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 第五折 金戈鐵馬入夢來 段六 草市伏擊戰
    一滴鮮血從劍尖上滴落,一張慘白的紙從空中緩緩飄落,上面寫著「抬頭輕輕問一句,今夕是何夕,秋風蕭蕭天色已淒迷……」。

    「趙謙!趙謙……」鍾靈秀急忙抱住趙謙,眼淚就這樣再次流下,毫無防備。至於李自成懷疑自己勾結官府,要殺自己這樣的事,早被田鍾靈拋諸腦後。

    「操!太倒霉了……」趙謙低聲罵了一句,胸口一陣劇痛。

    趙謙故意將自己去找田鍾靈的事洩漏出去,就是要讓李自成知道,以達到挑撥李自成和手下將領田鍾靈關係的目的,然後逼田鍾靈走投無路,投奔官軍,打開突圍的缺口。

    卻不料李自成來陰的,喜歡搞暗殺。趙謙當時正好看見那刺客舉起弓箭,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能讓田鍾靈死了,田鍾靈死了趙謙唯一的希望就破滅了。於是趙謙急忙投出短劍殺那刺客,卻完全沒想到田鍾靈突然捅了他一劍。

    田鍾靈沒聽清趙謙在罵什麼,將耳朵湊了過去,「趙謙,你說什麼?」

    趙謙抓住田鍾靈的手,田鍾靈想縮回去,但是最終還是作罷。田鍾靈一手摟住趙謙的後背,一按著他的傷口,血猶自往外冒。

    「田姑娘,我答應了我的官兵,無論如何要帶他們出去,我不想食言,你能不能……」趙謙說,「能死在你的劍下,也不枉我……」

    不枉我……田鍾靈急著想聽下文,急忙喊:「趙謙!趙謙……」

    趙謙忍住劇痛,按著自己的傷口,心道:你能不能先給老子止血?但是剛剛才說能死在你的劍下是榮幸,這會兒又要求止血,顯然是前後矛盾,趙謙最後還是不好意思說出來。

    田鍾靈心道既然闖王懷疑自己勾結官府,竟要派人殺自己,一不做二不休,遂說道:「我答應你,趙謙,你不要死!」

    田鍾靈抹了一把眼淚,說道:「趙謙,你不要死,你不用死了,我給你們讓開缺口……」

    趙謙聽罷終於忍不住說道:「田姑娘……你能不能先給我止血?」

    田鍾靈這才手忙腳亂地撕開趙謙的衣服,找來乾淨布條,給他包紮傷口。趙謙長噓了一口氣,坐了起來。

    田鍾靈急忙放開趙謙,說道:「你沒事麼?」

    「你也看見了,我裡面穿了軟甲,捅得不深,好像還死不了。」

    兩人默然。

    趙謙道:「李自成好像要殺你。」

    田鍾靈默然。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不如你把我綁到李自成面前,讓他饒了你吧。」

    田鍾靈白了趙謙一眼,心道趙謙這點頭腦是怎麼混到兵部尚書的?闖王既然懷疑你,綁了趙謙去,只能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闖王又沒明說你勾結官府,你就要討饒了,那就是隔壁王二不曾偷了。

    「我既然答應了你放過你,就一定做到。」田鍾靈恢復了常態,平靜地說道。

    田鍾靈冷靜地叫來心腹,派人抓了上峰安插在營中的將領,並將其部眾打散到各營中,安排妥當,便叫趙謙手書調令,引官兵過來,準備從田鍾靈駐地通過。

    不料趙謙的人一走進田鍾靈的營中,看見吃的,完全顧不上跑,先狼吞虎嚥了一陣。

    這時,一個戴大簷帽的將領奔進中軍大帳,說道:「稟將軍,我部左右兩翼在調動了!」

    田鍾靈對趙謙說道:「趕快帶你的人走!」

    「好。」趙謙站起身,奔也似的向大帳門口走去。

    「趙謙……」

    趙謙回過頭,看著田鍾靈,田鍾靈又沒有話說了。趙謙道:「你和我一起走吧。」

    田鍾靈含淚搖搖頭。

    「為何?你留下來估計就是個死。」

    「我拖住闖王的軍隊,不然誰也走不了。」

    趙謙聽罷一陣感動,暗罵了一句自己不是人,然後說道:「那我走了。」

    走到大帳門口,趙謙又走了回來,說道:「你手下有好近萬人馬吧,這樣,立刻派騎兵控制草市谷口,步軍立刻向東靠近草市,我的先鋒營有大量火槍,你給點火藥,背依山川之勢據守,東有草市,可源源不斷徵調兵丁、糧草、彈藥,李自成拿我們毫無辦法。」

    趙謙心道孫傳庭和洪承疇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潼關兵力不加,不牽制李自成,萬一潼關要塞失陷,回朝廷絕對是砍頭的下場,前兵部尚書梁廷棟就是好榜樣。

    田鍾靈搖搖頭,說道:「我不能和義軍為敵。你走吧。」

    趙謙:「……」

    田鍾靈道:「我們不是同一類人,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快走!」

    趙謙聽罷不再遲疑,轉身便走。田鍾靈左手緊緊抓著右手肘,才沒有失聲痛哭。

    趙謙帶著不足兩千殘兵敗將,向北潰逃,那邊就是黃河,沿線有許多重鎮,李自成不敢窮追。

    他在心裡罵道:媽的,圍剿賊軍,成了被圍剿,被打得雞飛狗跳四處亂竄。也不知道孫傳庭和洪承疇究竟在哪裡,難道所謂中原會剿,就是派一萬人來送死丟臉麼?

    趙謙走後,田鍾靈營地被闖軍圍住,兩邊磨刀赫赫,劍拔弩張。

    李自成得知趙謙軍已經走脫,氣得咬牙切齒,他以前就知道田鍾靈和趙謙有舊情,昨晚又聽線報趙謙和他暗中有來往,但是李自成沒想到,田鍾靈會這麼快就放走了趙謙,快得李自成還沒來得及重新部署兵力。

    李自成將頭上的大簷農民伯伯帽摔在地上,暴跳如雷地吼道:「叫劉宗敏把田鍾靈的地方給俺踏平!」

    這時謀士李巖說道:「闖王息怒,卑職覺得,既然田鍾靈沒有逃,咱們還是再等等。」

    李自成雖然因為李巖的出身,時時防著他,但是此人很有見識,李自成心裡還是有數的,聽罷坐了下來喝茶消氣,不置可否。

    大家熟悉的「迎闖王,不納糧」的口號,就是李巖提出來的。李巖原名李信,河南杞縣人,原兵部尚書李精白之子,參加科舉考試得中舉人。因為力勸當地官府停征苛捐雜,並拿出家中存糧救濟災民,得罪了地方官府,被捕入獄。李自成攻破杞縣時,被救出獄,因而投奔李自成。

    這些造反的人,基本都要改名換姓,李巖原名李信,李自成原名也不叫李自成,叫鴻基。

    不多一會,人報田鍾靈投罪來了,果然被李巖說中。

    李自成欲殺田鍾靈以儆傚尤,李巖又低聲道:「田見秀十分寵愛其女田鍾靈,況田見秀手下尚有兩萬多人馬,闖王不可殺,只能囚。」

    旁邊農民出身的老將聽罷,認為李巖有挑撥理解的嫌疑,心中由是不爽。

    這時帳外進來一軍士,道:「報,趙謙所部北逃而去,追之不及。」

    李自成擺擺手:「罷了,跑了便跑了,立刻拔營,向潼關進。」

    李巖又道:「孫傳庭洪承疇的主力尚不清楚在何處,闖王慎之。」

    老將劉體純因剛才李巖的話有挑撥李自成和田見秀之嫌,心懷不滿,這時想也沒想,就反對道:「孫傳庭和洪老賊恐怕去安徽找俺們去了。」

    李自成想了想,也說道:「趙謙被困了一個多月,不見有一兵一卒來援,官軍主力應該不在周圍,待我派出斥候嚴加查探,便挺進潼關!」

    話說趙謙殘部撤到黃河南岸的弘衣衛修整,這才喘上了一口氣。

    張琳看著整營的傷兵,對趙謙說道:「咱們怎麼辦?還按計劃去商洛麼?」

    趙謙捂著隱隱痛的胸口,說道:「也不知恩師洪承疇的主力到哪裡了。」

    孟凡雙手抓著劍銷駐在地上,「咱們這些人,去商洛,不說能不能守住,能不能打過盤踞在那裡的『整齊王』還難說,去有用麼?」

    「李自成已經在潼關近左,看樣子是要取潼關,咱們還去商洛還頂什麼用?」趙謙坐到籐椅上,「先等等看。」

    「報……」一個軍士走進大帳,單膝跪道,「大人,潼關南原生激戰,李自成所部賊軍遭我官軍主力伏擊了!」

    「操!」孟凡唾了一口,「原來他們早到了,眼睜睜看著咱們在那裡等死,硬是按兵不動!」

    趙謙瞪了孟凡一眼,孟凡才住口。

    「不能怪恩師。」趙謙看了一眼張琳,強作識大局道,「李自成在方圓之內定有崗哨,如果我官軍主力往擊之,容易讓李自成跑掉。恩師以大局為重,豈能因為我等前鋒營之困,就暴露主力目標?」

    孟凡憤憤道:「要不是咱們前鋒營拖住賊軍一個多月,孫傳庭和洪承疇有時間從東邊奔襲千里到潼關麼?」

    「孟凡不要牢騷了,有用麼?回到朝廷,功勞自有定論。」趙謙站了起來,「傳令,全軍集結!」

    孟凡愕然道:「咱們就這麼點人,大人還想幹什麼?」

    「去草市。」

    過了一會,趙謙走出大帳,一群殘兵組成的隊伍已經在營前集結完畢。

    「李闖賊軍在潼關南原遭我主力伏擊,必敗無疑。咱們立刻設伏於草市,伏擊敗走的李闖殘部,為戰死的兄弟們報仇!」

    趙謙又補充道:「活捉或擊斃李自成者,賞銀十萬,活捉或擊斃田見秀、劉宗敏等賊軍大將者,賞銀一萬,擒殺李自成以下將領,皆有重賞,朝廷如果不給,我趙謙賣了家產給!」

    眾軍興奮起來,向天空揚著兵器,高喊道:「活捉闖賊,為戰死的兄弟報仇!」

    「出。」

    趙謙軍從弘衣衛開拔,次日清晨到達草市山谷,趙謙下令設伏於山谷東坡,因為李自成的敗軍是從西邊的潼關過來,就看不見趙謙他們。

    剛等了兩個時辰,人報現敗軍向這邊逃奔過來。趙謙趴在山上,摸出望遠鏡看了一番,一看嚇了一跳,一群賊軍殘兵敗將蜂擁而至,起碼還有好幾千人。

    趙謙回頭看了一眼身邊這群殘兵,不足兩千,因為很多傷兵,戰鬥力也大打折扣。

    「不能下去堵,窮寇必死戰,咱們堵不住,反而容易把自個搭進去。」趙謙道,「傳令,就地用火器弓箭巨石攻擊,只斷後部,前邊的只顧逃命,必然不肯回頭救援,吃一口算一口。」

    「得令!」

    潰軍蜂擁而至,只顧逃奔,連斥候都沒派,就湧進了山谷。就算現趙謙等人的伏兵,因後面有大軍追趕,他們還是要衝過來。

    「鳴號!」

    蒼勁的號角吹響,「轟!」一聲炮響,接著就是「辟里啪啦」的火統聲響,彈雨從山谷兩岸向下掃射,空中還有密密麻麻的箭羽。

    「啊……呀……」山谷傳來慘叫聲不絕於耳。賊軍死傷無算。

    賊軍只顧逃竄,只得頂著彈雨通過山谷。

    趙謙見差不多了,大喊道:「鳴鼓!」

    「咚咚……」

    「殺!」趙謙身先士卒,衝將下去,孟凡急忙跟上去,緊張護住趙謙。將士見尚書大人不惜己命,自己的賤命能值幾錢?紛紛操刀衝了下去。

    「呀!」趙謙和蘿蔔一般,提劍第一個衝進賊群,見人便砍。弓箭射至,趙謙身上插了一身箭羽,耐有重甲不透,幸好賊軍缺乏火器,不然趙謙幾乎可以成馬蜂窩了。

    趙謙聽見「噗哧!」一聲刺破人肉的聲音,又一個賊軍軍士腰上挨了一劍,痛叫不已。孟凡與趙謙以背相抵,拚命砍殺。

    「額……」旁邊一個親兵喉嚨上中插了一根箭,丟掉手中的朴刀,倒在地上,四肢亂抓亂蹬,痛苦掙扎。趙謙急忙縮了縮脖子。

    「把路堵了!」趙謙大吼。

    官軍很快填滿了山谷,堵死去路,雙方展開肉搏戰,你砍我一刀我捅你一劍,就是這麼回事。

    賊軍前部並不回頭夾擊趙謙軍,只顧自己逃命,否則趙謙又得被包了餃子,玩完了。

    戰場上,膽子大勇敢的人往往能活,越怕,死得越快,既然上了戰場,哪有完全安全的法子?這是趙謙的經驗。

    「大人,小心!」趙謙回頭一看,一騎兵衝了過來。

    「靠!」趙謙大吼一聲,那馬被嚇了一大跳,揚起前蹄,一聲長嘶。

    孟凡躍起撲向那騎士,兩人一起摔下馬去,孟凡一拳對著那人嘴揍了過去,那軍士的頭被打偏過去,從口中「噗」一聲噴出一口牙齒血水,反應卻賊快,雙手立刻掐住了孟凡的脖子。

    孟凡伸出手亂抓,抓住那人的嘴,拚命一撕,只聽得「啊哈」一聲撕聲裂肺的慘叫,那人的嘴被撕裂,皮肉一直被撕到耳根,皮肉翻飛,鮮血只湧。

    趙謙丟掉手中被砍折的長劍,操起地上一把馬刀,衝了上去,一刀斬了下去,將那人攔腰砍為兩節,腸子血水一起流了一地。溫暖的內臟在冬日的空氣中,騰起一股子熱氣。

    「爹……」那人瞪大了滿是鮮血的驚恐眼睛,一聲慘叫。

    親兵也衝了上來,將趙謙護住,瘋狂砍殺。

    冷兵器的戰爭短時間之內殺不了多少人,卻充滿血腥,血腥總是讓人類瘋狂。

    邊上一個老兵正提著一把劍指著一個闖軍小伙子,那小伙子少了一條胳膊,跪在地上,流著眼淚討饒道:「叔,別殺我,我家裡還有新娶的媳婦,連個後人都沒有,叔……」

    老兵有些猶豫,正巧趙謙等人打這裡衝過,孟凡一劍便劈掉了那小伙子的腦袋,滾落在地,無頭身體跪在那裡,過了片刻才倒下。

    屍體堆滿了山谷,行走困難。官軍壓倒性優勢,被攔截的賊軍後段死傷慘重,簡直是屠殺。

    趙謙回顧周圍,不見了賊軍,全是屍體,看了手上那把馬刀又折了,便丟在了地上。

    張琳迎面走了過來,從內衣裡掏出一張雪白的錦緞手帕,小心擦著自己手上的劍,「師弟,剛剛你那勁頭,簡直就是一頭猛虎下山,嘖嘖……」

    趙謙看了一眼張琳手上那把劍口絲毫無損的寶劍,羨慕非常,看了一眼地上那把被自己砍折的馬刀,心道寶劍就是不一樣。

    張琳看見趙謙的目光,笑道:「想都別想,哈哈……」這時張琳臉上突然變色,大叫道:「師弟小心!」

    趙謙回頭,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老頭正拿著一把劍向自己扔過來,趙謙已顧不得其他,只看見那老頭扔過來的劍,急忙閃躲,「呼」地一聲,劍從身邊飛過,趙謙嚇了一身冷汗。

    那老頭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柄三眼統,一看還有火藥,瞄準趙謙就是一槍。

    「砰!」

    「啊!」趙謙的親兵衝上來擋住,慘叫一聲,身體一挺,倒了。

    那老頭再次舉起三眼統,趙謙的親兵看著地上剛剛倒下的那具屍體,遲疑了。

    「砰!」

    「哎呀!操你娘!」這次是孟凡來擋槍,運氣比較好,一槍打在了孟凡的胳膊上,他才能罵將出來。

    三眼統,顧名思義就是可以連三槍的火統,還有一槍,怪不得孟凡罵娘了。

    趙謙看見旁邊張琳的腰上插著一隻短統,大概是張琳被這麼一驚,忘記了。趙謙忙抽了出來,對準那老頭就是一槍。

    「砰!」

    一聲慘叫,卻是女人的慘叫,趙謙一看,竟是田鍾靈。那麼那個老頭一定就是田見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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