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 正文 段二十 都來分杯羹
    泉州海域上,停泊著一支巨型艦隊,計戰列艦十三艘,中型戰艦四艘,小船十餘艘,正是趙謙之大明水師。

    本來有巨艦十六艘,海戰損失了三艘,以及中小船隻幾艘,餘者停泊在海上,將五隻受傷巨艦圍在中心,正在修繕。

    趙謙站在甲板上,看著海上的波濤,不得不感歎:火器在軍事上的應用,是必然趨勢。

    泉州海戰,鄭芝龍調動戰船一百七十餘隻,水軍兩萬,在數量上佔有優勢,但大敗而歸,用事實證明了趙謙的感歎。

    明軍水師此戰的戰術實際上相當失敗,一開始連敵軍的方位都摸不準,完全沒有主動權,戰役生時,又處於逆風,機動困難,被動挨打。完全憑藉著優勢裝備無腦平推,依然戰勝,實力對比,可想而知,戰力的大小,已不局限於船隻和軍隊的多少。

    一隻掛著白旗的小船迎面駛來,趙謙用望遠鏡看了一番,回頭對鄒維漣說道:「鄭芝龍派人求和來了。」

    幾個官員聽罷對視一笑。

    「一會將人帶到指揮艙。」趙謙轉身。

    過了許久,軍士在指揮艙外說道:「稟大人,鄭芝龍使臣到了。」

    「請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中年文士,正是上次在建寧府外和趙謙和談的趙逸臣,當時鄭芝龍被困建寧府,派人出城求和,使臣正是此人。

    趙謙見罷笑道:「時光蹉跎,轉眼數載,逸臣兄別來無恙乎?」

    「在下汗顏。」趙逸臣拱手施禮,「大人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在下兩度在我家將軍敗績之下恬顏議和,汗顏,汗顏之至。」

    「是求和。」趙謙笑道,「逸臣兄請坐,來人,看茶。」

    趙逸臣坐下,說道:「和則兩利之事,何為求和?」

    趙謙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如果條件公道,自然兩利,不過要是鄭芝龍不求和,會是怎麼樣的結局,不必本官細說了吧?」

    「大人一戰獲勝,便相威脅,我家將軍誠意和談,是不想讓我大明國內陷入長年征戰,憐惜將士生家而已。大人如執意要戰,泉州府內外,尚有萬餘將士執戈以待,大人就算獲勝,代價幾何?又能得到什麼……」

    「逸臣兄。」趙謙打斷了趙逸臣的話,親熱地說道,「逸臣兄在戰敗之下,獨身前往敵營,尚能鎮定自若,抓住微小的機會巧舌如簧,單憑這份膽識本官便佩服之至。你不管本官推平鄭芝龍代價幾何,總之鄭芝龍是大勢已去,逸臣兄以為如何?」

    趙逸臣默然,無話可說,一個依靠海洋貿易收入的人,失去制海權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說大勢已去,並不過分。

    趙謙見趙逸臣默然無語,便說道:「良禽擇木而棲,況本官乃朝廷御史,代表大明的立場,名正言順,以義師伐不義,戰力絕對優勢,焉有不勝之理?逸臣兄何不棄暗投明,與本官共圖前程功業?」

    趙謙勸降趙逸臣,有個很重要的意圖是,可以知道鄭芝龍和談的底線。

    趙逸臣見趙謙態度誠懇,歎了一聲氣道:「大人說言不無道理,但我家將軍於在下有大恩,在下焉能背棄之?請大人不必多說。」

    「逸臣兄此言差矣。」趙謙說道,「你也是個讀書人,疏不聞忠孝不能兩全之時?忠君寧可拋棄父母,乃是大義,鄭芝龍對你有恩,恩能大過父母養育之恩?」

    趙逸臣默然許久,說道:「在下父母妻兒盡在泉州,恕在下不能答應大人之情。」

    「這樣啊……」趙謙看了一眼趙逸臣,說道,「本官自然也不願意看到逸臣兄家破人亡,咱們這樣說好,待我攻陷泉州,救出你妻兒父母之時,再一起攜手謀事如何?」

    趙逸臣不置可否,左顧而言他,「我家將軍願意賠償大人軍費五百萬兩,歸順朝廷,每年繳納稅款,聽從朝廷號令,請大人解除對泉州的威脅,水師北撤,解除南海海禁,從此雙方和平共處。」

    「哈哈……」趙謙笑道,「你們開出的這個條件,在泉州海戰生之前的話,本官自然會欣然接受,但是這個時候……況鄭芝龍言而無信!」

    趙謙叫人拿出幾年前的和約,說道:「上次的和約,便是每年稅款五百萬,到今天,鄭芝龍該欠多少銀子了?怎麼說?」

    趙謙手上的和約,距今已經近十年之久,如果嚴格執行和約,鄭芝龍已經拖欠朝廷稅款達四千萬兩之多。

    和約是趙逸臣代表鄭芝龍簽署的,趙逸臣自然知道數目,神色難堪道:「泉州開銷巨大,存銀有限,如果要一次結清稅款,恐怕非我家將軍力所能及。」

    「本官非蠻不講理之人,這個本官並不強求。」趙謙喝了一口茶道,「本官這裡也有一個條件,逸臣參詳參詳,以往的欠銀往而不計,今年的稅銀得結清,五百萬,另外泉州海戰我水師傷亡不小,鄭芝龍要賠償軍費三百萬兩,共計八百萬兩……」

    「以湄洲、烏丘為界,南方海域歸鄭芝龍管理,以北劃歸朝廷水師控制。馬祖、白犬、海潭、南日諸群島鄭氏之駐軍需全部撤離,由朝廷水軍佔領。鄭芝龍既然接受朝廷官職,必須由浙直總督府派出文官協助管理南海事務,鄭芝龍收支情況要明示朝廷,以防作為朝廷官員的鄭芝龍私吞公款。」

    趙逸臣聽罷臉上變色,說道:「大人不覺得太過分麼?湄洲以北拱手送給大人,泉州等於時刻處於大人武力威懾之內,我家將軍形同傀儡,這種條款,我們不談也罷!」

    「有甚過分?鄭芝龍即為朝廷官員,自然應該歸朝廷控制,上下級之關係,談何威脅?」

    趙逸臣拱手道:「這種和談,我們不談也罷!」

    「那本官還有一個提議。」趙謙冷笑道,「如果鄭芝龍答應不將耗資百萬的豪宅焚燬,並捐出八成財產,本官可以給他指一條生路,率本部人馬去南洋,依靠現存的軍力,尚能站住腳根。否則等兩軍勝敗決定之時,鄭芝龍軍力喪失殆盡,到那時候,看他去何處棲身!」

    趙逸臣眼睛裡閃出悲憤,但毫無辦法,明眼人都知道,趙謙的話,並非無端恐嚇。無論你去哪裡,總得有點積蓄資本做本錢,就算戰敗去南洋,也得要有一定軍力,才能在那裡與土著和其他勢力爭鋒。

    「恕在下無法答應大人的條件,就算在下答應,我家將軍也不會答應。」

    趙謙聽罷又說道:「回去叫鄭芝龍考慮清楚,如果再次戰敗,今天的條件就不夠了,那時候想留一條性命,恐怕也是很難。現在是唯一的機會,他如果有誠意,當然也可以徹底放棄獨霸一方的打算,北上親自接受皇上的封賞,讓南海全數劃歸朝廷,讓朝廷實際控制南海。」

    趙逸臣起身道:「在下會將大人的話轉述將軍,告退。」

    「送客。」

    趙逸臣走後,鄒維漣不禁問大人:「大人,咱們的條件是不是太苛刻了,恐鄭芝龍並不會答應。」

    海疆勢力範圍一半劃出去,鄭芝龍收入起碼要減半,每年還要交納五百萬稅銀,幾乎沒有任何賺頭,而且老巢時刻處於朝廷武力威脅之下,這樣的條件確實有些苛刻。

    趙謙冷笑道:「鄭芝龍主力被殲滅,我等有什麼理由還要留下一個獨立軍事集團在南方?鄭芝龍答應也罷,不答應也罷,在此形勢之下,我軍軍力充足,錢糧源源不斷,正是我等徹底控制南方沿海的有利之機。」

    「大人英明。」

    「傳令張岱,調西虎營及其他軍團,從松城南下,協同福州守備軍團,挺進泉州府!」趙謙下令道,「水師加緊維修船隻,補充給養,準備攻擊泉州沿海!」

    「是,大人。」

    一個月後,張岱之陸軍連克莆田、東門石、鳳亭,聯軍萬餘人雲集惠安,威脅著泉州府最後的屏障。

    江西等數省兵馬率軍南下,因泉州兵力損失慘重,守備空虛,明軍連克邵武、建陽,挺進南平,湖廣總督在趙謙大獲全勝的情勢下,從廣州率軍北上。

    總之,幾個省的大員,都知道鄭芝龍那裡有油水,積極進軍,想分上一杯羹。趙謙憤怒不已,但毫無辦法,他也調不動這些地方的軍閥。

    鄭芝龍四面受敵,情況堪危。

    四月,鄭芝龍再次派出使臣,要求議和,因趙謙開出的條件更加苛刻,要鄭芝龍以戰犯的身份去京師接受三司法審判,和談破裂。

    四月,趙謙水師抵達泉州沿海,炮擊沿海各城池,並登陸崇武、石獅,建立了海軍基地,泉州灣北岸的水師登陸軍隊,已經與張岱軍會師,準備對泉州府動總攻。

    此時張岱軍攻陷惠安,趙謙登陸的軍隊和張岱之西虎營合兵一處,水師登陸軍五千人,西虎營五千人,合一萬人,加上其他雜牌軍近一萬人,共計兩萬大軍,圍困了泉州。

    攻陷石獅城的軍隊連同江西湖廣軍隊堵死了晉江的各條出路,鄭芝龍成了甕中之鱉。

    如此一邊倒的戰役,就不加細說了,五月泉州府被攻陷,鄭芝龍率全家自盡。

    「嚴令那些雜牌軍,不得攻擊晉江,違令者斬!」趙謙急沖沖口不擇言地說道,鄭芝龍的老巢在晉江安海鎮,趙謙彷彿看見了堆成山的黃金白銀,要是亂軍攻入,趙謙心道:媽的,老子不是白忙乎一場?

    「立刻叫西港的水師,接管安海鎮各地駐防,保持軍紀,各軍皆有重賞!」

    趙謙急沖沖率西虎營及海軍陸戰隊開進安海,只有海軍和西虎營,才是他的嫡系部隊,其他軍隊,誰***知道哪裡來的,是不是想搶劫。

    泉州府各處,大軍雲集,混亂異常,一些屬於地方軍閥的軍隊,趙謙完全沒法調動,整整一群烏合之眾,四處燒殺搶劫,**民女無惡不作。

    幸好泉州城已經被趙謙軍接管,才沒有混亂,還有安海鎮這些重要的地方,也被趙謙軍控制,但是外圍充斥著一群不明番號的雜牌軍隊,什麼地方的都有。

    「大人,湖廣軍隊要求進駐安海修整,與我軍生衝突,死了兩個人,現在在安海南邊磨刀霍霍,情況危急!」

    「操!」趙謙罵道,「老子在海上和鄭芝龍決戰的時候,怎地沒看見他們,現在可來的快!」

    趙謙走進駐防軍營,見一個青年軍官被五花大綁在中軍大帳前面,趙謙問這支軍隊的千總,「他犯了什麼事?」

    這個千總隊屬於海軍陸戰隊,看這個被綁的青年軍官細皮嫩肉的,就知道是趙謙在浙江招募的熱血文化青年。

    千總道:「大人,就是這個馮百戶,下令開槍射殺友軍,直接引營外的危局,末將按律逮捕,軍法從事。」

    「按律怎麼處置?」

    「斬立決!」

    年輕軍官馮百戶跪在趙謙的腳下,痛哭流涕:「大人,末將家有新娶嬌妻,滿懷熱血棄家從軍,跟隨大人左右,末將不想這樣死!大人給末將一個殺敵的機會,末將寧肯戰死,讓末將的兒子以父親對朝廷的忠心為榮!」

    趙謙聽罷動容,但是公然執法不公法外開恩顯然對軍紀不利,想了想,說道:「來人,鬆綁!」

    因為趙謙一向強調軍紀鐵面無私,千總不解,拱手道:「大人……」

    「他沒有犯法,本官已經嚴令湖廣軍不得進入安海,本官有皇上恩旨,總理南方數省軍務,湖廣總督歸本官節制,他公然違抗命令,我軍鳴槍示警,誤傷友軍,並無過錯,為何要殺他?」

    「鬆綁!」

    「大人……」馮百戶伏拜在趙謙面前,「多謝大人不殺之恩。」

    趙謙扶起他:「你做得不錯,咱海軍的兄弟,要死也死在戰場上!」

    「諸位,嚴格守備安海,不得放亂軍一兵一卒進入。」

    「末將等尊令!」

    「派出官員,通知湖廣總督,來軍營商議賞罰事宜。」趙謙說道,所謂商議賞罰事宜,自然就是分贓的意思。

    很快湖廣總督孫可望及兩廣總兵何騰蛟就來了,他們自然不怕趙謙捉他們,這些軍閥,手下都是自己人,涼得趙謙是投鼠忌器,沒有那個膽子。

    何騰蛟和孫可望進入中軍大帳,抬眼一看,趙謙坐在正中,兩邊還有幾個官員,包括鄒維漣張岱等人。

    「下官等拜見大人。」

    「二位請坐,來人,看茶。」

    趙謙十分不爽,特別是這個何騰蛟,趙謙和他打過交道,第一次伐鄭戰爭的時候,何騰蛟還是湖南總兵,帶了萬把人在趙謙聯軍裡面,作戰不力,專業逃跑,讓趙謙的計謀露餡,差點全軍覆沒。

    現在何騰蛟不知怎地,又升了官。對待地方軍閥,朝廷真是毫無辦法。

    趙謙滿肚子憤怒,但是臉上卻並沒有表露出來,端起茶杯,說道:「二位同僚,請茶。」

    何騰蛟一介粗人,自然沒有趙謙這種定力,忍不住說道:「趙大人,打鄭芝龍,咱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趙大人的兵把泉州和安海圍了個水洩不通,難道趙大人想獨吞?」

    鄒維漣也是十分憤怒,拍著桌子道:「本官乃是福建巡撫,福建並非無官之地,你等沒有朝廷明召,率軍進入福建,四處燒殺搶劫,究竟想幹什麼?難道想謀反不成!」

    「來人!將兩個謀逆朝廷的亂臣賊子拿擲帳下!」趙謙趁勢大呼道。

    「你敢!」何騰蛟指著趙謙的鼻子怒道,「你敢動老子!俺的親兄弟非得率軍踏平這安海鎮!」

    趙謙冷冷道:「鄭芝龍有水陸軍數萬,因不尊朝廷號令,也被本官剿滅,你何騰蛟算老幾?今天你自投羅網,怨天怨地,只怨你擁兵自重,目無王法!」

    孫可望見事不對,心裡早打起了小算盤,現在這情況,理都在趙謙那邊,就算生衝突,趙謙也沒有什麼責任。孫可望和何騰蛟沒有上邊的命令,軍隊卻離開了駐地,本來就可以安上謀反的罪名。

    孫可望想罷忙說道:「趙大人請息怒,大家都是朝廷的人,何必動刀動槍,讓親者痛仇者快?」

    「哼!」趙謙指著兩個人說道,「本官不是看在都是明朝軍隊的份上,早將你們斬了!福建全省各處慘遭劫掠,哀鴻遍野,你等所為之事,與盜賊何異?」

    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孫可望見趙謙態度強硬,知道這安海鎮的油水,是沒有自己的份,想想也是,要是自己佔了安海鎮,也不願意別人來分贓。

    「軍隊缺餉,軍紀也不好,下官實在無法全數控制。」孫可望馬上開始推卸責任,「待下官回到軍中,一定嚴查違法之人!」

    趙謙想了想,要是趁機剿滅湖廣的這兩個軍閥,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一則內鬥可能會引起朝廷的不滿,二則這樣無謂的戰爭,又得付出大量傷亡,實在是沒有太多必要。

    再說趙謙也沒有權利逮捕總督大員,更沒有權利殺他們,幹這事的,是錦衣衛。

    「望二位好自為之!」趙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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