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轅門,甄有才就迫不及待地追上了王樸的腳步,壓低聲音問道:「將軍,您是不是再想想,搶不到牛羊牲口,倒霉的只有張子安一個人,跟咱們沒什麼關係哪,為了這老閹貨去進攻三不剌川太冒險了,卑職以為不值當啊。」
王樸停下腳步,回頭問道:「有才,你真以為進攻三不剌川是為了張子安嗎?」
甄有才愕然,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王樸搖了搖頭,語氣沉重地說道,「我這麼做看上去是為了張子安,其實是為了一萬多大同邊軍,是為了大同府幾十萬百姓,也是為了我們自己,這批牛羊牲口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我們必須把它們趕回大同去。」
「這個……」甄有才惑然道,「卑職就不解了。」
要說玩弄陰謀詭計,甄有才的確算得上是把好手,可說到籌劃王道大計他就不那麼行了,也就是說甄有才撐死了只能當個狗頭軍師,他永遠也成不了王佐陳平那樣的人物,因為他沒什麼戰略眼光。
至於王樸,看上去只是個很有血性很講義氣卻沒什麼頭腦的人,其實則不然,王樸在看似簡單的表面下隱藏著一顆並不簡單的腦袋。
王樸的血性和義氣只會對他的生死兄弟和愛人表現出來,為了保護他的兄弟和愛人,必要的時候王樸甚至不惜犧牲自己,這樣的做法在許多人看來是白癡,是傻瓜。是衝動。可王樸不這麼想,他有自己的原則。
所以有時候,王樸看上去就是個沒腦子地莽漢!
可是,當王樸面對敵人地時候,他就會在轉眼之間換上另外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他會把自己冷酷和殘忍的一面發揮到極致,他將變得比狼還要凶殘,比狐狸還要狡猾,這可不是空口白話。
松山之戰,王樸就敏銳地找出了建奴的致命破綻。出奇兵直刺建奴的心臟盛京,以致建奴對松山、錦州的圍困功虧一簣。這次奇襲歸化,王樸不但下令把行軍途中所遇的所有蒙古人斬盡殺絕。還把歸化城裡的所有人等屠戮殆盡!
在建奴和蒙古人眼裡,王樸絕對是個凶殘而又狡猾的魔鬼。
因此,很難說清楚王樸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總之王樸就是王樸,有時候看上去很簡單。可有時候看起來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譬如現在,甄有才就沒有王樸想得遠,他完全不知道王樸心裡是怎麼想地?
望著滿臉困惑的甄有才,王樸問道:「有才,你真地想不明白?」
甄有才老實地搖了搖不,答道:「卑職真想不明白。」
「好吧。」王樸點了點頭。說道。「那我來問你,從去年入冬開始到現在。整個大同府甚至是整個山西是不是滴雨未下?」
甄有才點頭道:「是有這回事。」
王樸又道:「原本入了冬就該有場大雪,這樣一來山西、大同的旱情就會得到緩解,可現在都已經是正月初六了,卻還是沒有下雪地跡象,對不對?」
甄有才又點了點頭。
王樸臉上的神情開始變得凝重起來,接著說道:「有才你有沒有想過,假如整個冬天還有春天都不下雪,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甄有才想了想,低聲說道:「要真是這樣,百姓播下的青苗就會全部枯死,明年春上的小麥就會顆料無收,眼下國庫空虛,朝廷連九邊各鎮地軍糧都已經發不出了,肯定拔不出糧食來賑災,到時候不知道又要餓死多少人了。」
「餓死人還不是最糟糕的。」王樸凝聲說道,「怕就怕河南的闖賊派人來啊,那時候山西的饑民沒了活路,再讓人一煽動肯定會揭竿而起,有句老話說得好,覆巢之下無完卵,要是連整個山西都亂了,我們要想獨善其身那是不可能的。」
甄有才終於有些明白王樸的良苦用心了,可想了想還是不解道:「可山西有好幾百萬百姓,只靠土默特人這些牛羊牲口怕是遠遠不夠啊?而且這些牛羊牲口不是要用來給邊軍將士發餉的嗎?」
王樸道:「邊軍將士要地是餉銀,不是牛羊,到時候我們王家花銀子從邊軍將士手裡把牛羊牲口買回來就是,至於說這些牛羊牲口夠不夠數,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別地府縣我們顧不上,可大同府一定不能亂!」
「明白了。」甄有才點了點頭,肅然道,「卑職明白將軍的意思了,大同府就是將軍立足地根本,而大同府的百姓又是大同府的根本,而這些牛羊牲口就是大同百姓熬過這個荒年的口糧,所以要不惜代價把它們趕回去。」
「對。」王樸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大同就是我們的根本,至少目前是這樣。」
不過,這並非王樸決定進攻三不剌川的唯一原因,還有個原因王樸沒說出來。
王樸斷然決定進攻三不剌川另外一個原因,其實也就是王樸率兵奇襲歸化的初衷,那就是——練兵!
由於張子安的擅自行動,使科爾沁人出兵的時間提前了整整兩天,因此在彌陀山隘口與蒙古騎兵決戰的計劃已經流產了,如果現在放棄,帶著軍隊撤回大同,那就意味著這次奇襲歸化就失敗了,王樸根本就沒有達成練兵的目標。
雖然在歸化城外,王樸已經給這些老兵痞和響馬盜們上了一堂紀律課,可這只能起到約束他們紀律的作用,要想從根本上改變這些老兵痞和響馬盜的意志品質,那就完全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了。
回大同之後這些老兵痞和響馬盜是否會完全效忠王樸先不去想它,最讓王樸擔心的是他們能在逆境中堅持多久?雖然這些老兵痞和響馬盜地單兵作戰能力很強。可他們身上缺乏一樣重要地東西。那就是信心!
老兵痞們打慣了敗仗,一見情形不對就會本能地轉身逃跑。
響馬盜們平時幹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勾當,他們的人生信條就是生存第一,一見風頭不對就會立刻扯呼。
要想讓這些「雜兵」變得信心百倍,面對最強大的敵人時都不會在心理上處於下風,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培養信心最好的辦法就是多打仗,多打勝仗!
如果能連續打一百場勝仗,哪怕是一群烏合之眾也會變得信心百倍,反之,如果連續打一百場敗仗。再精銳的軍隊也會變成烏合之眾。
如果時間允許,王樸當然可以慢慢培養手下軍隊的信心。可遺憾的是王樸沒有太多地時間,崇禎帝不會給他足夠的時間。建奴也不會給他太多地時間,最遲明年春天,建奴的八旗鐵騎一定會從大同毀關而入。
一個無可爭議地事實就是,建奴的八旗兵可以說是眼下這個時期,全世界最強大的軍隊。關於這一點,熟知歷史的王樸有著清醒的認識,他絕不會自欺欺人,也就是說,如果不能在明年春天建奴殺到之前練好這支軍隊,就一切都完了。
一支缺乏信心地軍隊,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八旗兵的進攻!
總而言之。留給王樸練兵的時間已經不多。能提供給王樸練兵的對象也不多,流賊遠在中原相隔太遠。土默特人已經土崩瓦解,建奴是王樸現在最不願意碰的對手,看起來王樸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他只能拿科爾沁人來練兵。
科爾沁人頭上雖然戴著黃金家族的頭銜,可是與曾經橫掃世界地祖先相比,他們差地不是一點兩點,甚至連蒙古人引以為傲的騎射優勢也已經蕩然無存,極為諷刺地是,王樸手下四千騎兵的騎射功夫居然比科爾沁人還要精湛!
張子安行帳。
大同鎮的幾個副將、參將、游擊將軍已經被叫到了行帳,在不久前的那場稀里糊塗的混戰中,這些個高級將領為了逃命,大多換上了普通士兵的戰袍,有幾個甚至還往自己臉上抹了血,試圖躺在死人堆裡裝死。
張子安正在指著他們的鼻子破口大罵:「瞧瞧你們那點出息,一個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才兩千多蒙古兵就追著你們一萬多人殺,再瞧瞧人家駙馬爺的兵,不到四百騎兵就敢追著兩千蒙古兵殺,咱家真替你們感到羞恥!」
「公公,這不能比。」有個游擊將軍叫屈道,「人家駙馬爺的兵打一仗就能領五百兩餉銀,有這麼多銀子拿,一個個當然都敢玩命,可您瞧瞧我們大同鎮的邊軍將士,一年到頭才不到幾兩銀子的軍餉,還拖著不發,誰肯玩命?」
「還敢頂嘴!」張子安怒道,「你們都給咱家聽好了,限你們在半天之內收攏敗兵,然後在兩天之內歸攏所有的牛羊牲口,五天之內,必須把這批牛羊牲口趕過長城去!誰要是沒能玩成任務,拖了後腿,那就別怪咱家翻臉無情,哼哼!」
很顯然,張子安是真的發狠了,這會再跟他頂嘴那就真是自己找死了,這老閹貨雖然只是個監軍太監,可他手裡卻握著生殺予奪的大權,誰要是得罪了他,這老閹貨隨便找個借口就能調來錦衣衛滅了他!
幾個將領轟然應諾,再沒人敢互相推委找借口。
距離邊軍大營不遠的海子邊,王樸的三千騎兵正在飲馬歇息。
士兵們正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討論剛才與蒙古人的遭遇戰,從響馬盜首領搖身一變而成明軍把總的成碹更是說得唾沫橫飛:「你們回來晚了所以沒撞上,當時的情形那可真是驚險至極,對面的蒙古人有足足兩千騎,可我們卻只有不到四百騎!」
「老天,四百騎對兩千騎,這仗怎麼打?」
「是啊,這仗根本就沒法打啊!」
圍在成碹身邊的十幾個士兵紛紛放下了手裡的羊皮囊,神情專注地望著成碹。
「去,沒法打?那是你們這些膽小鬼的想法!」成碹臉上流露出極為不屑的表情,接著說道,「我們將軍可不這麼想,你們猜當時將軍說了一句什麼話?」
「將軍什麼話?」
「老成你快說呀。」
「真他***急死人。」
十幾名士兵紛紛催促。
成碹賣足了關子,才學著王樸的語氣,大聲喝道:「我們大明朝的男人沒一個孬種,就算是死也要**朝天,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衝鋒的路上!」
「好,說得好!」
「真他***提氣!」
士兵們紛紛擊節叫好。
成碹也感慨道:「不瞞諸位兄弟,當時兵力相差實在是太懸殊了,咱老成也是心裡發虛兩腿打飄,可聽了將軍這話,心裡那股子邪火就騰地上來了,當時就跟著將軍衝上去了,嘿,也真是邪了門了,對面那兩千蒙古騎兵居然被我們給嚇跑了!」
「去他娘的,就這你也敢說驚險?」一把不屑的聲音忽然從成碹身後響起,「更驚險的連你也沒趕上呢。」
「誰他娘的在老子背後胡咧咧?」成碹很不高興地起身回頭,待看清身後那人是誰時臉上的表情立刻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賠笑道,「喲,原來是疤哥!」
疤哥自然就是刀疤臉了。
刀疤臉哼了一聲,說道:「就在你和黑虎帶著兩個百人隊趕到之前,將軍已經帶著我們跟蒙古騎兵干了兩個回合了,那會蒙古騎兵還是兩千騎,可我們總共才一百五十騎!照你剛才那勁,老子是不是該嚇得尿褲子了?」
「那哪能啊。」成碹笑道,「疤哥可是跟著將軍從水裡火裡趟過來的,什麼樣的大場面沒見過,還能被區區幾千蒙古騎兵嚇尿了?」
「刀疤臉,成碹,將軍找你們。」
刀疤臉還想再說時,小七忽然從遠處策馬疾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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