有一座高塔,易守難攻,白蓮教主一聲令下,教中的弟子以及親信賊兵立刻棄守了寺廟圍牆和大門,全部退到了塔上。
子時,五里橋。
李巖地三千精兵終於及時趕到,兩路人馬匯合之後立即向官軍大營發動了進攻,令人意外的是,官軍大營裡居然一個人影也沒有,袁時中的五千賊兵不費吹灰之力就打進了大營,直趨王樸的中軍大帳。
袁時中一刀劈開中軍大帳,只見帳中火把通明,十幾個「人」正在舉碗豪飲,可惜的是那只是十幾個披掛甲冑地稻草人。
只有大帳正中豎起一塊碩大的木牌,木牌上寫著幾行醒目的大字:「李巖兄弟,在大同府的時候你向我借糧借餉又借兵器戰馬,說是為了取闖王而代之,怎麼又跑江南跟我搶地盤來了?」
袁時中臉色大變,急忙讓人用篷布把木牌包好,然後親自送帶人到了李巖面前。
大營外的李巖和宋獻策已經意識到情形不妙,見了袁時中後兩人同聲問道:「袁將軍,裡面的情形如何?」
「裡面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袁時中說罷又指著身後那塊用篷布包好的木牌,低聲道,「只在王樸的中軍大帳裡看到了這個。」
「什麼東西?」李巖大聲道,「打開。」
「這個……」袁時中環顧左右,為難道,「將軍,是不是借一步說話?」
李巖霎時皺緊了眉頭,冷然道:「打開!」
袁時中無奈,只好伸手拉開了蓋住木牌的篷布,藉著火光地照耀,李巖、宋獻策還有兩人身後地紅娘子、李虎、李玄、荊茂成、山裡豹子以及簇擁在周圍的幾十名流賊精兵都看清了木牌上地字跡。
包括宋獻策在內,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只有李巖神色如常,哂然道:「如此蹩腳的離間計,也只有王樸想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