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 正文 段五六 趙逸臣審案
    曹慎走進乾清宮的時候,看見趙謙和陪同處理政務的呂春華在說著什麼,趙謙正哈哈大笑。曹慎眉頭一皺,心道:這個阿諛奉承的死奴婢!

    「奴婢叩見皇爺。」曹慎走到案前,伏拜於地。

    趙謙轉過頭,問道:「你有什麼事?」

    曹慎道:「司禮監收到刑部的奏書,事關邦交,奴婢不敢做主,請皇爺御覽。」

    「呈上來。」

    趙謙拿到奏書和案卷,先翻開奏書一看,是扶桑使臣佐籐龍之介和佐籐三郎涉嫌殺害平民四人的案子。因為是外邦使臣涉嫌殺人,這事就不是簡單的刑事案了,故刑部才會上書皇帝。

    趙謙看罷眉頭一皺,說道:「扶桑人……真是什麼地兒養什麼人。查實了麼?真是扶桑使臣所為?」

    曹慎道:「刑部尚書言使臣身上和刀上都有死者之血。佐籐父子也招供殺了兩人,但不承認另外兩人是他們殺的。」

    趙謙怒道:「殺了四人,還是殺了二人,左右都是殺了人,既然招供,還說什麼涉嫌?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外國人在我大宋疆域內,也一樣要遵守我大宋的律法,我大宋的百姓是隨便讓人殺的嗎?」

    曹慎戰戰兢兢道:「回皇爺的話,案捲上有記錄,那佐籐父子一口說是兩個潑皮殺了店家祖孫,又欲殺佐籐父子滅口,佐籐父子這才憤而殺之。但沒有人證,無法查實。如果按佐籐父子所言,依大宋刑律,他們並無死罪。」

    趙謙這才仔細看了一番卷宗,果然如曹慎所說。趙謙冷靜下來,他明白自己現在是皇帝,投足之間都關係不小,不能感情用事。

    「叫趙逸臣主持三司法會審,審明白了再報上來。」趙謙不動聲色道。

    曹慎這才拿回捲宗,躬身道:「奴婢這就去傳旨。」

    因為趙謙老是和一個大內女侍衛保持關係,就是千代,而千代又是扶桑人。出了扶桑人的案子,後宮裡自然就多關心了些,太監們將乾清宮的事一說出來,后妃就知道了。

    張茜娥聽說了之後,一回正遇到曹慎,便說道:「曹公公請留步。」

    曹慎忙道:「奴婢拜見貴妃娘娘。」

    張茜娥道:「聽說是趙閣老主持審那案子,曹公公要是見了閣老,勞煩提醒一下閣老,皇上對扶桑人可不待見。」

    曹慎聽罷吃了一驚,左右看了看,沒有其他人,這才舒了一口氣。曹慎自然明白,這內監勾連外廷歷來是大忌。這張貴妃是腦子有問題麼,叫咱家幹這種事,你暗示一下咱家心領神會也就罷了,居然說得如此明白,要是隔牆有耳怎麼辦。

    曹慎想著自己剛剛被皇帝提拔,就多次被敲打,這會兒哪敢幹這種事,當即就說道:「貴妃娘娘贖罪,這事兒咱們可辦不了。」

    「哼!」張茜娥立刻調頭就走,「不就是個太監麼,還真把自個當回事兒了。」

    曹慎歎了一口氣,心道:你忌恨咱家沒關係,咱們還是不和你一起下水。

    正巧這時候殿門口有個重華宮的宮女經過,聽見兩個人說話,急忙躲在門後面,聽得清楚。

    等宮女到了重華宮,私底下便一五一十地將聽見的話告訴了九妹。

    九妹聽罷低聲道:「你也在宮裡呆了不少時候了,規矩你該懂吧?」

    宮女急忙道:「奴婢只和娘娘說了,奴婢心裡邊只向著娘娘一個人。」

    「這就好,下去吧。以後洗那些髒物的事兒就讓小李去做,你就專心在這宮裡侍候本宮就行了。」

    宮女聽罷大喜,急忙跪在地上磕頭:「奴婢謝娘娘,奴婢謝娘娘……」

    等宮女下去之後,九妹對竹姑說道:「這張茜娥以後咱們少和她來往,她要是來了,就說我身體不適。」

    竹姑想了想,低聲道:「趙逸臣以前在南京就知會了總舵主照應著些,恐怕……」

    九妹笑道:「沒事,趙逸臣很快就會明白的,他哪像張茜娥這樣的腦子?」

    竹姑笑道:「總舵主能治理青幫上下,這後宮也算是屈才了。」

    「就你那雙嘴會說。」九妹摸了摸幔維,笑道,「這東西要是在外邊用,可是逾制的,哎呀……要是皇上能多來幾回,在這宮裡也挺好的。」

    「咱們這皇上,可是很有情趣的哦。」

    趙逸臣進宮見駕時,正遇到曹慎,一般內廷的人外廷的人接觸,邊上都必須有其他人。曹慎也不明說,一起走的時候,有意無意地說:「皇上知道了那案子,可是很不高興,趙閣老可得幫皇上把這事兒辦好了,不然咱家也得跟著閣老挨罵呢。」

    趙逸臣會意,左顧而言他,兩人不作痕跡。

    於是趙逸臣根本不看卷宗,心裡就有了腹稿,三司法會審中間,趙逸臣一言不,只聽幾個部門在那裡審訊。

    審完了,大夥兒把頭碰一塊商量怎麼結案。大家都小心說話,根本不表露自己的觀點,就等主持會審的趙逸臣表態。趙逸臣看著大伙,笑道:「你們都看著老夫幹什麼?老夫不過就是主持會審,大伙審完了,老夫將結果報給皇上就是。」

    幾個人立刻在心裡大罵趙逸臣。

    這時御林軍一座營房中,一個不之客走到了門口,軍士立刻攔住道:「御林軍大營,沒有皇上親筆手令,不得任何人進入。」

    來人笑道:「好好,咱不進了行吧。就是聽說你們這彪人馬中有個挺受人待見的老兵,叫洪貴,打了半輩子仗,不過想做點小生意過日子,結果被人殺了。這會兒三司法正想辦法怎麼給人開罪呢。」

    來人說罷就走了。

    守門的軍士相互說道:「殺害老洪的兇手不是被緝拿了麼?」

    「沒聽人說有人給開罪?」

    「媽的,憑什麼。」

    「憑別個不是咱們大宋的人。」

    「不行,咱們得找千總說道說道,咱們西虎營出來的人,只有死在戰場上的,哪有被人窩囊殺家裡的?」

    千總得知了此事,找來幾個心腹百戶軍官,說道:「老洪那件事,大伙都知道了,咱們這麼憋屈著,這死了多少人煉了多少時日的西虎營魂兒可就沒了。」

    百戶軍官道:「那怎麼辦?」

    千總道:「叫大伙去刑部門口鬧鬧去。」

    百戶軍官勸誡道:「御林軍軍紀嚴明,要是真鬧了,上邊的人可得拿將軍問罪,安上個謀反嫌疑,可是說不清楚。」

    千總道:「叫軍士們把咱們都綁在營裡,軍士們去,法不責眾。咱們是皇上的人,誰還敢整營殺了不成?」

    「有道理……」

    於是一幫軍士也不帶兵器,免得有謀反嫌疑,幾百個人跑到刑部大堂外邊大吼大鬧。官員們走出來一看,穿著御林軍軍服,頓時面面相覷,他們當然明白此中關聯。

    眾官看了一眼趙逸臣,趙逸臣正沒事一般很有興致地聽那些軍士罵什麼。

    「娘的,咱們御林軍可不受這窩囊氣,只要皇上一聲令下,坐船干到扶桑去。」

    「就是,搶完扶桑的女人和銀子……」

    「文官兒就是沒血性!」

    ……

    按察使看罷趙逸臣的神色,對幾個官說道:「大伙都知道怎麼定案了吧?」

    眾官點點頭。

    趙逸臣這才走上前去,吼道:「要造反麼?是不是嫌給你們的銀子不夠花?」

    眾軍裡面有人不服道:「給老洪家一個說法。」

    「滾!都給我滾回去,回去問問你們國公爺,我趙逸臣是徇私枉法的人麼?」

    眾軍聽到「你們國公爺」,長期帶他們打仗的,除了皇帝,只有一個國公爺,就是張岱。蘿蔔是帶騎兵的。張岱現在還在遼東。

    大伙聽這個人是趙逸臣,也是跟著皇上打江山的人,頓時聲音小了許多。

    趙逸臣又吼道:「誰煽乎你們來的?老子查不了你,叫皇上派人查。一應帶頭的,按軍法論處!」

    眾軍頓時愣了,你瞧我我瞧你,沒個軍官在裡面,大伙都不知道聽誰的。

    「幾位大人已經說了,兇手已經查實,上報皇上,不服去你們皇上那鬧去。」

    眾軍一聽,這才滿意了,既然兇手定為有罪,還鬧著什麼勁。

    趙逸臣又吼道:「還不快滾,是不是鬧餓了要叫刑部招待你們吃頓飯?」

    有人忍不住笑了幾聲,這才散去。

    「閣老幾句話便將這些矯兵哄走,下官等佩服佩服。」

    趙逸臣笑道:「既然事情是諸位定的,那老夫就給皇上報上去了。」

    趙逸臣制好卷宗,寫好三司法的結案,就報上去了。報到司禮監,曹慎看到之後,立刻送往乾清宮。

    趙謙看罷,說道:「這趙逸臣辦事就是雷厲風行,十分靠譜。」

    曹慎在一邊道:「要是趙閣老能聽到皇爺的話,可就高興了。」

    「呵呵。」趙謙打開卷宗,見裡面密密麻麻寫著字:時爭執生之前後,有巡邏兵丁在巷口,得到消息,立刻抓捕了巷中所有的人審訊。又從收集到的證人供詞中得知,當時並無其他人進入洪家店舖,佐籐父子也招供此項屬實。佐籐三郎身體和佩刀上有死者血跡,是為殺人無疑,店中死四人,活二人……

    趙謙一翻後面還有好幾頁蠅頭小字,直接便看趙逸臣的結案,結案便是佐籐龍之介、佐籐三郎,扶桑籍,在大宋犯殺人罪,按律斬刑。

    「既然趙逸臣找了這麼多人一起審,結果自然就不會錯了。在我大宋疆域,所有人都得遵守大宋律法,拿下去批紅,斬立決。並叫禮部擬書,並賞賜該賞的金銀,叫剩下的扶桑人帶回國去。犯法是一回事,邦交是另一回事。」

    「遵旨。」

    曹慎下去之後,旁邊呂春華說道:「皇爺,奴婢聽人說曹慎在趙閣老面前說皇爺不高興,指不定這案子的結果,還受了些曹慎的干擾。」

    趙謙看了一眼呂春華,沉默了一會說道:「朕知道了。至於趙逸臣,他不會輕易受人干擾的。」

    趙謙表示對趙逸臣的信任,原因就是他既然很在意皇帝的意思,那麼就是個忠臣,為什麼不誇兩句呢?這個曹慎,看來敲打還少了點,要是真不是那塊料,只能換個人了。

    不過趙謙一時還不想動曹慎,一則司禮監的人換的太頻繁了說明皇帝疑心重,二則一時也沒現這麼合適的人選,既有才能,又要與這身邊的呂春華有矛盾。

    趙謙心道:既然呂春華和曹慎有矛盾,那更不能憑他呂春華一人之言就去動曹慎。人也不能太憑喜好辦事了。

    趙謙閉目養了會神,心道:內廷裡還是要製造點矛盾,免得只聽到一個聲音,外邊的消息被蒙蔽了。外廷卻不能製造太大的矛盾,造成一定黨爭雖對坐穩位置有利,於國卻不利。

    真到了黨爭的時候,就會一不可收拾,只要是對方反對的,自己就支持,反之亦然。根本不管事情本身的好壞,那還拿那些官員做什麼用呢?

    韓佐信和趙逸臣不太對眼,這個趙謙心裡是明白的,太對眼了也不好,控制在現在這個程度正好。

    趙謙翻開一本史書,開始將裡面的事當故事來消遣了,這會兒又想:這明史應該怎麼編修呢?

    佐籐父子被斬了,等趙謙在皇宮裡接見這批朝賀的使臣時,就只有朝鮮來的使臣。

    禮儀罷,趙謙賜封了朝鮮新玉璽,表示承認李氏王朝的合法地位。

    朝鮮使臣這才放下心來,只有得到天朝的承認,李氏王朝才做得穩,不然大宋扶植另一個反叛朝廷的勢力,說不定就奪了王權了。

    殺了扶桑人的事,朝鮮使臣也知道了,心中快意,因為扶桑曾經明火執仗侵略過朝鮮,不是萬曆皇帝調數十萬計的大軍支援,可能已經被滅了國。

    朝鮮使臣上書言與大宋和親,將朝鮮公主嫁入大宋。趙謙心道,卻不知這時候的高麗人,有數百年後的美麗否?不管怎麼樣,只要是李氏王室血統,就是一頭母豬,趙謙也得接著,不關乎愛情,只關乎政治。

    扶桑幕府將軍德川家光得知使臣被殺的消息後,勃然大怒,將大宋的國書撕了個粉碎。

    德川家光對著西邊破口大罵了一通,也就算了。這時候扶桑將軍崇拜朱元璋的干法,喜歡閉關鎖國,扶桑那些戰船和宋朝的大艦海軍相比,就是一些破船,要是去打宋朝,可能連登岸都很困難,在水上可能就會被滅了。

    現在的華國和嘉靖那會不一樣,可以打到沿海數省去,也和萬歷時候不一樣,德川家光不關注其他國,華國可不能不關注,臥榻之側,一頭龐然大物,想不注意都困難。

    德川家光的家臣佐籐家父子兩人都被斬殺,全家還剩一個女子,是佐籐三郎的妹妹。

    佐籐氏對家臣說道:「父兄是什麼樣的人,我能不知道麼?絕不可能枉殺無辜百姓。宋朝皇帝狂妄自大,加昏庸,奪走了我父兄的性命,一定要血債血還!」

    有家臣進言道:「今年朝鮮國將獻公主與宋朝和親,小姐和雇懂得朝鮮語的忍者將和親隊伍換了,混進皇宮刺殺之!」

    佐籐氏想了想,說道:「大國皇宮定然戒備森嚴,此行定要一擊必中,且不牽連大將軍,便要信得過的人。找佐籐家會朝鮮語的家臣與我同往,我要親手殺了這個昏君!」

    家臣勸阻不得,只得幫助佐籐氏策劃行動。

    時朝鮮送親隊伍將派軍隊護送公主到達遼東,然後將功公主交給遼東軍護送到北京。到了朝鮮邊界,朝鮮軍隊不能過界,和親隊伍便會有一小只有侍衛護送單獨行進的路程。

    這一小路程就是佐籐氏的機會了。佐籐氏在和親一個月前,就在邊界沿江一帶佈置了人手。

    佐籐氏家臣先服麥角、梅子、冰糖製成的止咳丸,等等細節都考慮在內,保證不會暴露目標,伏於道路中等待目標出現。

    和親隊伍過了江,穿過一樹林的時候,突然遭遇襲擊。先從樹間射出毒箭頭弓箭,朝鮮前方侍衛立斃十幾人。樹枝之間突然蕩出人來,從眾侍衛身邊丈餘地方蕩過,以吹矢攻擊,毒針傷人,劇毒猛烈,侍衛又斃十數人。

    「保護殿下!」餘者將轎子圍在中間,這時一群黑衣人從樹上地坑裡衝將出來,猛衝朝鮮隊伍。

    黑衣人衝近,先手裡劍,前方侍衛倒地一片,刀劍丟了一地。

    正在這時,突然從空中掉下一條繩子,隨即一個黑衣人自轎頂攻入,眾侍衛還沒來得及防禦,轎中一聲慘叫,那黑衣人已經彈回了空中。

    侍衛顧不得其他,掀開轎簾一看,公主脖子上有個黑點,人已昏死過去,不知死活。侍衛伸出手在公主鼻間一探,已沒有氣息。

    那侍衛當即就向後跑,公主都死了,還待在那裡作甚。剩下的侍衛見狀也開始潰逃。不料後邊又有黑衣人衝來,兩廂夾擊,高麗人被殺了個乾乾淨淨。

    佐籐氏走到轎前一看,那公主已死,但衣服卻沒有沾上血跡,是中毒身亡。佐籐氏便將那公主剝得精光,將赤裸的屍體扔出轎子,說道:「將屍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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