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 正文 段二四 狂熱的民族
    趙謙陸軍就三種兵種:步炮騎。戰法看似簡單粗暴,卻相當有效。

    這種簡單蘊含了一些時代的思想。比如同時代的兵部和炮兵,是沒有分開的,都是大炮調配給步兵使用。而趙謙陸軍的炮兵營是單獨存在的一個建制,炮兵不再僅僅是配合步兵作戰,最重要的功用,是大量火炮面積覆蓋火力殺傷敵軍。

    有些東西,看似簡單,卻只有穿越眾或者天才才想得出來。就如二戰時候的裝甲兵種,古德裡安將坦克從步兵裡分離出來,形成單獨的坦克師,並以此為基礎創造了閃擊戰的戰術。多麼簡單的一回事,但是古德裡安想出來之前,坦克只是步兵的附屬品罷了。

    棗陽城外,千門火炮已經裝填完畢,趙謙回頭對傳令官道:「炮兵攻擊。」

    「總督令,炮營攻擊!」

    旗幟舞動,一個個黑洞洞的炮口斜向天空。

    「點火!」

    「轟轟轟……」炮聲響成一片。

    棗陽城外的空地上,騰起一排煙塵,然後緊挨著又騰起一排,逐漸擴散,遠遠看去,就如洪水在蔓延一般。

    一輪炮擊,已對敵軍造成大量殺傷。趙謙軍後部的炮營中,「當當……」的金屬碰撞聲,內炮管被拉了出來,又有「吱吱……」的水澆在熱鐵上的聲音,到處都在冒著白煙水汽,是在為打完的內管降溫。

    同時軍官的吆喝聲,叫罵聲也飄蕩在空氣中,一片熱鬧的景象,不多一會,新的一輪彈藥再次裝填。

    指揮炮營的將領朗聲高喊:「點火!」

    棗陽城那邊,情況有些複雜。張獻忠的大西軍佔了棗陽城,又在城外設有重兵,湖廣官軍腹背受敵,上天無門,下地有路,拚死血戰,而城外的大西賊軍又面對趙謙大半晚上的威脅,同樣處於兩面受敵的狀態。

    因趙謙官軍陳列在東面,半晚上並沒有動靜,城外賊軍不願兩線作戰,只調出兵馬防備趙謙,卻並沒有進攻。

    天亮之後,趙謙軍開始炮擊,賊軍死傷慘重。冷兵器面對炮擊有兩個辦法,要麼趕快跑遠點,跑出射程,這個辦法顯然不能用,不然就等於潰敗了。第二個辦法就是衝近了打,被迫進攻。

    於是在趙謙開始第二輪炮擊的時候,近十萬賊軍蜂擁而至。

    憑借人多,採用人海戰術蜂擁而至的干法,是賊軍的常用戰術,對於人數眾多,又缺乏訓練的軍隊來說,這種打法在一定情況下相當有效,猶如蝗蟲一般恐怖。

    例如,李自成擴張迅,所向披靡,就是用的這種戰術,時李闖軍展到了六七十萬,可以想像一下,六七十萬人蜂擁而至,如海潮一般瘋狂撲來時,你站在對面是什麼感覺?是不是擔心被踩死呢?

    張獻忠同樣用了這種干法,分出十萬人馬,一次性亂叫著向趙謙的陣營衝將過來。

    趙謙陣營中,士兵們看著煙塵裡衝出來如許多人來,還哇哇亂叫,如潮水一般,左右看不見邊際,半空騰起的大股灰塵增添著這種氣氛,士兵們眼神裡流露出了恐懼。

    「嘖嘖……娘的啊!」張岱也被眼前的瘋狂景象驚得口不擇言。

    要是前面那群人衝過來,不知是不是直接用腳將敵人踩死。趙謙不及細想,高呼道:「西虎營戰無不勝!」

    眾軍聽罷吶喊道:「戰無不勝,天下無敵,大明萬歲……萬歲!」

    「我為人人!」

    眾軍高呼:「人人為我!」

    這個口號雖然有些搞,但是只有趙謙知道它搞笑在何處,其他明朝人不知道,反而覺得有助於提高凝聚力。

    「上刺刀……」步兵將領拖著長長的尾聲破著嗓子高呼。

    「砰砰……」

    三輪排槍剛放完,賊軍前部已經衝近,趙謙高呼道:「大明必勝!」

    眾軍陣法整齊劃一,並無後退的跡象,聽得最高長官充滿信心的喊話,士氣大增,至少他們知道,總督就在身邊,和他們生死與共。

    「哈!」眾軍吶喊一聲,響徹雲霄,在這棗陽城外的天地之間迴盪。

    明軍平舉刺刀做長矛,不退反進,迎面攻去,轉瞬之間,兩軍接敵,人仰馬翻,塵土與血肉亂飛。

    「令左翼重騎兵掃蕩!」

    「總督大人令,騎兵出擊!」

    「駕!」蘿蔔站在騎兵營最前面,將一柄大砍刀用布條綁在右手上,左手牽馬韁,右手舉刀平指前方。

    「隆隆……」沉重的馬蹄沉悶地響起,震得人心臟悶。

    一片泛著金屬光澤黑壓壓的騎兵營開始加運動,那高舉的刨鋼馬刀,就如死神的鐮刀,泛著死亡的黑光。

    我們在中學教材上學過,慣性只和質量有關,現在趙謙軍的重騎兵,人身上的盔甲就達一兩百斤,還有馬甲(不是那個馬甲,是穿在馬身上的甲),馬匹,加一百多斤的人,幾十斤的武器,一個騎士近千斤重,衝將上去,直接亂踩,不是肉身可以抵擋的。

    穿烏黑板甲的重騎兵直接橫穿碾壓,拚命劈砍,就像壓路機從稻田里開過,留下一竄死屍,被鐵蹄踩得血肉模糊。

    眾軍步兵見鐵騎威力,激動沸騰,高呼萬歲。

    趙謙見著眼前的情形,手掌緊握佩劍,熱血在胸中激盪,轉頭對傳令官道:「不必留預備隊了,令水師陸戰隊一起上。」

    「總督大人令,水師陸軍,全軍出擊!」

    「鳴鼓吹號!」

    「咚咚咚……嗚嗚嗚……」

    「殺!」

    一句句為大明而戰的吶喊,戰爭的正義性表露無遺,加上趙謙平時還要祭拜祖先唱功頌德的洗腦幹法,嫡系軍隊這些熱血文化青年幾乎都成了狂熱的民族主義分子,總覺得自己是炎黃子孫就牛逼得不行,有全宇宙最牛逼的祖宗護佑,刀槍不入,老子天下第一。

    「啊!」

    在如此激揚的氣氛鼓動下,水師官兵無不奮勇,一個青年軍官手提軍刀,大吼一聲,第一個衝進敵群,一副自焚的衝動,完全不管裡面全是敵人,衝進去就一頓亂砍。

    「啊!」

    話說不怕功夫好,就怕拚命的菜鳥,那青年軍官孤身第一個衝進去,轉眼就砍死三人,那英俊年輕的面孔毫無懼色。當然膽子大,不可能就不會掛,周圍一群賊軍憤怒至極,拿著刀劍長矛就胡亂向青年軍官身上招呼。

    那青年軍官全身被插,血淋淋一身,雙眼鼓出,用一雙火熱的眼睛瞪著周圍,鼓出最後一口氣,一刀劈掉了就近的一顆腦袋,然後就被人砍成了肉泥。

    「啊!」

    又一個相似的青年衝近了,賊軍嚇得步步後退。有了一個不怕死的,就有第二個,第三個……狂熱總是需要土壤。

    趙謙的青年軍個個武功垃圾,勇猛異常,像中了邪,又想喝錯了藥,將平時好待遇大魚大肉養出來的體力都迸了出來,殺得賊軍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這些人不怕死,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死了家裡的人趙謙養著。死了從不除名,照樣給軍餉,直接給家裡。

    空地上的沙子被染得血紅,屍體像曬得稻草一樣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賊軍大敗,恐懼中倉皇亂逃,他們覺得遇到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惡魔。

    趙謙軍直接平推到城下,湖廣官軍見著一個個瘋狂的士兵,嚇得大呼:「冷靜,自己人!」

    至此,棗陽戰役結束,小小的棗陽城下,擺著不下十萬具屍體。十萬具屍體擺在一個地方是什麼模樣,這個可以想像一下。

    戰役打完,眾人都是直接坐到地上休息,興奮之後是疲憊。滿地的狼藉血泊和蒼涼,還有這些生還者臉上的倦色,大地不再喧鬧,舞台散場,只有烏鴉和禿鷹在空中徘徊。

    「嘎……嘎……」鋸木頭般的叫聲在冷清的天空中迴盪。

    有的老兵不忍心看著這些大好年華的年輕人陳屍荒野,一邊悄悄抹著淚,一邊帶人挖萬人坑,讓這些勇士入土為安。

    趙謙軍開進棗陽城修整,棗陽已經成了一座死城,連一個百姓都沒有,反覆易手中,戰鬥頻,血流成河,市民遭受著湖廣軍和賊軍的雙重搶劫和屠殺,大部分逃亡了,沒走的,也死了。

    剛脫下重甲,趙謙喝了一口茶,正想休息一口氣,衙門外的軍士就稟報道:「大人,湖廣軍何騰蛟和孫可望求見。」

    趙謙和韓佐信對望一眼,心下明白。趙謙說道:「既然來了,就請進來吧。」

    何騰蛟和孫可望顯然對趙謙算計了他們十分不滿,走進棗陽衙門,禮數荒疏,何騰蛟氣呼呼地說道:「大人言已經在外圍打通糧道,怎地桐柏鹿頭店還有幾萬賊軍?咱們的糧草不多,到哪裡吃飯去?」

    趙謙心道你們到哪裡吃飯關老子鳥事,反正老子還有飯吃。不過面上還是比較客氣地說道:「何將軍少安毋躁,二位將軍請坐下說話。」

    畢竟趙謙官大,又初勝賊軍,何騰蛟孫可望強壓住火氣,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事情是這樣的,本都正打算取鹿頭店,不料你們派出信使說棗陽城中斷水,時日無多,本都便取消了攻打鹿頭店的計劃,轉而協助諸位突圍……」

    何騰蛟顯然對這個答覆不很滿意,氣沖沖地說道:「咱們出來,水是有了,糧快沒了,不一樣時日無多?大人莫非要看著咱們十萬湖廣軍餓死不成?」

    「啊!何將軍此言重矣!」趙謙假惺惺地感歎道,「本官部下只有兩萬餘人,而賊軍經棗陽一敗,尚有十幾萬人馬,各在桐柏諸要塞和賊軍老巢襄陽,要是汝等不存,本都拿什麼平定湖北?」

    孫可望比較老奸,聽見趙謙和何騰蛟的對話,顯然是挑不出趙謙的不是,用和事佬的口氣說道:「咱們都是大明朝的兵馬,奉召征討逆賊,不必為此等之事有傷和氣……這個,現在張獻忠被大人武力震懾,不敢東窺,大人何不趁勢復下桐柏,打通糧道,為大軍全力征討襄陽解決後顧之憂?」

    趙謙心裡瞭然,他們不過是又要趙謙賣命打頭陣罷了。這些軍閥,打個賊軍,除了自保,就想財,至於是否辦成事,完全不顧大局。

    雙方沉默片刻,各自在心裡打著算盤,趙謙想罷和氣道:「二位同僚啊,非我不想盡快打通糧道,只是咱們先下桐柏鹿頭店諸鎮,又下棗陽,結果不出幾天,桐柏等地又復為敵手,這樣耗下去可不是辦法。」

    孫可望沒明白趙謙的意思,疑惑道:「大人的意思是……」

    「只有攻破襄陽,徹底擊敗張獻忠,糧道才能徹底通暢。所以本官以為,與其回師攻桐柏,不如直取襄陽,反正襄陽有得是糧。張獻忠二十幾萬大軍都有吃,咱們便就食於彼,豈不妙哉?」

    趙謙這樣說,他打的算盤,目的還是只有一個,就是想反過來讓湖廣軍衝前邊,自己在後邊坐享其成,自保實力。

    不攻桐柏,糧道不通,趙謙急,急不過湖廣軍,他們只有兩條路,要麼打桐柏,要麼打襄陽,總之得自個去,趙謙可不想為他們當炮灰。

    孫可望聽罷氣急,他自然猜透了趙謙腦子裡那點小算盤,但是他有什麼辦法呢?難不成還有下屬逼迫上官的道理。

    這樣相互猜忌算計的同盟關係,毫無情義可言,只有相互利用,只要有一個弱點被人抓住,就會被充分利用……

    孫可望拱手道:「大人請待我等與其他將帥商議,再回復大人。」

    趙謙笑道:「孫將軍何將軍請自便。」

    何騰蛟孫可望出。趙謙看著帳外的落葉,驀然間感概良多。

    十六年初趙謙起兵,和湖廣軍在南直隸會合,西進湖北,途徑安徽河南湖廣數省,因為扯皮,在路上走了兩三個月,到達襄陽近左時,與張獻忠生多次戰役,又花去了一兩個月,到現在,又到八月間了,秋天又來了,時間過得很快。

    「花開花落已春夏,夢起夢落又秋冬……」趙謙眼睛裡有些傷感,「跟著我出來的浙江兄弟,多少已埋黃土了……」

    旁邊的韓佐信見趙謙莫名感傷,搖搖頭道:「大人當世之英雄,定然會名垂青史,令萬代敬仰。」

    「呵呵……」趙謙笑了笑,這身後之事,他倒是沒有古人那般看得重,人都死了,再高的榮譽關他鳥事,趙謙這個名字在世人眼裡不過就是個代號,也許後代某些朝代,因為政治需要,還要故意抹黑,誰知道呢?

    「佐信以為,孫可望等人會選擇進攻桐柏,還是襄陽?」趙謙拋卻那些莫名的愁緒,開始想眼前的事。

    韓佐信沉吟片刻,說道:「我以為,他們會選擇襄陽。」

    「何也?」

    「襄陽和桐柏皆為重鎮,張獻忠在此兩地都有重兵。如孫可望攻桐柏,面對的賊軍自然要少一些,只是……他們怕大人趁機獨取襄陽,將戰利品獨吞。」

    趙謙笑道:「佐信與我想到一塊去了,湖廣軍定會取襄陽。襄陽一破,張獻忠土崩瓦解,西南指日可定。」

    趙謙的笑裡有些許陰霾,他不知道近日何以變得多愁善感,仔細一想,原來是「預知未來」給他造成的心理陰影。

    現在已經是崇禎十六年理,按理崇禎十七年,大明朝就該玩完了。趙謙作為大明朝的武英殿大學士,深受明朝的好處,有錢有勢,如果明朝覆亡,就將面對洗牌。但是他趙謙能做什麼呢?

    一個凡人,在面對整個社會的大動盪之時,就算你被人恭維成英雄,多少顯得有些無助和心虛。

    當天下午,果不出趙謙和韓佐信所料,孫可望代表湖廣諸部,表示願意攻取襄陽。

    襄陽以東的白水河面寬廣,在張獻忠的守衛下,大軍不易渡河,趙謙吃了上次被淹的虧,吃一塹長一智,放棄老路,從南邊的淺水之處繞過去。

    八月中,官軍連陷宜城、南潭諸城,逼近襄陽。

    時秋氣天高,襄陽之外,大軍雲集,官軍餘部十萬多人,在襄陽之外連營幾十里,錦旗如雲。

    襄陽是張獻忠的老巢,稱為國都,所以張獻忠誓死保衛襄陽,聚集大軍十幾萬。

    雙方拉開架勢,大戰一觸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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