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北方向趕來的大隊騎兵的確是科爾沁騎兵,其實就是烏克善第三子塔噶爾在錫木拉輪河東岸召集的軍隊,這支軍隊原本是準備趕往奄遏海接應土默特人的,只因為臨時接到了烏克善送去的急信,才晝夜兼程趕來三不剌川汗廷。
班克圖、索噶爾和塔噶爾合兵一處,向山上的明軍發起了一次試探性的進攻,結果被明軍輕鬆擊退,遺屍數百具!初戰失利,科爾沁人隨即停止了進攻,挨著南面山腳紮下大營,試圖以圍困戰術把明軍困斃在山上。
山上,王樸正在察看地形。
這座土山的地形很奇特,它就像是平地上凸起來的一個大平台,北、西、東三面都是幾十丈高的斷崖,只有南邊是一道上窄下寬的緩坡,靠近山頂平台處,緩坡的寬度只有二十丈,頗有些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只要有足夠的彈藥,兩百火槍手就足以守上一年!
站在山頂上極目遠眺,四周儘是茫茫雪原,無盡的遠處,有起伏的山巒與天相接,天地遼闊,莽莽蒼蒼,王樸不由得想起一句詞來: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大河上下,頓失滔滔;長城內外,惟余莽莽……
可惜的是,現在並非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時候,王樸得想辦法從這處絕地逃出去,得想辦法回大同去!
兩萬多蒙古騎兵已經堵住了南邊下山的大路。
不過,科爾沁人並沒有在其它三個方向派兵把守,甚至沒有派出太多巡邏兵,這不僅僅是因為山體龐大。科爾沁人不想因為分散兵力而給明軍留下正面突圍的機會,更是因為這三個方向都是幾十丈高的斷崖,明軍如果想攀下斷崖逃跑,就得拋棄所有的戰馬步行!
也許在科爾沁人看來,明軍根本不可能這麼做,失去了戰馬地明軍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怎麼可以逃得過科爾沁人的追殺呢?
科爾沁人顯然認為明軍除了死守就只能從正面突圍。
然而,王樸知道從正面突圍絕對是死路一條。大鬍子的一千火槍隊雖然厲害,可他們隨身攜帶的彈藥已經所剩無幾,就算火槍隊有足夠的彈藥。能用犀利的輪番射擊轟開蒙古人地防守,可是火槍隊的側翼和背後呢?靠誰來保護?
總不能讓一千火槍手擺成四方陣形。然後像龜殼一樣緩緩挪回大同去吧?
那麼,靠剩下的一千七百騎兵來保護火槍隊地側翼和身後?這些騎兵能擋住蒙古人一次、兩次甚至是十次進攻,可是第十一次甚至是第一百次進攻呢?蒙古人有足足兩萬多騎兵,可他們卻只有一千七百餘騎,兵力相差太懸殊了!
蒙古人不是紙糊泥捏的。他們是遊牧民族,他們是天生地戰士。
如果可以從正面突圍,王樸也不用帶著他的軍隊退守山上了,早在大隊蒙古騎兵趕到之前他就下令撤退了,正面突圍只能是死路一條,退到山上雖然是自投絕地。卻至少還能暫時保全自己,至少還能爭取時間另想逃生的辦法!
一陣凜冽的北風忽然從山上刮過,吹起漫天碎雪,從王樸眼前慢慢灑落……倏忽之間,王樸心頭一動,想到了脫身之計!
王樸霍然回頭,喝道:「來人!」
呂六急上前兩步。應道:「在。」
王樸道:「馬上把刀疤臉、唐勝、趙信、大鬍子還有和尚他們找來。」
「是。」
呂六答應一聲。領命去了。
很快,刀疤臉五人就一溜小跑來到了王樸面前。紛紛抱拳見禮道:「卑職等參見將
「罷了。」王樸擺了擺手,沉聲說道,「從明天晚上開始,山上不准生火!山口的明哨也要撤掉,不過要加強暗哨,除非蒙古人殺上來,否則所有人都得呆在自己地帳蓬裡,不准大聲喧嘩,更不准擅自外出走動!」
「是。」
五人轟然應諾。
王樸又對張和尚說道:「和尚。」
張和尚急挺身應道:「卑職在。」
王樸道:「你帶著人把山上所有的麻繩、麻布、棉布都搜集起來,再把戰馬上的韁繩也全部解下來,統統搓成繩子,越多越好,每根繩子至少要有三十丈長!」
「啥?」張和尚愕然道,「韁繩解掉了,這馬還怎麼騎?」
「這是軍令。」王樸道,「執行吧。」
「是。」
張和尚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剩下的大鬍子、刀疤臉、唐勝和趙信四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王樸為什麼要下這樣的軍令,這戰馬要是沒有馬韁,還怎麼騎乘?
王樸又向唐勝、趙信、刀疤臉道:「你們帶著人把山上所有的糧食都集中起來,做成饃饃和窩頭,再殺幾百匹戰馬,把肉烤熟了再切成小塊,至少要在明天天黑之前準備好每人十五天份地乾糧。」
「是。」
唐勝三人也領命去了。
王樸又向大鬍子道:「除了增派暗卡,你的人也要呆在帳蓬裡,如果蒙古人進攻,就放他們靠近,等他們進入二十步以內再用龍王炮招呼他們,不要吝嗇龍王炮,如果蒙古人敢上來,就讓弟兄們使勁招呼!」
「是。」
大鬍子也領命去了。
王樸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現在一切都已經安排下去了,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王樸和他手下的這兩千七百多人能否活著回到大同,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平靜的一天很快過去。時間來到了第二天晚上。
班克圖、索噶爾和塔噶爾三兄弟正和幾個萬夫長圍坐在火堆邊大塊吃肉,高聲說笑,塔噶爾無意中抬頭看了眼山上,忽然咦了一聲說道:「咦,南明蠻子怎麼沒動靜了?這大冷的天也不生火取暖?」
班克圖、索噶爾和另外幾個萬夫長紛紛抬頭往山上望去,一看之下果然發現山上黑漆漆的,根本見不到一絲火光。也聽不見一絲聲響,更詭異地是也看不見一個人影,彷彿山上壓根就沒有人似地。
「怪了。」索噶爾撓頭道。「南明蠻子在搞什麼鬼?」
一個愣頭愣腦地萬夫長飯然說道:「該不會是跑了吧?」
「跑?」班克圖冷笑道,「三邊是斷崖。南邊又被我們堵死了,他們能跑哪裡去?總不成還能插上翅膀飛走,或者從地底下遁走吧?」
「那也說不定。」那萬夫長道,「南明蠻子可以搓幾條麻繩從斷崖上墜下來啊。」
「哈哈哈……」
班克圖和另外幾個萬夫長聞言哈哈大笑起來,這種話也只有愣頭愣腦的傢伙才說得出來。南明蠻子要真想搓繩子從懸崖上墜下來,他們就得拋棄所有地戰馬,可這冰天雪地的,要是沒馬他們能往哪跑?又能跑多遠?
就算不被科爾沁人追上射死,也會被凍死,餓死!
塔噶爾想了想。說道:「大哥,為防萬一,還是派兩千人上去看看吧。」
「交給我。」愣頭愣腦的萬夫長自告奮勇地叫道:「我去。」
「也好。」班克圖點了點頭,吩咐道,「那你就帶兩千人爬上去看看。」
「等等。」塔噶爾又道,「別打火把,你們趁著天黑悄悄摸上去。」
「是。」
那萬夫長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很快。兩千科爾沁騎兵就集結起來,棄了戰馬徒步往山上爬來。
這時候雖然是黑夜。可雪地上地光線還是讓兩千科爾沁人無所遁形,隔著幾百步遠就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些個蠕動的身形,可山上的明軍卻毫無反應,直到科爾沁人接近山頂五十步以內,山上地明軍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眼看著科爾沁人正一步步地逼近山頂,而明軍卻毫無反應,班克圖三兄弟在山下看得真切,不由搖頭納悶道:「怪了,難道山上的南明蠻子真地棄馬逃跑了?還是遭了鬼魂全部死絕了?」
山上。
領兵的萬夫長剛剛帶著人馬靠近到山頂二十步以內,山上忽然扔下了好幾百顆黑忽忽的東西,因為天色昏暗看不太真切,只能隱隱看到那些東西似乎帶著個柄,柄上正在齜齜地冒著火花,卻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科爾沁人眼睜睜地看著那幾百顆黑乎乎的東西從天上落了下來,落在他們中間,有幾十個倒霉蛋被那些黑疙瘩直接砸中了腦袋,暈乎乎地倒在了地上,領兵的萬夫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可笑地南明蠻子就想用這些石頭疙瘩阻擋他們的進攻?
「轟轟轟……」
科爾沁萬夫長只笑了兩聲,一團耀眼的火光就在他的胯下騰地綻了開來,頃刻間就把他健碩的身軀撒成兩半,直接扔到了天上,緊接著,更多的火光從科爾沁人中間綻放,震耳欲聾地爆炸聲中,數百名科爾沁人直接被炸飛到了天上,更多的科爾沁人則被龍王炮中激射而出的破片所傷,慘叫著倒在血泊之中……
其實,早在科爾沁剛剛上山,明軍的暗卡就已經發現了。
大鬍子早就帶著五百名火槍手趴在山口內的雪地裡等著科爾沁人了,因為角度的原因,再加上王樸事先讓人在山上用雪堆起了一條條坑道,山下的科爾沁人並沒有發現大鬍子這五百火槍手地運動。
等到科爾沁人進入二十步以內,大鬍子才一聲令下,五百名火槍手同時往山下扔出了龍王炮,五百顆龍王炮同時爆炸會有什麼樣地威力?倒霉的科爾沁人還不被炸得血肉橫飛?還沒等僥倖未死地科爾沁人回過神來,第二批五百顆龍王炮又兜頭扔了下來,緊接著又是第三批五百顆龍王炮……
王樸都說了不用吝嗇龍王炮,五百火槍手就當是放爆竹了,一個個全都撒著歡兒地往科爾沁人頭上扔。
山下。
班克圖話剛說完,山上就綻起一團團耀眼的火光,緊接著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遠在山下都可以清晰地感受腳下地面的震動,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山上的爆炸是多麼的劇烈,處在爆炸當中的科爾沁人是多麼的悲慘。
「該死的。」班克圖惡狠狠地咒罵道,「這些狡猾的南明蠻子,原來是他們設下的圈套!」
「快。」塔噶爾急回頭,對身後的親兵隊長喝道,「快傳令,讓者勒密他們撤下山來。」
「是。」
親兵隊長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很快,山下就響起了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事實上,沒等山下響起退兵的號角,從巨大的爆炸中回過神來的科爾沁人就已經在本能的驅使下倉惶後撤了,最終科爾沁人在山上扔下了超過六百具屍體,可謂死傷慘重。
此後,科爾沁人吸取了教訓,再沒有派兵上山試探。
山上也再次恢復了寧靜,明軍將士既不生火,也不喧嘩,更不出來四處走動,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都這樣,他們就像是冬眠了,又或者是憑空消失了,但科爾沁人知道明軍沒有消失,他們就躲在山上,他們只是在故弄玄虛,引誘他們上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