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等90分鐘,人沒等來,不期而至的卻是一場豪雨。
室外大雨,室內也瀝瀝拉拉,東北虎,倨傲的坐在室內一張椅子上,頭頂上一條小水線淋在腳下,可他卻半點想移動的意思也沒有,不僅如此,臉上的表情似乎還很寫意,側耳傾聽著室內外的動靜。
紅牛,老刀,等人,赤膊上陣,臉上掛紙,個個吼得震山響,耍著撲克,彷彿丟出去的不是牌,而是子彈,足以打的對門深身是血不治而亡,若門子苦瓜一個,便得意的大叫,若門子反過來一梭子打回來,便開始罵娘,讓人不忍俊不禁。
起初,我還饒有興趣的看一群漢子毫無章法的耍牌,可隨著90分鐘的臨近,我不時的抬起腕表看下時間,不時的回頭看東北虎的臉色,卻見他仍是不動如山的坐在那裡,心裡才稍安。
我不曉得軍人對命令,究竟會是怎樣的反應,可老刀吼得時候,卻如呼吸般自然,而電台另一邊的洋蔥頭在猶豫了下後,沒有任何條件的應下來,90分鐘,對於上海這個龐大的都市,我有些茫然,真的能來嗎?
「啪……」
有人冒雨而來,抬眼望去,水霧連天中,一個渾身濕透且滿身泥漿的身影大步流星的飛奔著,身上一塌糊塗的衣服,勉強可以認出那是一件價格不菲的西服,看到這,我不禁一愣。
「最先到的,應該是最遠的,代號斷鞘……」
雨聲中,東北虎低沉的聲音有種壓抑的氣息,讓我不能言語,怔怔的望著那個渾身濕淋淋的漢子錯身而過衝進室內,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奔到東北虎面前,吼道:「隊長,斷鞘奉命來到,請指示。」
東北虎動了,緩緩起身,敬上一個莊重的軍禮,目光盯著斷鞘,沉聲道:「請稍息,任務稍後公佈,現在就地解散原地休息,隨便耍耍吧。」
鞘應著,打量室內,見紅牛他們激戰正歡,一下子來了興致,隨手扒了身上的濕衣隨隨便便的擰了下,便扔在室內的衣架上,嘴裡喊著『讓讓,該我耍耍了』,便搶了老刀手中的牌,吼聲連連。
「他媽的,敢搶老子的牌,給我揍他,別讓他開點。」
老刀罵罵咧咧的起身,嘿嘿冷笑的望了我一眼,走了過來,探頭打量了下室外,低聲道:「兄弟,剛才有所得罪,我們這些人是野慣了的,沒傷著吧?」
低頭看了眼胸前衣襟上那道被利刃劃破的裂口,心上莫名一寒,東北虎太可怕了,那一刀真是神鬼難測,進一分便會傷著我,退一分將無功而返,忍不住低聲問道:「隊長的眼睛真瞎了嗎?」
老刀怒視了我一眼,抬手讓我噓聲,扭頭打量了下東北虎仍是那般的坐著,緊繃著的神經才鬆了口氣,低聲道:「別找事,東北虎最恨有人在背後說他眼睛瞎了,以後小心點,知道了吧?」
點頭稱是間,眼中的東北虎的神情卻有了細微的變化,我猜他一定是聽到了我與老刀的對話,否則不會做側耳傾聽狀,沉吟了下,我續道:「可是,這一刀怎麼可能,我的意思是說,很多人都做不到。」
「兄弟,你就別較真了,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情,數以萬次的訓練,可以讓你化腐朽為神奇,這一刀,只是輕輕一刀罷了。」老刀回頭看了眼東北虎,眼中閃過傷逝,續道:「唉,這三年來,誰也不好過。」
我詫異道:「三年?你們一直住在這裡?」
老刀苦笑了下,舉頭打量室內,神情中有說不出的落寂。
我不能言語,也許,老刀,紅牛,那幾個還不清楚代號的漢子,是刻意留下來照顧東北虎的,縱觀東北虎在二樓深居簡出,說不定這裡面還有更深的故事。心情頗感沉重,這是牢不可破的戰友之誼,不是我所能觸及的。
老刀表情痛苦的掏出皺巴巴的煙盒,讓了下,見我搖頭這才為自己點上一根,吐著煙圈道:「是時候改變了,知道嗎,我們也曾經勸過東北虎,可他始終不能走出失利的陰影,以至於他沒有勇氣面對眼前的一切,自暴自棄,活一天算一天,唉,你知道那種感受吧,生不如死。」
「我曉得,確實是生不如死。」我低聲應著,扭頭看向雨中,又有人來了。
「謝了,辦不辦公司,對我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讓沉睡不醒的東北虎醒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他是我們的靈魂。」老刀意興闌珊的道著,搶出室外,迎上不慎摔倒在泥水中的身影,卻被那人硬生生推開。
而後,我怔怔的望著那個泥水的漢子,拖著一條腿闖進室內,也如斷鞘一樣吼著交令,而後也如斷鞘般扒了濕衣服,繳了紅牛的械去,開始耍撲克,我不忍再視,這些漢子身上的有一種東西讓我感到壓抑,是什麼,我很難道出。
只來了十三個人,有人一路泥水的奔來,有人開著車一路越野前行,有人……還有警車,可看著那個頭戴安全帽衣著打扮像個民工似的黑臉漢子,我擔心會不會稍後這裡要被警方團團包圍。
「隊長,眼鏡兵來不了,他在路上遇到交通事故,正送傷者趕往醫院的路上,魚鷹沒通知到,大象現在在外地,土拔鼠在家起不來,讓我捎話過來,有任務別忘了他,等他好了就來……」
聽著站在東北虎身前,低聲交待情況的年輕人,我有些驚異,他就是電台那頭的洋蔥頭,可看他腦袋端端正正的那像什麼洋蔥頭,這才曉得那可能不是他的代號,而是綽號,而他哭哭涕涕的樣子,則證實了我的猜測。
「把眼淚擦乾,現在不是講這個的時候。」東北虎大手一揮打斷了洋蔥頭的話,吼道:「都有了,立正,稍息,現在公佈任務,現有一夥目的不純的匪徒,想非為作歹,妄圖使用竊聽的手段獲得商業上的利益,我們應該怎麼辦?」
現場,靜,沒有人言語。
我猜大家都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若是幹掉他們,那將是血洗上海灘的結局,我死也不能推卸責任,若是其他,或是放任的態度,那同樣不能接受,
東北虎側耳聽了下,怒道:「視若不見,便是縱容,怎對得起身上的軍裝,你們是有良知的士兵,是不是應該挺身而出,給他們當頭棒喝?回答我。」
「是。」
「很好,老刀,這件事由你全權處理,一個小時後報個計劃過來。」東北虎下著命令,『掃視』眼前狹小室內雄赳赳排成一列的士兵,沉聲道:「現在公佈一個意向,有人想出一個億,讓我們開公司,做保安,問下,你們能接受嗎?」
「給人打雜當保鏢?操,這種事老子不做。」
「隊長,是這小子嗎?他媽的,門縫裡瞧人,把我們當什麼了?」
「就是,把他扔出去。」
「……」
全是針對我的,面對那些將憤怒寫在臉上的漢子,心裡著實發虛,這若是對我的公審,褻瀆軍人形象的懲罰,該死的提議。可是,我勢不能就此了結我心中的想法,在沉默之後,我選擇說話。
「老李,有認識的嗎?」
「認識,怎麼了?」
看了眼應聲的漢子,我沉聲道:「那就好,四五個月前,我跟老李一起參加一個私人聚會,知道是什麼待遇嗎?別人都是開著幾百萬的跑車趔進去的,我跟老李是被搜身之後,才在別人的監視下一路走進去的,唉,相信那天,你們中的一個人,應該也在場。」
「田氏公館?」老刀白了我一眼。
「也就是在那天,我才知道老李沒了一條腿,他說一陰天,腿就痛,知道當時我怎麼回復老李的嗎?我說,等我發達了,就送他一輛跑車,紅色的法拉利,他說行,可我真得把車送他了,那老小子卻又不敢要了……」又想起曾經的傷逝,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讓我不能言語。
不知怎的,是我的話語或是經歷,觸到了他們的心弦,臉上的怒意隱沒在悲痛的表情後,怔怔的望著我,甚至有人眼中開始閃過晶瑩的淚,那不只是傷心,那是自尊的下放,人活著,總要有放下尊嚴的時候。
唏噓良久,我才又道:「老李是個好人,我是這麼覺得的,可他生活並不起色,明明喜歡一個女人,卻心有顧忌不敢追求,那時,我就覺得,這個世界對人不公,為什麼有人可以開跑車,住豪宅,睡漂亮女人,而有的人有病看不起,房子買不起,老婆討不到,孩子養不起,回答我,為什麼?」
紅牛恨恨的嘟嚷道:「回答個屁,這就是他媽的現實。」
我點頭,感覺著紅牛語氣中的無奈,揚聲道:「人都是一樣的,你們的經歷,便是最大的資本,也許,你們中間有的人現在混得很好,有車,有房,有女人,可是看看你身邊的其他兄弟們,他們生活的如何,你們不覺得該做點什麼嗎?」
「開公司,給人當奴才?呸。」
我笑,苦笑,為那位向我唾罵的兵哥的直白感到無奈,走近過去,絲毫無懼的與他對視著,慢條斯理的道:「開公司是對,卻非是給人當奴才,想想以前,你們從軍是為何,保家為國,保得是老百姓,為的是國家,現在只是範圍小了點而已,可能是商人,富豪,大公司,政要,歌星,影視名媛,但總得來說,這並沒有脫離那個大的框框,是不是?」
老刀冷道:「唉,還不是一樣?而且,也沒這麼簡單吧。」
我淡淡道:「天壤之別,你們是軍人,特種兵,提供的是中國乃至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保衛工作,這與一般的保安保鏢不一樣,還有,我所要成立的公司,可以養活更多的退役軍人,減少國家的負擔,最重要的是可以給那些因傷因病因為許許多多的原因,失去了生活信心的老兵,一個生活下去的機會,說白了,這是一個由我出資,由你們把持經營,自負盈虧的慈善機構,做為投資方,利潤我只要其中的一成,其他的你們可以自由支配,購買世界上最先進的裝備,改善公司員工的生活,救死扶傷,什麼都行,現在,決定吧。」
室內,靜了下來,只能聽到雨滴拍打牆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