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你會冷的…」我看著被披在自己身上的軍大衣,而他此刻只是穿了一件微薄的毛衣,腳下還穿著濕漉漉的雨靴。
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向西裝革履的他,穿上那麼大號的雨衣,老大爺一樣的軍大衣的時候,他那麼講究的一個人,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願意去這麼穿。
可是今天他為了我…
「那你讓我抱著你…」他看著我,笑著說道,那樣略帶撒嬌的表情,就好像回到了好多年前。
他不願意同他的父母一同回家,然後看著我說,那你和我一起拍張照片,我就回家的那個時候一般。
「你不是正抱著麼…」我說道。
「我想一直能夠抱著你…」他緊了緊環抱著我的手,「自從那次和你分別後,我多想,每天晚上,都可以這樣抱著你慢慢入睡…」
「恩…」我輕聲嗯道。
已過了大半夜,窗外的風聲已經漸漸地不再狂暴,只是雨依舊還沒有變小,嘩啦啦,嘩啦啦的。
彷彿能讓人感覺到它流淌過不同物質表面接觸到不同質感的聲音共振,一瞬間,讓時間與空間也生了改變。
我彷彿想起那個十多年前的8月,從海洋上席捲而來的大風兇猛地掛斷了路上的枝椏,颱風過境後的小區,鄰居們清理著凌亂的斷裂樹枝。
有個男孩子,拿著一片很大很大的梧桐葉,走到我的面前,帶著一股樹和葉片汁液的清香。
因為是夏天,衣服穿得少,我看到他右耳下,有一顆紅色的,小小的痣,然後他將手中的梧桐葉放在我的手中,便笑著走了。
一臉很滿足。
我看到,此刻抱著我的他,右耳下,也有一顆紅色的,小小的痣…
我輕輕地拂過他的背,我一直以為他只是閉目養神,可直到我聽到他平穩而均勻地呼吸聲時,我才現,他原來已經睡著了。
我抱著他小心地靠在床上躺下來,一股酸澀的感覺從心頭湧了上來,他找了我很久很久吧...
很累,很累,對嗎?
一瞬間,我突然現自己沒有什麼好抱怨的,縱然與顧子陵浪費了那麼多年,但是那又怎麼樣?
我突然變得很感激顧子陵,感謝他當年對我的拋棄,否則,越澤,又該有多辛苦?
縱然一切變化無常,一切反覆,但是他卻一直堅定,非常堅定地等著我,當我早就已經忘記兒時的約定時,當我為了一段不值得的感情著迷於回憶的時候,他卻依舊如此堅定地尋找我,等我...
此時此刻,此時此地,嗅著他身上淡淡的氣息,我忽然有一種心痛之感。
我望向窗外,一夜的風雨,東方已經有些泛起了魚肚白,微弱的晨曦透進了窗縫。
「越澤...」我低低地含糊不清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怎麼了?財你叫我嗎?」似乎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他突地坐了起來,然後緊張地將我的臉摸了一遍,聲音異常地清晰有聲,沒有半點剛從睡夢中醒來時的含糊不清。
「已經天亮了。」他看了一眼窗外,聲音才泛起那種剛睡醒時的沙啞。
能夠在聽到一點細微的聲音時,便立即從睡夢中醒來,並且沒有一點睡意的感覺,對於一個無比睏倦的人來說,要有多難,要有多少多少多的在意,才能做到,你聽到一個人叫你,就能毫不含糊地清醒?
「越澤…」我看著他微微有些水腫的眼睛,喉嚨忽地一陣梗咽,眼淚在看著他的那一刻驀地洶湧而出。
我哭了,在劫後餘生,看著他佈滿血絲的眼睛的時候,我從小聲的抽泣,直到放聲嚎啕。
我越哭越大聲,就像小時候那樣,毫無顧忌地放肆地大哭。
「財…」
他輕輕地抬手,替我擦掉臉上的淚水,動作很輕,溫柔地彷彿可以讓人就這樣睡過去一般。
然後將我的眼淚鼻涕滿不在乎地擦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越澤是有些小潔癖的,這個我一直都記得…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我紅著眼睛沙啞的看著他,問出了一句極度窮搖,自己也極度鄙視的問題。
「因為,我愛你,」他輕輕地在我的眼睛上親吻了一下,然後拉起我的手,「走,我們一起去看日出吧…」
「看日出?」我看著那透進來的微光,看著自己身上的綠色軍大衣,忽然咧嘴笑起來。
「嗯。」我用力地對著他點了點頭。
我想很多年後,我一直會想起這個早上,我穿著一件笨重地綠色軍大衣,臉上的沒有化一點妝,帶著大大的眼袋和黑眼圈,和越澤一起走在混合著泥沙的海灘邊。