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遏海以西十里。
廣袤的草原上,三千多土默特人正扶老攜幼,驅趕著數十萬頭牛羊牲口倉惶逃遁,她們的男人已經戰死沙場,她們的家園已經被明軍摧毀,現在她們只能帶著老人和孩子,趕著牛羊牲口往科爾沁人的營地逃亡。
凶殘的明軍就像陰魂不散的惡狼,緊緊地跟著她們後面,每當她們想停下來喘口氣,這群惡狼就會猛撲上來,狠狠地咬她們一口,所以她們不能也不敢停下來,她們只能不停地逃跑逃跑再逃跑。
前方,浩瀚的奄遏海已經遙遙在望,只要越過了奄遏海就是科爾沁人的營地了,土默特人就有救了,然而,土默特人還沒來得及慶幸逃出生天,突然出現的大群明軍就把她們一腳踹入了絕望的深淵!
湛藍的天空下,無窮無盡的大明軍隊就像黑壓壓的螞蟻席捲而來,可憐的土默特女人再顧不上她們視之為生命的牛羊牲口,甚至連老人都顧不上了,她們只能帶著孩子跨上馬背四散而逃。\
這是一場無情而殘忍的圍獵,只不過這次明軍是獵人,而蒙古人則成了獵物。
在兩天的追逐和逃亡過程中,王樸率領的四千鐵騎有意識地把土默特人驅趕到一起,等土默特人逃亡到奄遏海附近時,六千多老幼婦孺還有上百萬頭牛羊已經聚集成了三大股,其中最大的一股有三千多人還有五十多萬頭牛羊牲口。張子安截住地就是這股。
一萬多明軍將士就像是一萬多隻惡狠截住了土默特人的逃亡之路,然後張牙舞爪地衝進了土默特人群中,很快,草原上便擠滿了倉惶逃竄的土默特人。明軍將士正在她們身後瘋狂追逐,還有無數的牛羊馬匹正在草原上四處亂竄……
「哈哈哈,好多羊,這些羊都是老子地了。****」
「我要這群牛,誰也不許和老子搶!」
「可惡。那這批馬歸我了!」
一群明軍士兵沒去追殺四處逃竄的土默特人,卻檢起牧羊鞭爭奪起土默特人扔下的牛羊馬匹來了,一個土默特老人因為年紀大了實在跑不動正坐在地上等死,看到這情景就向那群明軍士兵射了一箭。居然還真讓他射死了一個。
剩下的十幾個明軍士兵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發了瘋般圍了過來。
「駕!」
眼看那個土默特老人就要被明軍士兵亂刀分屍時,一個年輕的土默特女人忽然從不遠處策馬飛奔過來,看樣子是想救回這老人,當那騎土默特女人堪堪衝過明軍身邊時,這群明軍地把總突然猱身躍起,張開雙臂就像老鷹捉一雞一樣撲向了馬背上的土默特女人。^^
「下來吧!」
明軍把總大喝一聲,堪堪抱住土默特女人修長健美的嬌軀,兩人從馬背上滾落下來。滾倒在草叢裡。很快,明軍把總就翻身坐了起來,把土默特女人騎在了胯下,仰天大笑道:「那些牛羊馬匹歸你們,這娘們歸老子了,哈哈哈……」
圍攏過來的明軍士兵轟然大笑。
「咻!」
淒厲地破空聲陡然掠空響過,明軍把總放肆的大笑聲便嘎然而止,圍攏過來的十幾名明軍士兵急定睛看時。只見明軍把總的咽喉上已經插了一支拇指粗的狼牙箭。箭尾的翎羽仍在微微顫動……
「嘶……」
明軍把總嘶嘶地吸著氣,使勁地想要舉起雙手拔去咽喉上的箭矢。^^^^可遺憾的是他的雙手才舉起一半便頹然落了下來,旋即頭一歪仆倒在土默特女人身上氣絕身亡,他地那雙眼睛兀自瞪得滾圓,他死不瞑目啊!
倏忽之間,東方天邊已經響起了隱隱地馬蹄聲。
那伙明軍霍然回過身來,一看之下頓時大吃一驚,只見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大群蒙古騎兵已經蜂擁而至,當先一騎蒙古騎兵挽弓搭箭已經瞄準了他們,又聽得「咻」的一聲破空聲響,又一名明軍士兵已經被射穿了咽喉,抽搐著倒在地下。
「蒙古人!」
「蒙古人來了!」
「快跑啊,弟兄們快跑啊……」
剩下的十幾個明軍士兵發一聲喊,落荒而逃,有個頭腦機靈的跑了兩步又折回來,然後一頭栽倒在剛剛被殺的土默特老人身邊,順手從老人身上沾了些血往自己脖子上還有臉上胡亂抹了一通,最後躺下不動了。^^
這群及時趕到的蒙古騎兵正是科爾沁部的三千鐵衛,一馬當先地蒙古勇士就是和碩卓哩克圖親王烏克善地長子班克圖!
科爾沁騎兵來得很快,明軍雖然派出了斥候騎兵,卻都被他們幹掉了。
所以,當科爾沁部的三千鐵衛突然出現時,正在追殺土默特人和搶奪牛羊牲口地明軍將士還懵然不知,正在大營內等消息的張子安也一樣毫不知情。
出征前,烏克善曾經再三叮囑班克圖,讓他不要和明軍決戰,他的任務只是纏住明軍,不讓明軍從容遁回長城以內,為後續騎兵到來對明軍實施圍殲贏得時間!
可是,當班克圖率領三千鐵衛趕到奄遏海時,看到的卻是讓人憤怒的場面,數千土默特婦孺正在草原上狼奔豕突,一萬多明軍正在她們身後瘋狂追殺,不斷有土默特人被追上,然後慘死在明軍的亂刀之下,土默特人的幾十萬頭牛羊牲口已經成了明軍的戰利品。^^^^
因為追殺土默特人和搶奪牛羊牲口,一萬多明軍已經陣形大亂,這時候要是有一支精銳的蒙古騎兵從明軍身後發起突襲。明軍必敗無疑!身經百戰地班克圖敏銳地嗅出了戰機,當機立斷率領三千鐵衛從身後向明軍發起了突襲!
三千科爾沁鐵衛的突然出現,讓整個戰場的形勢急轉直下,已經完全鬆散的大明軍隊再組織不起有效地防禦陣形。小股明軍的頑抗則根本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很快就在科爾沁騎兵的衝擊下土崩瓦解。^^
剛剛還在四處追殺土默特人的明軍士兵一轉眼又淪為了蒙古騎兵追殺的獵物,狼奔豕突地土默特人卻開始掉過頭來追殺明軍,明軍兵敗如山倒。向著西方倉惶逃竄,恨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跑起來沒有四條腿的畜生快。
奄遏海,明軍大營。
張子安正在行帳裡等候出擊明軍的捷報時。忽有小太監神色倉惶地跑進帳來,哭喪著臉喊道:「乾爹,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出什麼事了?」張子安道,「不要慌,慢慢兒說。」
「是。」小太監應了一聲,喘息道,「剛剛兒子在營外看到,看到……」
張子安皺眉道:「看到什麼了?」
小太監定聲道:「本來。****我們大明的軍隊已經佔盡了優勢。正在到處追殺蒙古人,可不知怎麼搞地,從東邊忽然殺出了好幾千蒙古騎兵,轉眼之間就把我們大明的軍隊殺了個落花流水,現在我們大明的軍隊已經被蒙古騎兵追著往西邊逃去了,離奄遏海大營,還有離乾爹您是越來越遠了。」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張子安聞言大吃一驚。失聲道。「駙馬爺他沒說奄遏海還有蒙古騎兵啊,你是不是看錯了?」
「乾爹。」小太監苦著臉應道。「錯不了,要不我們還是趕緊回大同吧,要是等蒙古人殺回來,我們再想走可就晚嘍。」
「走?」張子安神色一冷,獰聲道,「你想走?」
小太監激泠泠地打了個冷顫,他已經聽出張子安動了殺機,趕緊應道:「乾爹您在哪裡,兒子就跟著您在哪,兒子絕不離開您老人家半步。^^^^」
「傳咱家的軍令!」張子安尖聲喝道,「讓剩下的兩千人馬守好大營,無論如何都要等到駙馬爺殺回來!」
事情到了這一步,張子安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這時候就算能逃他也不想逃了,逃回去又有什麼用呢?沒有籌到六十萬兩餉銀不說,現在連大同鎮的一萬多邊軍都讓他葬送在了塞外,就這樣逃回去,萬歲爺和老祖宗豈能饒了他?
現在,不管張子安是否願意,王樸都已經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只有等到王樸回來,等王樸的軍隊打敗這群突然出現的蒙古騎兵,事情才會出現轉機,到時候張子安才能慢慢收攏他地殘兵敗將,然後再把土默特人地牛羊牲口趕回大同去。
這一戰要是贏了他張子安就什麼事也沒有,要是輸了,那就什麼都完了。=
當張子安正等著王樸去救他的命時,王樸卻正被一件事忙得焦頭爛額。
這件事就是收攏一路上被土默特人遺棄的牛羊馬匹,土默特人逃得很狼狽很匆忙,當然顧不上趕走所有的牲口,一路逃便一路不斷有牛羊牲口被他們遺棄,王樸和他的四千騎兵就跟在後面收拾這些牲口。
牛羊王樸可以不要,可馬匹卻不能不要,這可是寶貴的戰略資源!
王樸奇襲歸化,一是為了練兵,另一個原因就是為了奪取蒙古人的馬匹!
但是,收攏走散的馬匹實在不是件容易地事,因為馬匹生性活躍而且來去如飛,不像牛羊行動遲緩,常常只會呆在一個地方等著牧民去驅趕它們,為了收攏一路上被土默特人遺棄地上萬匹馬匹,王樸的四千騎兵四處追蹤,反覆圍堵,以致落後了幾十里行程。
要不然,早在三千科爾沁鐵衛趕到之前,王樸地四千騎兵就該和張子安會師了。
當前方草原上突然出現狼狽逃竄的明軍將士時,王樸剛剛在一條小河邊收攏了五十多匹馬匹,這時候王樸身邊只有小七率領的八十多名親信家丁,還有刀疤臉的一個百人隊,加起來總共也不到兩百人。
「將軍快看!」呂六最先發現狼狽逃竄過來的明軍潰兵,大叫起來,「好像是大明的軍隊!」
王樸心頭一震,急忙順著呂六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大群明軍官兵正從前方沒命地飛奔過來,這群明軍身後不遠處,數十騎蒙古騎兵正在縱騎追殺,蒙古騎兵一邊追一邊挽弓放箭,不斷有明軍潰兵慘叫著倒在血泊中。
更遠處的草原上,更多的明軍潰兵正在狼奔豕突,更多的蒙古騎兵正在追殺。
刀疤臉大叫道:「將軍,真是大明軍隊!」
「呃。」甄有才倒吸了一口冷氣,驚叫道,「是大同邊軍,看來張公公出事了!」
「將軍。」刀疤臉疾聲問道,「現在怎麼辦?」
「弟兄們正四散在草原上收攏馬匹,這時候要是下令撤退,那就只能像這些潰兵一樣被追擊的蒙古人逐一射殺。」王樸當機立斷道,「現在只有向前進攻,擊潰正面的蒙古騎兵,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將軍。」甄有才不無擔憂地說道,「可我們總共只有不到兩百的騎兵,前方的蒙古騎兵看起來卻至少有一千多騎!」
「管不了那麼多了。」王樸大喝道,「小七,亮旗!」
「是!」
小七轟然應諾,把收起的軍旗往天上高高舉起,然後奮力一抖,血染的大旗頓時迎風舒展開來,素白色的旗面上,那兩灘暗紅的血漬彷彿兩個交錯在一起的巨大驚歎號,在驕陽的照耀下反射出讓人心悸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