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虐風饕。白蘇領著一隊人馬趕過來時,剛好看見皇煜笙正將臉埋在莫寒的脖頸之中低聲的嗚咽。白蘇愣了一愣,下意識的上前問道:「殿下,出了什麼事?」
皇煜笙沒有回答。
白蘇皺眉,低頭一看,只見皇煜笙的肩頭和莫寒的胸口都受了傷,兩人的鮮血逶迤而下,在地上纏綿的糾纏。
皇煜笙將莫寒緊緊的摟在懷中。在莫寒三歲那年,莫寒也是像今日這樣,乖巧的躲在他的懷中。他說:「寒兒,別怕,皇兄會一直在你身邊。」
那時的他不說話,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襟,將小小的、肉肉的臉使勁的往他的胸前擠,就像是受了驚的兔子。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他第一眼就心疼了起來。如今,他安靜的閉著雙眼,嘴角上帶著恬淡而滿足的笑。他恍惚得好像自己了一場噩夢,而在那場噩夢中,他最最親愛的皇弟閉上了雙眼。
看著皇煜笙失魂落魄的模樣,白蘇心生同情。遲疑了一下,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將莫寒送回去醫治,說不定還能救回他的性命。」
那雙失神的雙眼瞬間霞光艷艷、璀璨鄙人。皇煜笙抱著昏迷的莫寒,顧不得自己的肩膀上有傷,抱起莫寒便拚命的朝巖城內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喊道:「莫寒,堅持住。皇兄一定會救你,一定要堅持住。」
大皇國三十年,暮春之初。
今年,距離莫寒去世已經有三年。皇煜笙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十二團龍十二章袞服立於一扇張貼著禁字的門前,遲疑了半晌,才哆嗦著掏出一把鑰匙,用了好久的力氣,才將鑰匙塞於鎖孔中。隨著啪嗒的一聲,房門應聲而開。
房內透出濃烈的冰寒之氣。他站在門口大口的喘息著,原本冷酷的面孔,這會兒因為痛苦而扭曲成麻花的形狀。雙眼中,閃著濃烈的怨懟之情。又深深的吸了口氣,他才輕而又輕的踏出一小步。那樣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樣子,彷彿,房間內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般。門口掛著的風鈴隨著微風的搖晃,出清脆的響聲。房間的正中擺著一張巨大寒玉棺材,絲絲的寒氣在房內裊裊繞繞。他沉默了一會兒後,轉身緩緩的關上木門。房間是密閉的,房門一關,最後一絲光線也消失了去。獨獨剩下那透明的玉棺材在黑暗中閃著熠熠的光芒。莫寒死了三年,他就整整看了他的屍體三年,每日一次,從來不曾間斷過。每次打開房門的時候,他都會遲疑,都會害怕,可一想到能見到他,又會充滿期待,彷彿他活著的理由,就僅僅只是為了看那棺材中的人一眼。
他緩步上前,極輕、極輕的步伐,仿若害怕吵醒那睡著的人兒一般。棺材中的人兒雙目緊閉,原本紅潤光澤的嘴唇,白得仿若紙片。玉石晦暗的光芒照在他的臉上,陰森可怖得仿若地裡爬出來的惡鬼。他輕輕的彎腰,在他的額頭上印下輕輕的一吻,五指透過棺材蓋,一次又一次描繪著他熟悉的輪廓。這也是,他這三年中養成的習慣。
三年前,擊退番顏軍隊後。回到皇國不久,皇昊便禪位於他。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就是莫寒真正去世的那一天。他這一輩都不會忘記。舉國歡慶的日子,卻成了他一生最深的痛。他每天來看一部棺材,對著一個死人說話。
他在棺材前坐下,看著棺材中的人,扯著唇兒笑。眼淚順著眼角斑駁的魚尾紋就那般坎坷的落下。
他說:「你還記得華鎣麼,他現在已經快到兩歲了呢。昨晚,莫王府的管家帶他到宮內玩耍,那小傢伙不但會走路,還會嘰嘰呱呱的叫我皇叔呢。」
就在莫寒死後的半年,音月為莫寒產下一子,後因為難產,也追隨者莫寒去了。當時,田大海跑來皇宮問他,這個孩子應該叫什麼名字時。他抬頭看著滿天的繁星,喃喃的說道:「華鎣,莫華鎣。」人人都只當華鎣的意思是華光璀璨的意思。只有他清楚的明白。華鎣,不過是莫法贏而已。簡簡單單的三個字,道盡了他心底的無奈。他們,都贏不了那柄天意如刀啊。
他使勁的擦去臉上的淚,不受控制的低吼道:「你就真的那麼恨我嗎?所有跟你有關係的人你都把他帶走了,為什麼,為什麼卻獨獨剩我,你不願意帶走,你就那樣的恨我嗎?」去年深秋,田大海因為積勞成疾,也一命嗚呼了。所有,與莫寒有關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只有他,還像一句行屍走肉一般生活在皇國,活在這個世界。他明白的,從當初,他要求辛末用計,逼得他要親手殺了他的時候,他就應該明白,他真的是那樣的恨著他。
擦乾了的眼淚又一次滑落,砸在冰冷的玉棺上,濺起晶瑩的水花。他猶如鬥敗了的公雞,耷拉著腦袋,無力的說道:「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吧。你的靈魂留給了林天蕭,**留給了我,你說,我也不虧是吧?」他柔聲的問著,那雙銳利的雙眼中盈滿了說不完、道不明的情深意重。又頓了頓,話鋒一轉,再次變得尖銳起來:「為什麼,你當初竟然可以那麼狠心,去求別人用計逼得我必須親手殺了你。你應該知道,我下不了手啊?為什麼,你明明知道,我下不了手,為什麼你還要這樣做?」
情緒再也不受控制,他在棺材旁邊蹲下,將臉擺在五指之中,肩膀不停的顫動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不遠處,又傳來打更的聲音。
三更天了。他胡亂的擦去臉上的淚。抬頭,又看了棺材中的人一眼,道:「我答應了你,要做一個盛世明君,要將皇國的江山社稷放在位。今天以後,我再也不會來看你了,我會按照你的希望,成為一個冷血無情、無悲無喜的帝王。」踉蹌的轉身,頂著一頭蓬亂的和一張憔悴的臉決然離去。
門外,站著侍候他的太監。見了他,太監恭恭敬敬的說道:「聖上,您的朝服。」
他面無表情吩咐道:「將這門鎖起來,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准踏進一步。」
太監唯唯諾諾的應好。
從那以後,那塊地方再也沒有人踏進過一步。宮女大臣們,再也沒有見到他們的聖上笑過。
時間一晃而過,又是十年過去。
因為皇國聖上的勵精圖治,皇國迎來了舉世聞名的太平盛世。同年,改國號為「紀寒。」年。同年臘月初八。皇國聖上皇煜笙因為操勞過度、身心交瘁而一病不起。遺詔上面,唯一留下的字句便是要求與宮內禁地中的莫王爺合葬。
至此,全書完。
給讀者的話:這是悲劇的結局。嗚嗚,看到最後的人,先不要急著罵我。這個結局,我想了好久好久,但是寫出來時,還是變了味道。咳咳,喜歡喜劇的人,等吧,明天或者後天,我就會把喜劇的結局貼出來的。後面,奉上雒曇跟辛末的番外。話說,這兩個娃是我全書中最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