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旨太監已經離開好半天了,洪承疇卻還是神情木然地跪在堂上沒有起來的意思,心腹家將唐士傑趕緊搶上前來把洪承疇攙扶起來。
「唉。」
洪承疇輕輕掙脫唐士傑的攙扶,長長地歎了口氣。
「大帥,不能去天壽山哪。」唐士傑皺著眉頭勸道,「這其中必定有詐。」
洪承疇是什麼人,哪裡用得著唐士傑提醒?
建奴如果真的要去天壽山挖什麼皇陵,肯定會偷偷的去,等到真的挖開皇陵斷了大明朝的龍脈,才會大張旗鼓地宣揚,可現在卻一反常態在行動之前就開始大肆宣揚,這裡面當然另有文章。
事情已經明擺著,這肯定是建奴設下的圈套,用意無非是要對付洪承疇和他手下的九千京營騎兵。
九千京營騎兵可以按兵不動,反正崇禎帝也沒說帶多少兵去護陵。
可洪承疇能不去嗎?
不能,崇禎帝已經下了聖旨了,就算明知此去必死無疑洪承疇也只能去,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哪……
「行了,什麼都別說了。」洪承疇擺了擺手,低聲說道,「你去把孫將軍和盧監軍請來。」
「是。」
唐士傑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很快,京營總兵孫應元和監軍盧九德就來到了洪承疇的行轅。
在前來行轅的路上兩人已經知道了崇禎帝地旨意,京營總兵孫應元大聲道:「大帥,不能去天壽山哪。」
監軍盧九德卻皺眉說道:「咱家也以為去天壽山不妥。可這畢竟是萬歲爺的旨意呀。」
洪承疇擺了擺手,說道:「天壽山一定要去,不過本帥只帶五百親騎去。九千京營精騎仍舊駐防宛平不動,在曹變蛟、白廣恩、劉澤清三鎮大軍趕到之前,絕不可輕舉妄勸!還望孫將軍和盧公公以國事為重。共赴國難。」
「大帥!」孫應元急道,「你身繫大明安危,可不能輕身犯險哪。」
「對呀。」盧九德也道,「只帶五百親騎去天壽山護陵,洪大人這是不是太冒險了?」
「本帥心意已決。」洪承疇斷然道,「孫將軍和盧公公就不必再勸了。」
孫應元急道:「大帥……」
「孫應元!」洪承疇霍然起身,瞠目大喝道。「你是想要陷本帥於不忠不孝之地。留下萬世罵名嗎?」
「這……」
孫應元與盧九德對視一眼,再不敢勸。
大同,雷公山。
李巖揮手屏退了荊茂成、李虎、李玄等人,真誠地對劉宗敏說道:「將軍,你剛來大同,還不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如果你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末將深信以將軍您地睿智。是絕不會再去攻打大同的。」
「哦?」劉宗敏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李巖然道:「就在半個多月前,將近二十萬建奴毀關而入大舉進攻大同!」
「啥?」劉宗敏吃了一驚,失聲道,「二十萬建奴?」
對於建奴劉宗敏可不陌生,對建奴的深刻印象來自於共同地敵人——大明邊軍。
李自成、劉宗敏率領的義軍可是吃足了大明邊軍的苦頭,可就是這支把義軍打得落花流水的大明邊軍,卻被關外的建奴打得潰不成軍。
由此可見。關外的建奴那是相當厲害的。遠要比大明邊軍厲害。
「對。」李巖肅然道,「二十萬建奴。」
「你撒謊。」劉宗敏不信道。「真要有二十萬建奴進攻大同,建奴在哪裡?大同城怎麼還在官軍手裡?」
「這正是末將要說地。」李巖吸了口氣,沉聲說道,「二十萬建奴大舉進攻大同,卻被王樸挫敗了,還殲敵近五萬人!建奴遂兵分兩路,留下三萬人繼續圍困大同,剩下地大軍已經殺奔北京去了。」
劉宗敏還是不信道:「那留下來的三萬建奴呢?」
李巖道:「就在將軍到來之前,那三萬建奴已經被末將和王樸聯手幹掉了,將軍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山上的每一名將士,還有,將士們身上的鎧甲,手裡的兵器,還有那八千匹戰馬,統統都是從建奴手中繳獲的。」
劉宗敏目光幽幽地望著李巖,凝聲問道:「李巖,你和官軍合作?」
李巖道:「是和王樸合作,不是和官軍合作。」
劉宗敏道:「王樸就是官
「不。」李巖搖頭道,「王樸的軍隊和別的官軍不一樣,別地官軍都是朝廷的鷹犬而王樸不是,王樸是想坐地稱王,當割據一方的諸侯!所以,末將才勸將軍您不要急於進攻王樸,有王樸在大同守著,對我們陝西義軍的發展和壯大只有好處。」
劉宗敏有些吃驚地望著李巖,忽然間覺得眼前這個小白臉看上去有些陌生了。
劉宗敏雖然是個粗人,可這並不代表他就沒有心計,李巖明目張膽地和王樸合作,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李巖已經完全控制了這支軍隊,原本革左五營一系的將領已經全部遭到了清洗。
來此之前,劉宗敏還真沒想過,李巖這小白臉會有這魄力。
劉宗敏忽然間明白,要想從李巖手中順利接過這支軍隊可能不會那麼容易,要是操之過急結果很可能會適得其反,假如李巖真的翻了臉,以劉宗敏帶來的五千人,無論如何也打不過李巖地兩萬多人。
「哈哈哈……」劉宗敏大笑著抱住李巖肩膀。朗聲說道,「李巖兄弟你說得對,既然王樸這廝想當割據一方地諸侯。那我們就先不動他,我們先回陝西,先打下平涼、慶陽、延安三府。然後再打下西安,怎麼樣?」
李巖道:「平涼、慶陽、延安還有西安是一定要打地,不過不是現在,現在軍糧已經籌到了,有了山上地糧食已經足以度過這個荒年了,所以現在地當務之急是抓緊時間練兵,盡快訓練出一支精銳之師。」
「對。當務之急就是練兵。」劉宗敏大聲附和。然後試探性地問道,「要不李巖兄弟你別去河南了,留在陝西幫助本將軍練兵吧?」
「那怎麼行。」李巖搖頭道,「既然大王見召,末將怎能不回河南?」
劉宗敏道:「那……李巖兄弟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李巖道:「等返回米脂交割完了軍務,末將就會動身。」
大同,總兵行轅。
王樸正和甄有才正說話時,張和尚進了行轅。向王樸抱拳作揖道:「將軍您找卑職?」
「坐吧。」王樸擺了擺手,示意張和尚坐下,問道,「和尚,荊茂成是不是找你來了?」
「沒錯。」張和尚道,「荊茂成說他們明天就要拔營回陝西了,特意來向卑職道個別。」
王樸道:「流賊在城外搶劫這事,荊茂成有沒有說起?」
「哦。說了。」張和尚道。「荊茂成說來了個叫劉宗敏的,好像還要奪李巖地兵權。城外搶劫的事就是劉宗敏的人幹的。」
「劉宗敏?」甄有才道,「將軍,這傢伙好像是李自成手下的頭號大將,看來闖賊已經對李巖起了疑心,要真是這樣,那我們之前給李巖的好處豈不是全白給了?這個劉宗敏未必就會認我們的好哇。」
「無所謂。」王樸淡然道,「既然是養賊,養誰不是養?」
甄有才道:「將軍,你說李巖會不會乖乖地交出兵權?」
「這個還真不好說。」王樸搖頭道,「不過,只要他們回了陝西,最後誰掌兵權都無所謂,我現在最擔心地還是京師地安危,京師要有個什麼閃失,萬歲爺要是有個好歹,咱大明朝只怕立刻就要天下大亂了。」
甄有才凝聲說道:「將軍的意思……是要出兵解京師之圍?」
王樸長長地舒了口氣,答非所問地說道:「現在還不到天下大亂的時候哪……」
「這……」甄有才聽了個滿頭霧水。
他隱隱聽出王樸似乎有出兵解京師之圍的念頭,卻不知道王樸為什麼要這麼做?更不知道王樸剛才說的那句「現在還不到天下大亂的時候哪」話是什麼意思?
甄有才看不明白,現在王樸的根基還是太淺了,要是大明朝現在就陷入天下大亂、四五五裂的局面,以王樸地實力是很難有什麼作為的,固守大同一隅最後不是被建奴吃掉,就是被李自成滅掉,要想在夾縫中求存,可能性微乎其微。
王樸想了想,霍然說道:「有才,現在有兩件事必須馬上去辦。」
甄有才道:「請將軍吩咐。」
王樸道:「第一件事,大同鎮各衛、各所、各堡全部裁撤,所駐衛所軍也就地裁撤,這些垃圾對外不能禦敵於國門之外,對內卻只會禍害當地百姓,裁撤了反倒省心,隸屬各衛所的軍戶一律轉為當地百姓,歸入大同府轄下!」
甄有才道:「衛所軍裁撤不難,可撤下來的那些守備、千總和把總要怎麼安置?」
王樸道:「先讓他們回大同,在趙六斤那裡呆著。」
甄有才點了點頭,問道:「那客兵和募兵呢?」
王樸道:「這正是本將軍要說的第二件事,那些客兵想回原藉的就發給路費打發他們回去,願意留下就挑選其中的精壯敢戰之士轉為募兵,再從大同民壯中招募壯丁,湊足八千人組建長槍營和輜重營,作為火器營的輔助兵種。」
「是。」甄有才應了一聲,又問道,「卑職這就去辦。」
「唉。」
望著甄有才匆匆離去地瘦削身影,王樸忍不住搖頭長歎一聲,一個越來越突出地問題正困攏著他,那就是他手下堪可一用的人才太少了,甄有才既要打理兵器作坊,火藥局,又要負責裁撤衛所軍以及招募民壯地事情,實在是太難為他了。
可急切間,王樸也不知道上哪去延攬人才,因為大同本來就是文人的貧瘠之地。
榆河河畔,洪承疇正率領五百親騎如風馳電掣般往前疾馳。
此去天壽山可以說是迫不得已,因為崇禎帝下了聖旨,洪承疇身為臣子就只能遵旨,否則就是大逆不道,就是有悖臣子之禮,但洪承疇也不是傻瓜,他知道這是建奴的圈套,所以只帶了五百親騎飛身前往,九千京營精騎卻在宛平按兵不動。
其實,洪承疇也抱有僥倖心理。
五百輕騎目標小,速度快,就算建奴在通往天壽山的路上埋下了天羅地網,也未必網得住他洪承疇,只要到天壽山附近兜一圈再回宛平,就算最後建奴真的毀了帝陵,洪承疇也能向崇禎帝交待了。
但洪承疇還是小覷了範文程這個鐵桿漢奸,更低估了他自己在建奴心中的份量!
就在洪承疇剛剛離開宛平沒多久,建奴的奸細就已經把消息傳到了廣渠門外的建奴大營,多爾袞當即飛騎傳檄,讓在清河店、大榆河、小榆河、玉泉山一帶擄掠的建奴各部做好準備,張網以待。
洪承疇的五百輕騎剛剛趕到榆河河畔,還沒來得及渡河北去,聞風而至的建奴鐵騎就已經從十幾個方向同時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