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似夢非夢的飄渺中,郁宛西看到郁宛琪的臉,如浸泡在水中朦朧般晃悠,郁宛西想伸手去觸摸,但只是輕輕一攪,水中容月便被打碎,郁宛西想開口呼喊,現自己的喉嚨被下了咒語般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樣一張蒼白,哀傷的眼望進她的眼,墜落下淚,落入她的眼,彼此的淚混合在一起,凝結成眼底的水珠。
郁宛西緩緩地睜開眼,窗外的陽光讓人一時晃了眼,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這樣的溫煦的陽光這樣寧靜的天空,使人懷疑昨夜那場暴風雨是不是只是噩夢一場?
在身體傳來微微的余痛之後,恢復一點點的清明,郁宛西看到懸掛的一袋血液正一滴滴輸入她的身體裡,看到邵士森坐在床側,手掌撐著頭,似在抱頭痛哭,為什麼他會在自己的床邊痛哭難過?宛琪呢?她記得昨天晚上郁宛琪流了好多血,為什麼現在躺在這裡的會是自己?
「郁宛琪呢?」郁宛西艱難地撐起身慌亂地問道。
邵士森想安撫她不要亂動,卻又奈不住她的性子,在她問到郁宛琪時邵士森陷入深深的絕望中。
郁宛西看著邵士森的暗沉,他的痛苦,他的絕望,讓郁宛西在黑暗中胡亂猜想著,讓她的心恐懼地顫抖起來,不顧一切拔掉輸血針,下床跑出病房,撞上剛走過來的護士,抓著她問:「郁宛琪呢?她在哪裡?」
護士戰戰兢兢地走向另一處,始終說不出話。
郁宛西不顧一切跑向護士所指的一處,直到盡頭時,那清晰可見的幾個大字門外寫著觸目驚心「太平間」郁宛西連連後退,搖著頭,喃喃否決一切:「不可能,不可能,郁宛琪不可能死,她是天使,溫柔的天使,天使是不會死的,永遠不會死。」
邵士森想阻止郁宛西在這樣虛弱的時候去見郁宛琪,這是她無法承受的悲痛,不是親眼所見,可郁宛西永遠不會相信那裡面躺的人是郁宛琪。
當時一層白布被她顫抖的手掀開,這張屬於郁宛琪的臉如夢中的碎影映入眼簾,依然是那樣哀傷,那樣蒼白,那樣破碎,郁宛西仍不敢相信這一切,伸手去捏觸郁宛琪已僵硬冰涼的臉龐,那樣的精緻,為什麼睡得那麼哀傷,彷彿在另一時光中她正經歷著痛苦與死亡。
「她只是睡著了?」郁宛西喃喃說著,慢慢地蹲下身,用自己的臉貼近郁宛琪的冰涼,輕輕囈語著:「姐,很想我叫你姐吧!小時候,爸爸凶我,讓我必須叫你姐姐,不能叫名字,可我偏不聽他們的,我就要叫你名字,因為從心底就排斥你做我的姐姐,從小你是爸爸的希望,媽媽把所有好的都留給你,我什麼都不說,裝得什麼都無所謂,其實我比誰都嫉妒你。你不知道我曾經陰暗得把你最喜歡的洋娃娃惡毒的分肢,把你最愛的花草給剪掉,毀掉你喜歡的東西,看著你的悲傷我就變態的感到開心,我從小就恨你。尤其是那一年,母親要帶你走的那一個晚上開始,我更嫉妒你,可是嫉妒你,是因為我做不到像你這麼好,在恨你的同時,我更加愛你,姐我愛你。」一滴淚落入郁宛琪緊閉的眼睛,沾濕她的睫毛,潤濕她的臉,記憶中郁宛西從來沒有哭過,即使母親離開,即使在父親的葬禮上,她都習慣將心埋藏,習慣將淚縮在心裡,這樣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痛哭像是進行生命的一次重生煉獄般,直到哭得昏天暗地,腿腳軟,終於又是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